第79章
第79章
姜姒妗臨睡前還在糾結裴初愠的話,她心知肚明裴初愠會讓她去皇宮是怕她一個人在府中會覺得無聊,也不得不坦誠,她被說得有點動心。
但等到第二日,姜姒妗就有點後悔了。
姜姒妗平時清醒時都見不到裴初愠的人,起初也有過埋怨,後來逐漸變成心疼,但她從來沒有想要體驗一下裴初愠的生活。
翌日寅時左右,姜姒妗就被人迷迷糊糊地叫醒,她艱難地想要睜開眼,外間的夜色還未褪盡,她眼皮子一直不斷往下耷拉,她困倦得厲害,昨日裴初愠本就纏着她,她每日都要到午時左右才能醒來,她下意識地翻身而下想要繼續睡。
卻被人攔住,有人扣住她的腰肢,讓她坐起來,姜姒妗被人折騰得難受,輕輕抽噎一聲,聲音也綿軟得厲害:
“幹嘛啊……”
有人低聲在她耳畔說:“淼淼不是昨日答應我,今日和我一起進宮?”
姜姒妗昨日的記憶慢慢回攏,她想起來了這件事,腦海中清醒了一點,她掙紮着睜開眼,轉頭看了眼室內的沙漏,等估摸清楚時間後,她人都有點懵,寅時?
她大婚那日都沒有起得這麽早過。
她欲哭無淚,想要後悔,但某人不許。
裴初愠親自替她穿衣裳,姜姒妗眼睛睜不開,她昏昏欲睡,雙眼一直要往一起閉,裴初愠也不攔她,等被浸濕的帛巾擦在她臉上時,姜姒妗心底不免冒出一個念頭,怨不得小皇帝不想當這個皇帝。
擱她身上,她也不願意。
整日連覺都不能睡,她粗淺算了一下,裴初愠也只是最多睡了兩個時辰罷了。
這麽折騰下來,姜姒妗終于退了一點困意,知曉她也要進宮,安玲也進來伺候,她睜開杏眸就見到安玲偷偷地打了哈欠,一臉同情地看向她,姜姒妗難得啞聲,她又開始後悔了。
婢女端着銀盆進來伺候,難免有進進出出的聲音,姜姒妗有氣無力地嘆了口氣,裴初愠輕輕撫了撫她的側臉:
“你可以繼續睡。”
姜姒妗不想理他。
安玲替她随意挽了個發髻,裴初愠給她穿的是繡房剛送來的鴛鴦錦緞裙,黛青色,襯得她格外溫柔娴雅,如今天未徹底亮,外間還有涼意,安玲尋來一件披風。
裴初愠将她一裹,直接把她整個人都打橫抱起,穿了鞋和沒穿一樣,姜姒妗輕呼一聲,四周都是婢女,她羞赧地埋頭:
“你做什麽!快放我下來。”
她哀怨地看向裴初愠,裴初愠沒聽她的,還氣定神閑地掂了掂她,語氣有點淡透着些許不滿:“怎麽還是這麽輕。”
體力這麽差,怨不得總是沒多久就要嗚咽着推搡他。
姜姒妗偏過頭不理他,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有他體力好,氣鼓鼓地咬唇,腮幫都要撐起來,但一出了聞時苑,姜姒妗就輕輕一怔。
這個時辰,裴府路徑上的燈籠都熄了,小厮拎着一柄紅燈籠照亮眼前的路。
姜姒妗嫁入裴府有月餘的時間,對裴府的地形也有點熟悉,她能清晰地意識到裴初愠抱着她踏上了欄木游廊,待走一段路,就經過了前院,然後會直達小徑,通往大門。
姜姒妗從未見過這個時候的裴府,冷冷清清得仿佛天地間只剩下眼前一抹亮色,也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姜姒妗忽然安靜下來,她仰起臉看向裴初愠,只能看清他的側臉,她摟上他的脖頸,軟趴趴地問:
“裴初愠,你累不累?”
她只是早起一日,就覺得這麽艱難,那麽裴初愠呢?
在沒有遇見她的時候,在小皇帝還不能幫助他的時候,他一個人背負着所有罵名,苦苦支撐着整個大周朝,會不會有一刻覺得很累?
人人都說裴初愠是亂臣賊子,但大周朝時肉眼可見地海晏河清,富饒太平,再沒了先帝在時的內亂不斷,姜姒妗只操勞府中事宜就覺得疲累,裴初愠擔着這麽重的擔子,怎麽可能會輕松。
她話音中的疼惜要溢出來,裴初愠不緊不慢地低聲笑,笑她傻:
“我的淼淼是傻子。”
姜姒妗皺着巴掌大的臉蛋,不滿控訴地看向他。
裴初愠想要摸摸她的臉,但是騰不出手,便順着心意低頭親了親她,壓着低聲撫平她的惱意:
“人人都在批判我,卻也人人都想成為我。”
誰不想權勢滔天呢?
