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姜姒妗頭皮發麻,一顆心緊緊提起來,她不敢想,手帕怎麽會不見?
絕對不是裴初愠拿走了,姜姒妗很肯定這一點,她本來是想要将手帕還給裴初愠的,但那日病重後,她也知道這個想法只能作罷,便将手帕收放在了首飾盒中。
她沒有刻意去藏,也本來覺得很妥善。
畢竟,那是她放首飾的匣子,平日中除了她和安玲,根本沒有人會去碰。
正因此,姜姒妗的臉色才會唰得一下慘白,藏青色的手帕,只要一眼瞧去,就知道不會是她的物件,姜姒妗很難不做最壞的打算,會不會是周渝祈看見了?
外男的手帕被她收在首飾盒中,周渝祈會怎麽想她?
姜姒妗腦海中不是一片空白,就全是在胡思亂想,周渝祈回來時,就見她臉色不好的模樣,立時一愣,上前撫了撫她的臉頰:
“發生什麽事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姜姒妗攥緊了手帕,她艱難地搖了搖頭,她的位置很輕易能将周渝祈的神情盡收眼底,他面上的擔憂不似作假,如果真的是周渝祈看見了,應該不會是這個反應吧?
姜姒妗心底猶疑,卻不敢表露異樣,她輕垂下眼眸,掩住眸中的慌亂和不安,低聲道:
“我沒事。”
周渝祈松了一口氣,拉過她的手,笑道:“那就好,見你臉色不好,真是吓壞我了。”
姜姒妗瞧着身姿單薄,似乎是羸弱模樣,但她在衢州時很少生病,結果一來京城就病了一場,這麽短的時間,要再是身體不舒服,周渝祈都要懷疑是不是京城這塊地和姜姒妗不合了。
“奉延備好了馬車,咱們走吧。”
姜姒妗沒有拒絕的理由,她再想找到手帕的下落,也只能按捺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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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安玲對視了一眼,安玲也壓下情緒,來扶着她的手臂,心緒不寧地跟着周渝祈坐上馬車離開長巷街。
姜姒妗等人是吃過膳食才出的門,時辰已經不早,等到朱雀橋附近時,天色已經是下傍晚,一抹夕陽餘晖勾勒在天際,紅霞鋪面,四周全是人,街道兩側也擺了許多商販,叫人瞧得眼花缭亂。
馬車很難行入坊市,姜姒妗和周渝祈便下了馬車,竹青将馬車趕在外面等他們。
周渝祈某些時候着實是個妥帖的人,他牽着姜姒妗的手,将人半攏在懷中,另一只手也是在護着她,不讓人沖撞了她,也省得兩人被沖散,在衢州時,只要二人出來,周渝祈便是一直這樣。
沒有其餘事情打擾時,周渝祈總是不吝啬将姜姒妗護得很好的。
姜姒妗聽見頭頂傳來周渝祈溫潤低笑:
“夫人拉住我,可千萬不要被沖散。”
二人相依,是最親昵的模樣,周渝祈将女子護得很好,旁人看不清女子的模樣,但他臉上卻是自然而然帶着笑,時而望着懷中女子的眼神都是在透着情誼,讓有些人只覺得格外刺眼。
沒人能否認周渝祈是喜歡他夫人的,只是誰都不知道這喜歡能占多少分量。
今日京城這般熱鬧,宋安榮自然也一同出來游玩,她和裴初愠不同,再對周渝祈有心思,也不會在這種日子大咧咧地去邀請周渝祈,所以,會在朱雀橋上遇見周渝祈和其夫人,是一件再巧合不能的事情。
也越是如此,宋安榮才越是察覺到差距。
即使周渝祈曾不惜弄濕朝服地替她折花,但他從不會用這種熱忱的眼神看向她,宋安榮一點點攥緊了手帕,臉上神情在這一刻格外冷涼,她覺得些許難堪。
她費盡再多手段,在周渝祈心底,也還是不如姜姒妗。
不是都說貧賤夫妻百事哀麽?周渝祈怎麽就對姜姒妗這麽念念不忘?
