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胡鬧了半夜,等翌日,将要午時左右,姜姒妗才艱難地睜開眼皮,有人刻意把床幔放下,遮住了外面有些刺目的日光,也擋住了床榻上的春色。
四周環境很陌生,姜姒妗迷惘地睜了一會兒眼,昨日大婚的回憶一點點回攏,姜姒妗才意識到自己現在身在何處。
夜間的燥熱和欲念褪去,理智回攏,讓人不禁覺得臊得慌,姜姒妗有點不敢見人,她嘤咛了一聲,擡手捂住臉,想要将羞臊都藏起來。
結果,她一動,渾身就傳來不斷的酸疼,叫她倒抽了一口氣,尤其是腰肢和兩條腿,仿佛不是她的一樣,動一下都生疼。
有人聽見動靜,推門進來,姜姒妗聽見安玲的聲音:
“姑娘,您醒啦?”
她還是沒變過來稱呼,姜姒妗沒有心神糾正她,渾身難受得嗚咽,安玲忙忙上前掀開床幔,光線照進來,也叫人看清了床榻上的狼藉和淩亂,安玲視線落在女子身上時,忍不住地低呼了一聲:
“嘶,姑娘身上——”
姜姒妗順着她的視線看去,才發現不對勁,她腰窩上扣住一團青紫,肌膚上也是或淺或深的紅痕,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受了什麽虐待一般。
姜姒妗也驚愕于這些痕跡,她渾身肌膚細膩,稍碰一下都容易留下痕跡,遑論昨日裴初愠根本沒有分寸。
安玲伺候姑娘許久了,但從未見過姑娘如此,她有點羞,也不太敢看,只能埋怨地嘀咕:
“姑爺真是的,一點不知道憐香惜玉。”
姜姒妗只覺得一抹熱意燒上來,燒得她耳根發燙緋紅,床榻不遠處就是銅鏡,她只簡單地瞥過一眼,就知道她這一身落在旁人眼中是如何蘼亂的場景,她臊得不敢見人,堪堪打斷安玲:
“有熱水麽?”
她渾身酸軟,這樣根本不行。
如今,她只能慶幸,幸好不需要拜見公婆,否則,她恐怕是要鬧出笑話了。
安玲忙忙點頭,她退出去讓人送來熱水,等安玲扶着姜姒妗下床時,姜姒妗仍覺得兩條腿發軟,要不是有安玲攙扶,她險些跌坐在地,安玲有點不忍直視:
“姑娘怎麽由着姑爺胡鬧。”
姜姒妗捶了捶她,但她力道太小,不痛不癢的,她快要惱羞成怒:“別說了。”
安玲立時閉嘴。
等姜姒妗泡入了溫水中,一點點緩解酸疼,才覺得舒适好多,她泡了小半個時辰才起身,這時候午時早就過了,她赤.裸着兩條腿站在六扇屏風後面,安玲捧着衣裳進來,一襲胭脂瑪瑙紅色的雲織錦緞裙,樣式新穎,做工也格外精細,外間罩着一層薄薄的鲛紗,格外明豔,襯得她膚色欺霜賽雪,面若芙蕖。
直到這時,外間也一直沒有傳來動靜,姜姒妗從羞臊中回神,她有點不解:
“裴……老爺呢?”
她下意識地想要喊裴初愠姓名,但忽然想到兩人成親了,該是要喊夫君或者老爺了,才堪堪轉變稱呼。
話落甫落,姜姒妗想起她睡醒至今都沒見到當事人,不由得癟了癟唇,矯情地冒出了點委屈。
安玲及時道:“老爺辰時不到就被宮中叫走了。”
她聽見姑娘的話,也意識到自己的稱呼不妥,這不是姜家,也不是曾經的周府。
姜姒妗黛眉輕蹙,她到底是知道輕重緩急的,聞言,輕點了點頭,那點委屈也煙消雲散:
“他有交代什麽嘛?”
安玲捂住嘴偷笑:“說是讓奴婢不要打擾姑娘,午時他不一定回得來,叫姑娘好好用膳。”
“對了,老爺還說,上次姑娘來時的那個江南禦廚也在府中,姑娘想吃什麽直接吩咐下去就是。”
事事有交代,不似曾經的周渝祈話音都沒有一句,人就要消失一整日。
姜姒妗不再過問,倒是安玲補充道:“還有,老爺交代下來,姑娘今日可能有點辛苦,要是想處理姜家商鋪等事宜,還是等過兩日的好。”
簡短的辛苦兩字,叫廳內衆人有點耳紅。
耳紅後,就是驚愕,姜姒妗有點意料之外,她怔了怔——裴初愠是肯讓她經商的麽?
她倒不是對此有什麽執念,只是曾經周渝祈一面吃着她姜家的好處,一面暗中瞧不起商戶的作态叫她有點作嘔。
思及此,姜姒妗忍不住低笑了一聲,周嬷嬷已經讓人将飯菜端了上來,她昨日本就餓了許久,又胡鬧了一通,早膳又沒來得及吃,如今餓過勁了,如今只肯吃一點點就放下木箸。
與此同時的皇宮。
禦書房內,裴初愠冷着一張臉,殿內氣壓格外得低,許公公等奴才都埋着頭,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唯獨敢在這種氣氛中說話的只有一人,小皇帝各種理由阻攔着裴初愠不許走,等快要到午時,他眼睛一亮:
“昨日裴卿成親不許朕去,現在姜姑娘是名正言順的裴夫人了,裴卿總該讓朕見見這位裴夫人了吧?”
他敬裴卿為亞父,姜姑娘和亞父成親後,自然也是他的長輩。
他總不能不去拜見長輩吧?