他聲音淡淡卻是有着諷刺,不深不淺,讓姜姒妗聽得清清楚楚,須臾,他聲音中的情緒散去,他口吻淡淡:“身在其職擔其責罷了。”
他不想在姜姒妗面前提辛苦二字,和他得到的權柄相比,這兩個字仿佛是在得了便宜還賣乖。
從裴府到皇宮需要半個時辰的路程。
姜姒妗坐近了馬車,困倦又席卷而來,這次裴初愠沒有攔着她,讓人倚靠在自己懷中,輕拍撫她的後背,聽着她呼吸漸漸平緩。
安靜無聲的車廂內,有人垂眼看着懷中的女子,格外認真專注。
往常,裴府的馬車到了皇宮門口就會停下來,但今日,在百官衆目睽睽下,馬車徑直駛入了皇宮內,衆人驚愕不已。
小皇帝得了消息,也有點訝然,他轉頭問:
“亞父受傷了?”
許公公沒得到這個消息,忙不疊地搖頭:“奴才不知。”
小皇帝瞥了他一眼,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廢物,許公公苦笑不已,誰敢輕易打聽裴閣老府中的消息?
很快,小皇帝又得了消息,裴閣老的馬車去了弘義閣,小皇帝不由得“咦”了一聲。
當年先帝尚在時,裴初愠就經常出入皇宮,這弘義閣是當時裴初愠留宿皇宮住的宮殿,是不是覺得很荒唐,一個外男在皇宮居然有住處。
但事實卻就是如此。
當年裴府落敗後,先帝又記起當年和裴氏的情誼,對裴初愠這個僅剩的裴府血脈憐惜不已,也可能是心虛裴初愠回府後會面對滿府冷清,總歸,先帝給裴初愠賜下了弘義閣。
這弘義閣屬于前朝,而不是後宮範疇,彼時先帝做的荒唐事不止一兩件,衆人也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等先帝去後,裴初愠手握重權,一度攝政,更是沒人敢對這件事有異議。
而小皇帝,是巴不得裴初愠會在宮中留宿,更不可能将這道旨意撤銷。
但小皇帝有點納悶,在亞父逐漸放權給他後,就再沒有在宮中留宿過,這弘義閣幾度成了擺設,現在怎麽又用上了?
許公公見皇上好奇,立即讓人去打探消息。
小皇帝去早朝的路上,就得知了真相,許公公一臉恍惚地回報:
“是裴閣老将裴夫人帶進了宮,聽說馬車到弘義閣時,裴夫人還沒有醒,是裴閣老親自将人安置在弘義閣,還吩咐了人不許打擾。”
小皇帝雙眼一亮,他下意識地就想說“母親來了?!”,但話沒說出口,許公公也是跟着他去過裴府的,察覺到什麽,忙忙咳嗽了一聲,這是在皇宮中,人多眼雜,一旦皇上的話傳出去,還不知怎麽驚世駭俗呢。
小皇帝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有點敗興,但姜姒妗頭一次以裴夫人的身份進宮,他心情大好,去金銮殿的路上,也不忘吩咐:
“姜夫人還沒醒,想必也沒有吃早膳,讓禦膳房備好早膳。”
須臾,小皇帝認真思索了一番:“姜夫人是江南人,我記得亞父之前帶了一個擅長江南菜系的禦廚回府?”
許公公對小皇帝的态度見怪不怪,點頭應是。
小皇帝終于笑了:
“讓禦膳房多準備一點江南那邊的早膳。”
姜姒妗不知道因為她來皇宮一趟,整個禦膳房的人都忙碌了起來,等早朝結束時,辰時都是未到,小皇帝見散朝後,亞父轉身就走,一點寒暄都沒有,他輕啧了一聲:
“走,咱們也跟上。”
許公公聽見他的小聲嘀咕:“平時不許我出宮,現在人來了宮中,難道還要攔着我去拜見不成。”
話音顯然積怨甚久。
許公公眼觀鼻鼻觀心,只當是什麽都沒聽見。
姜姒妗是被吵醒的,她艱難地睜開雙眸,外面有點模糊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母親難得進宮一趟,我來見見母親有什麽不對?”
姜姒妗渾身一僵,她聽出這道聲音是誰,也立即意識到自己身處何處,她擡手捂住臉,果然,即使再來一次,她還是不能平常心對待小皇帝“母親”這個稱呼。
她的确擔心過自己是不是于子嗣艱難,想要一個孩子,但也不能是一個年齡比她還大的孩子。
小皇帝去年及冠,逐漸開始親政,而她今年也才雙九餘一,小皇帝每喊她一聲母親,都仿佛将她放在火上烤。
裴初愠冷冷的聲音不耐煩傳來:“她不是你母親。”
“亞父還有別的夫人?!”
聽得出小皇帝話中的驚疑,姜姒妗都能想到裴初愠的臉是有多黑,她忙忙起身,安玲也守在內殿,見狀,趕緊替夫人梳洗,許是聽見內殿的東京,外間的争執聲終于安靜下去。
等姜姒妗出了內殿,果然就見裴初愠臉色鐵青,而小皇帝不受影響,反而格外精神,見到姜姒妗也是雙眼一亮。
這熟悉的一幕,讓姜姒妗渾身一顫,有點不好的預感。
果然,小皇帝笑眯眯地沖她一作揖:“母親醒了。”
姜姒妗求助地看向裴初愠,裴初愠臉色冷得仿佛能掉冰渣,小皇帝全然不在意,他興沖沖道:
“母親,我讓禦膳房準備了早膳,現在讓人傳膳麽?”
姜姒妗暈乎乎地點頭:“好。”
等膳食被送進來,姜姒妗才有點頭疼地扶額,她剛才是不是應下小皇帝的那聲母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