宋安榮不懂,但在她将周渝祈引薦給程簡嚴時,她就逐漸沒有回頭路了,宋安榮也沒想過回頭,至少現如今的她滿腔都是不甘。
她宋安榮這一生沒有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
朱雀橋上一片盛景,水榭畫舫,歡聲笑語,姜姒妗隐隐能聽見湖面上傳來絲弦聲,餘音繞梁,姜姒妗偏過頭瞧了一眼,就被周渝祈擋住了視線:
“別看那些。”
伶人作伴,輕薄的衣衫挂在肩頭,臉上是柔軟順從的輕笑,瞧着是美景,卻人人都知道內裏不雅。
周渝祈不想讓這些事情髒了夫人的眼,姜姒妗順從地轉過頭,只是她忍不住地想,他這般娴熟,甚至不需要偏頭看一眼,就知道畫舫上發生了什麽,在周渝祈不曾回府或者晚回府的那些時日,他是不是也如畫舫上的人一樣尋歡作樂,好不自在?
姜姒妗不着痕跡地咬住了唇,些許疼意傳來,讓她保持着冷靜清醒。
“前面有猜燈謎的地方,你一貫喜歡兔兒花燈,我們去看看前方店家有沒有。”
兔兒花燈不是什麽稀奇物,但嬌憨可愛,平日中很得女子心意,所以,一到這種節日時,市面上總是少不了的。
果然,一到猜燈謎的地方,衆人就瞧見了被挂在首端的兔兒花燈,周渝祈低笑了一聲:
“夫人稍等,為夫去給你贏花燈。”
和在衢州時一樣,周渝祈數次猜燈謎替她贏過花燈,在衆人驚羨的目光下,将花燈送到她手中,那時人人都誇贊二人夫妻情深。
姜姒妗立在燈籠下,明眸細腰,烏發被挽起,些許風情依舊是洩出,暖色将她面容添了些許盈色,前方店家正在出題,姜姒妗卻不由得有點失神。
她在想,二人年少相識,怎麽就走到如今同床異夢的地步了?
“……第二題,古怪老漢,肩上挑擔,為人正直,偏心不幹。請諸位打一物件,誰猜出了三題,這個兔兒花燈就是誰的!”
安玲沒心思看這些,一臉的憂心忡忡,忍不住地在嘆氣。
姜姒妗知道她在擔心什麽,不等她說話,人群中傳來一道清脆女聲:
“謎底是天平,可對?”
大周朝的男女大防沒有那麽嚴重,在此答燈謎的人也是男女都有,但許少有女子這般落落大方,多是讓身邊人作答,再不濟也是溫聲細語,不似這人,一點沒有掩飾,衆人偏頭看去時,她也得體一笑,明媚得厲害,叫有些人眼睛一亮,對上她視線後,居然半晌支吾地說不上話。
店家很快回神:“對!恭喜這位姑娘猜中謎底!”
聲音些許耳熟,姜姒妗和周渝祈都朝聲音來源處看去,待看清宋安榮時,姜姒妗輕輕一怔,她很快回神,偏頭朝周渝祈看去。
周渝祈顯然也沒想到會遇見宋安榮,他渾身一僵,下意識地看了眼夫人,他很快收斂情緒,皺了下眉,掩下些許的不自在。
姜姒妗将一切盡收眼底,陡然心底拔涼。
她和周渝祈同床共枕兩年,自然了解周渝祈,也清楚周渝祈這是有點心虛,她不由得想,周渝祈在看見宋安榮後,為什麽會下意識心虛地看了她一眼?