小皇帝年幼時沒有人教導,任由他如荒草野狗一般野蠻生長,即使後來他也去了上書房,但有些性情早就定格,小皇帝在某些時候是聽不見勸解的,他在某些方面有自己的見解和執着。
衛柏簡直要給皇上拍手叫好,今日是主子和夫人成親的第一日,皇上一副十分緊急的模樣召主子進宮,居然就是拖延時間,想和主子一起回府吃飯?
荒唐且滑稽,誰能想到呢?
偏偏落在皇上身上時,衛柏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主子不許皇上叫他亞父,但他們這些近臣都知道,皇上哪怕不在明面上叫,私底下也要一直喊。
什麽裴卿,不過是在主子面前用來糊弄的稱呼罷了。
裴初愠只是冷眼看向他,小皇帝有點怵,但依舊梗着脖子看向他,午時将過,裴初愠不可能真的将一日時間都費在宮中,許久,他冷聲道:
“奏折拿給我看看。”
小皇帝給許公公使了個眼神,知道亞父是要挑刺,但他不怕,他通宵熬了一宿将昨日送上來的奏折都批完了,亞父挑不出毛病來。
等确認那一沓奏折都被批完,裴初愠才掀眼看向他,意味不明道:
“很好。”
小皇帝挑眉,有點意外。
衛柏卻是了然地低下頭,摸了摸鼻子,主子當初推聖上登基,就沒想當皇帝,衛柏知道原因,主子不過是一種執念,不想叫裴氏當真坐上叛臣賊子的位置。
如今主子和夫人成親,重心有了轉移,自然希望皇上能夠盡早地獨當一面。
省得像今日一樣,屁大點事都要浪費他一整日的時間。
小皇帝的胡攪蠻纏讓他得償所願,一行人在一刻鐘後出了皇宮,此時時辰已經不早了。
裴初愠瞥了衛柏一眼,衛柏無聲無息地退下,小皇帝知道他做什麽去,壓根沒在意這一點。
他只想要跟着亞父去見如今的裴夫人,其餘的都不重要。
小皇帝有時候都在想,也許當初亞父真的做錯了,他根本就不适合在這個位置上坐着。
裴府,姜姒妗吃過午膳,渾身酸疼讓她又回去躺着,至于三日後回門,自有管家将一切準備好,然後将禮單送給她過目。
底下有能幹的人,比以前所有事都要她親力親為輕松太多。
裴府和皇宮距離不遠,不過半個時辰的距離,也就導致了姜姒妗才躺下沒多久,就被安玲一連串的叫聲喊醒,她情急之下稱呼又變了回去:
“姑娘!姑娘!快醒醒!”
睡得不好,姜姒妗渾身難受,她迷惘地睜開眼,揉了揉發疼的額頭,堪聲問:“怎麽了?”
“剛剛衛大人回來說,老爺馬上回府了。”
姜姒妗一臉疑惑,不理解裴初愠回府為什麽能叫安玲這麽激動着急?
安玲顯然知道她在想什麽,當即撂下一個驚天大雷:“皇上也跟來了!”
姜姒妗腦海有一剎的空白,片刻,她回神,驚愕得目瞪口呆:
“你說什麽?!”
話落,她也确信自己聽見的話,沒讓安玲重複一遍耽誤時間,坐直了身,讓安玲取來衣裳穿上,周嬷嬷也得了消息,婢女們端着銀盤進來,胭脂水粉和首飾全部準備好,數個婢女一起替她梳妝,短短片刻,銅鏡中就照出一位宛若神仙妃子的美人。
姜姒妗瞥了一眼,都不由得呼吸輕滞,宮中送出來的宮人和普通婢女果然不同,她們手巧得厲害,只簡單兩下仿佛就有鬼斧神工之效。
姜姒妗來不及驚嘆,這時外間傳來消息,老爺的馬車到府前了,她不着痕跡地握緊了雙手。
其實這不是姜姒妗第一次見皇上,但和萬壽節不同,這不是在宴會上,她的一舉一動都不會入皇上的眼,而這一次,是只有寥寥數人,她的任何舉動和言論都被皇上盡收眼底。
這種情況,姜姒妗怎麽可能不緊張?
即使所有人都在說裴初愠權勢在握,即使是當今聖上也奈何不了裴初愠,但是在姜姒妗這些人眼中,皇上是權利最大的那個人,她沒見過裴初愠在朝堂中的模樣,自然沒有真切感。
終于到前廳,姜姒妗隐約聽見裏面傳來的對話,不是裴初愠的聲音,男子聲音清朗松快:
“許久不來裴府,府中改變好大,我都要認不出路了,都怪亞父。”
“皇上!”
姜姒妗聽出這是裴初愠的聲音,但是——
亞父?
姜姒妗一臉茫然,她恰好踏入了前廳,看見前廳內的情景,裴初愠和一個少年站在廳內,那少年有點眼熟,只是他今日穿着簡單青色的常服,讓他渾身的威嚴和壓迫淡了許多。
姜姒妗本來就只在萬壽節的宴會上見過小皇帝一面,對其印象不深,如今再見卻是這種情形,她有一點不敢認。
她下意識地轉頭看向裴初愠,有點迷惘地眼神詢問——這是什麽情況?
裴初愠難得有點頭疼,他就知道帶這人回來是一個錯誤決定。
但可惜,當事人沒有感覺,少年聽見動靜轉過身,等看清姜姒妗時,他雙眼頓時一亮,裴初愠的位置看不見他的神情,衛柏卻是看得見,他是清楚小皇帝有多荒唐和某些時候甚至有點瘋狂的,當即,衛柏心底有點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
姜姒妗只見那少年雙眼一亮,驀然上前一步,作揖彎腰,聲音格外脆亮誠懇:
“母親!”
姜姒妗愕然,她仿佛被雷劈了一樣,直接呆滞在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