她一直都知道宋安榮對周渝祈有意,但她和宋安榮只見過兩面,她其實也不清楚宋安榮如今對周渝祈是否還有心思。
但這一刻,許是女子的直覺,她很清楚地意識到,宋安榮不曾放棄。
而她的夫君,似乎和宋安榮也有着隐秘的牽扯。
姜姒妗陡然垂下眼眸。
姜姒妗一向都清楚,這世間是不公道的,對男子寬容,對女子苛待。
她父母膝下只有她一個女兒,便常常有人對着她父母搖頭惋惜,甚至有人勸她父母過繼子嗣,只是全部被父母否決,但姜姒妗知道,她父母不是不想要男孩,但數年來,一直沒有消息也只能放棄。
姜姒妗從小知道,她比不得男子,便只能努力再努力一點,也要聽話再聽話一點。
父母疼愛她,她也從來沒有忤逆過父母。
她從小便告訴自己,她要做乖巧的女郎,她不能叫父母有一點失望。
世人重視男子,不止在子嗣方面,她和裴初愠之間,她小心得不能再小心,甚至事到如今,她也希望能夠擺脫掉裴初愠的糾纏,和不是放任自己沉淪。
但周渝祈不同,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流連煙花之地,可以毫不顧忌地和宋安榮有來往。
甚至,哪怕是這般現象,世人也只會覺得宋安榮不矜持,沒有羞恥心,居然對一個有婦之夫起了心思,而不是怪周渝祈招蜂引蝶,或許還會覺得周渝祈有能耐,從而暗暗羨慕周渝祈能夠被宋安榮看重。
便是如此,姜姒妗可以難過,卻是不能和周渝祈吵鬧,否則,便容易被冠上善妒不仁的名聲。
姜姒妗一點點松開了攥緊的手帕,不知何時,她的指尖刺破了手心的表皮,些許細微的疼意傳來,但姜姒妗沒去看,也沒去管,她只是偏過頭,好像被湖面上的琳琅花燈吸引住心神。
于是,等周渝祈再看過來時,見夫人沒關注這邊,他不着痕跡地松了口氣,遂頓,他調整好了情緒,對着宋安榮也是禮數周到地點頭示意。
宋安榮仿佛是才看見周渝祈,立時驚喜,暖色照耀下也給她添了些往日沒有的柔色,她笑道:
“原來是周大人。”
她這一聲不高,沒有讓太多人聽見,彼此認識,走得近一點也是理所當然,于是,宋安榮帶着柳莺朝周渝祈走去。
兩人的距離在縮小,周渝祈不着痕跡地皺眉,輕微地側過身,和她拉開一點距離。
宋安榮好像沒注意到他的動作,好奇問他:“周大人也想要這盞兔兒花燈麽?”
不等周渝祈回答,宋安榮便有點失望遺憾道:
“我一眼就看中了這盞花燈,但有周大人在,看來今日這盞花燈注定不屬于我了。”
她是個很會說話的人,三言兩語告訴周渝祈她喜歡這個花燈,無不經意地捧了一下周渝祈,道是憑周渝祈在,這盞花燈必然是周渝祈所得。
周渝祈果然生出猶豫,且不論他和宋安榮相識,便不好和一女子争,如果只是這樣,為搏夫人開心,他也會去争。
但偏偏宋安榮才将他引薦給程簡嚴,此番恩情,他就沒有了任何立場。
瞧着是許久,其實不過眨眼間,周渝祈搖頭:
“宋姑娘喜歡,周某自然不能奪人所愛。”
姜姒妗站在外面,看着她們交談了幾句,宋安榮臉上便展露了笑容,羞赧垂眸三分便成了極色。
安玲也看見了,當即忘記手帕一事,氣得瞪大了眼,嘟囔:
“……還要不要臉啊!”
也不知她是在罵誰,或者是誰都罵了。
安玲氣不過,拉着姜姒妗,咬聲道:“姑娘,咱們去看看她們到底在幹嘛!”
姑爺難道忘了他是去給姑娘贏花燈的不成?!
最後一個燈謎很快出來,但宋安榮輕蹙着眉,一臉為難,猶豫了許久,她求助地轉頭看向周渝祈,姜姒妗恰好走到兩人身後,就聽見周渝祈給宋安榮報了答案,下一刻,兔兒花燈被店家送過來,宋安榮歡喜地接過花燈,高興道:
“謝過周大人!”
安玲氣得夠嗆,想要說點什麽,被姜姒妗眼疾手快地拉住。
事已至此,說再多又有什麽用?平白給人看了笑話罷了。
三人分別站在一起,但仿佛有一條線,将姜姒妗隔開,她半點感覺不到宋安榮的歡愉,只覺得今日好像有點冷,湖面上拂過來的清風都透着股涼意。
周渝祈随意應和兩句,便回頭去找夫人,卻是沒想到夫人不知何時到了他的身後。
周渝祈陡然一驚,夫人有聽見他告訴宋安榮答案麽?
夫人會不會生氣?
周渝祈仿佛是在證明什麽,他握住了夫人的手,小心翼翼地打量夫人神色,溫聲問:“夫人怎麽過來了,這裏人多,小心撞到你。”
他沒看出夫人有一點惱意,她心平氣和到讓他都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
周渝祈有點心慌,直到夫人視線落在宋安榮手中的燈籠時,不自在頓時将周渝祈籠罩,他說好來給夫人贏花燈,最後花燈卻是被宋安榮拿到,最叫他不敢直視夫人的一點,謎底的答案是他親自送出去的。
宋安榮好像沒察覺四周氣氛不對,她客氣有禮地和姜姒妗打了招呼:
“姜夫人。”
宋安榮不想喊姜姒妗周夫人,但偏偏她和周渝祈又的确是夫妻,她便折中了一下,喊其姜夫人,這樣也不出錯。
宋安榮好像是當真歡喜,忍不住低頭輕輕晃了下燈籠。
誰都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姜姒妗也對她點頭示意,周渝祈見夫人情緒不高,他了解夫人,夫人就算心底難受,也不會在外面給他難堪,正是如此,周渝祈難得對宋安榮有了些不滿。
她作甚非要這樣?
周渝祈握緊了夫人的手,他想要補償:“前面還有猜謎,我去給夫人重新猜一盞。”
姜姒妗搖頭,攔住了周渝祈沒有意義的舉止。
其實他們都清楚,不論周渝祈能不能再贏一盞花燈回來,都沒有意義,終究不再是這一盞了。
姜姒妗似乎覺得冷了,她攏了攏衣襟,也沒心思再拿花燈,她委婉道:
“站得久了,我有些累。”
她聲音綿軟輕細,透着些許恹然,好像是真的覺得累了。
宋安榮輕挑眉,她慣來是懂得見好就收的,只是她在偏頭看向姜姒妗時,忍不住輕眯了眯眼眸。
她不喜歡性子太軟的人,争都不敢争,豈不就是在拱手相讓?
周渝祈沒聽出什麽,只在她說累了時,心神立即偏移,他思忖了片刻:“那咱們去頌雅樓,二樓正好能看見朱雀樓的景色。”
姜姒妗在聽見頌雅樓時不由得黛眉輕蹙,隐隐覺得些許頭疼,怎麽偏偏是頌雅樓?
安玲原本義憤填膺的表情也是一僵,她倉促地低下頭。
姜姒妗沒有理由拒絕,見狀,宋安榮沒有表現太多的攻擊性,她沒有跟着一起,而是得體地點頭告別,轉頭,宋安榮瞧着周渝祈仔細地護住女子往頌雅樓去的背影,她眼神深了深,倏地輕笑了一聲。
柳莺一頭霧水,姑娘喜歡周大人,偏偏周大人對姜夫人那麽溫柔,姑娘明明都看見了,怎麽還能笑得出來?
柳莺一臉不解地看向姑娘,宋安榮看出了她在想什麽,漫不經心道:
“你瞧姜夫人一臉平靜,但你覺得她真的沒有一點不舒服麽?”
姜姒妗甚至能心平氣和地和她打招呼,不見一點遷怒和酸澀,這可能麽?
哪怕她對周渝祈沒有過多的男女之情也不該這種表現,誰叫周渝祈是她的夫君,她就必然會在乎周渝祈,但她一點都沒有表露出來。
周渝祈自然也無從得知,畢竟,做錯事的是周渝祈,他只會比姜姒妗還想要粉飾太平。
但兩人相處,最怕的就是心底有隔閡卻還不說出來。
時間一長,豈需要別人挑撥?這二人自然而然地就慢慢走散了。
頌雅樓。
姜姒妗沒想到兜兜轉轉還是到了這裏,她想起昨日讓安玲回絕的話,不由得擡手扶額,如今,她只能寄希望于裴初愠政事忙碌,不會關注到名下一家店鋪中的一個客人。
姜姒妗不确認地想,他應該不會這麽有閑心的吧?
姜姒妗現在腦子很亂,一會兒閃過周渝祈和宋安榮相談甚歡的情景,一會兒又擔心起她和周渝祈來頌雅樓一事會不會傳到裴初愠耳中。
連她自己都說不清,分明她和周渝祈是正經夫妻,怎麽二人出來游玩還要躲着裴初愠?
完全是颠倒了過來!
姜姒妗心底藏着事,整個人都有點心不在焉,頌雅樓是個好位置,今日也早早滿座,只是掌櫃的在看見姜姒妗時,稍有驚愕,沒等人發現,他招手叫來夥計,讓人領着二人上了二樓。
姜姒妗沒注意到掌櫃的神情變化,也沒注意到等她和周渝祈上了樓梯後,一個夥計從店鋪後門溜了出去。
二樓有雅間,被六扇屏風擋住內裏情景,案桌席邊而立,只需坐直身子就能夠倚欄賞景,很快有夥計進來送上茶水,茶水澄澈透亮,飄散出些許淡雅的清香,名貴的白銀針,只聞茶香,姜姒妗就猜到茶名。
姜姒妗輕輕攥住手帕,外間燈火闌珊的景色都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周渝祈見狀,只覺得她是在意方才花燈一事。
越發覺得愧疚,越下意識地安心了一點,其實,相較于姜姒妗和他生惱,周渝祈更會不安姜姒妗對他所做之事沒有一點感觸。
周渝祈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和姜姒妗的這段姻緣全是靠父輩約定而成。
他傾慕她,便由衷地貪心了一點,也希望她能夠歡喜自己,兩情相悅才是最好,周渝祈很怕傷夫人的心,見夫人悶悶不樂,他心底不禁隐隐有點後悔。
答謝宋安榮的機會有很多,他沒必要非要将花燈讓給宋安榮。
這般想着,周渝祈朝安玲看了一眼:
“今日難得熱鬧,我和夫人在這裏就夠了,你和奉延也出去轉一轉,在亥時前回來就好。”
安玲呃了一聲,她很想裝作沒聽見,但不行。
心底清楚姑爺是想要支走她們,然後哄姑娘,安玲雖然覺得他馬後炮,但她也只能退下,擔憂地看了眼姑娘,安玲一步三回頭地推門出去。
其實安玲沒有很擔憂姑娘和姑爺單獨相處,裴大人和姑娘在一起時,她們會提心吊膽,但換作是姑爺,那不論二人間做了什麽,都是名正言順。
雅間內再沒了人,只剩下姜姒妗和周渝祈,在安玲退出去時,周渝祈就握住了姜姒妗的手。
姜姒妗抿唇,她偏過頭,她現在心情很亂,不是很想搭理周渝祈。
但周渝祈作低服軟的聲音很快傳來:
“夫人,你別生我氣。”
簡單的一句話,卻是讓姜姒妗收回了心神,陡然些許生惱,她憑什麽不能生他的氣?
他分明許諾她,說是要去替她贏花燈,最終結果卻是将花燈拱手相讓!
姜姒妗也說不清她在難受什麽,但就是洶湧的情緒悶在心中,讓她很難發洩,她甚至希望,周渝祈不若一開始就不要許諾她。
起初就沒有期待的話,她也不會在後來覺得失望。
來京城不過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姜姒妗已經分不清她對周渝祈失望了多少次,周渝祈次次的道歉保證都仿佛只是空話,過夜便煙消雲散了。
周渝祈見她越發冷了臉,三言兩語将宋安榮将他引薦給程簡嚴一事說了出來,只是他沒說宋安榮對他的心思,也沒有說那日他對宋安榮的殷勤,只将今日的所作所為解釋成對宋安榮的答謝。
“她幫我良多,如今一個花燈,我不好和她相争,夫人可否能諒解我?”
他說得真情實意,對她的愧疚也撲面而來,他是真的覺得有對不起她,姜姒妗忽然覺得些許無力。
姜姒妗甚至都不知道該不該覺得可悲。
周渝祈歡喜她麽?姜姒妗能察覺到周渝祈對她的歡喜,但她也同樣能察覺到周渝祈對她的嫌棄。
或者說對她家世的嫌棄,即使他刻意藏了起來,也會若有似無地流露。
姜姒妗也知曉世人覺得商戶低賤,不止周渝祈一人如此覺得,她來京城前,娘親也因此生出過許多擔憂,所以,姜姒妗只能當做什麽都沒有察覺,将苦楚全部咽下。
姜姒妗以為她能夠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這世間,怎麽求一個十全十美的夫君?
男子多薄幸,周渝祈好歹對她也是真心實意。
直到如今,姜姒妗才意識到周渝祈對她的歡喜好像也是浮于表面。
他當真沒有察覺出宋安榮對他的心思麽?不是他刻意隐瞞,姜姒妗就不會察覺到的,二人素昧平生,宋安榮憑什麽要這般費心幫他?
他又當真沒有察覺到今日宋安榮想要花燈根本不是喜歡,而只是想要和她相争麽?
他那麽聰慧,又向來能體察人心,怎麽會不知道?
但他刻意忽視罷了。
只有将一切解釋成如今這樣,将今日行為當做答謝,他心底才會覺得好受,才不會覺得是在辜負她,更不會顯得他和宋安榮的來往其實不堪。
姜姒妗攥着手帕的指骨有些發白,許久,她輕聲道:
“原來是這樣,那老爺一定要好好答謝宋姑娘。”
意識到周渝祈在想什麽時,姜姒妗所有的情緒便消失殆盡了,她不想徒勞吵鬧,最後也不過撕開臉,落得個難堪罷了。
女子聲音很輕細,臉上的笑容也輕柔溫婉,杏眸依舊透徹,讓周渝祈覺得有些不安,卻又不知這些不安從何而來,最終只能當做是自己想多了。
他的夫人慣來善解人意,知道他的難處後,當然會體諒他。
自覺所有事情已經解決,周渝祈換了位置,他到了夫人旁邊,攬住了夫人的腰肢,他沒注意到懷中人一剎間的抵觸,很自然地埋頭在夫人脖頸間,悶聲道:
“夫人吓壞我了。”
來時的路上,夫人一直垂着臉,看都不看他一眼,他以為夫人真的要和他生出嫌隙來了。
只有二人時,周渝祈也放得下身段,他樂于哄夫人開心,他話音越顯得委屈:
“夫人明知我心中只有夫人一人,今日卻一直不理我。”
他在訴說情愫,但在摟住懷中人時,便不自覺心中一動,自夫人病後,他許久沒和夫人親昵了,心底自然想念,落在女子腰肢的手掌便不自覺輕動,眼神稍暗,越發低下頭,唇落在女子細膩的肌膚上。
姜姒妗一顫,她下意識地看了眼六扇屏風,忙忙攔住周渝祈,低聲:
“……你做什麽?”
她聲音在發抖,身體的每個角落都在緊張,也有些不願。
但周渝祈很有理由:“夫人許久不和我親近了,是還在生我的氣麽?”
他眼中其實已經含了情|欲,讓人不可忽視,姜姒妗陡然抿唇,他又低頭在她耳邊溫聲說:
“……我想念夫人了。”
他聲音有些微不可查的啞,扣在她腰間的手也在收緊,姜姒妗要說些什麽,周渝祈卻是打斷她:“夫人看外面朱雀橋下多美。”
姜姒妗仍是不能放松,一雙杏眸不肯移開半分,周渝祈終于受不了她這樣看,忍不住地低頭去親她。
雅間內點內燈燭,楹窗是敞開的,有風時而吹過,将燭火吹得搖曳,一明一暗間似乎給雅間內添了些許旖旎氣氛,叫人越發難以自禁,六扇屏風被燭火照應得生出了疊影。
姜姒妗被迫仰起頭,楹窗外側恰挂着紅燈籠,暖色照在她臉上,讓她臉上的抵觸之色都有些看不清,她甚至連拒絕他都尋不到好的借口。
她們是夫妻,行此間事本就是名正言順,但姜姒妗還是有些抵觸,她不曾想起裴初愠,只是還記得适才的心涼,從心底不願和周渝祈親近。
周渝祈只當她臉皮薄,他也清楚這種事,她慣來是內斂羞赧,況且這還是在外間,但他着實有些想她,甚至不願等到回府,便低聲哄她:
“夫人放心,我不會亂來的……”
怎麽樣才不算亂來?姜姒妗不清楚,但如今周渝祈的作态顯然不能讓她放心,她提心吊膽怕隔壁會有人聽見,拒絕的話音都不敢高聲。
姜姒妗推了推他,惱他不聽她意願,杏眸便是忍不住紅了些許,楹窗外傳來熱鬧,有歡聲笑語,雅間內她被磨得裙裾稍顯淩亂,自然沒有聽見外間傳來的腳步聲。
許久,她推搡不開,面有潮色,似紅霞鋪面,姜姒妗忍不住地偏過頭。
也在這一刻,她終于看見屏風外的人,四目相視間,他往日的冷淡早不複在,眸底神情陰鸷逼人。
只一眼,就讓姜姒妗渾身一僵,陡然生出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