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和奉延交代一聲後,安玲拎着裙擺就往外跑,暮色昏暗,她腦海中不停地轉,她是該去裴大人府中,還是去頌雅樓?
這個時辰,她怕頌雅樓中尋不到裴大人。
但是不去頌雅樓,她不知道裴大人府邸在哪裏。
安玲絞盡腦汁,隐約記得,姑爺和姑娘随意提起過一句,這京城中,身份越貴重的人,府邸一般越往東去。
于是,安玲一路往城東跑,途中,她險些撞到一個人。
安玲一心惦記着姑娘的情況,低聲說了句道歉後,就要越過去,結果直接被人拉住。她擡起頭,安玲一愣。
衛柏遠遠就看見安玲冒冒失失地跑過來,頗有點納悶,這四周都是達官顯貴,她但凡沖撞一個都得脫一層皮下來,不由得搖頭,眼瞧着人要越過他抛開,手疾眼快地将人攔下來。
瞧着人有點呆愣的模樣,衛柏不禁挑了挑眉:“你去哪兒呢?”
安玲一見到他,情緒立時繃不住,眼淚噼裏啪啦地砸下來,将衛柏都砸懵了:
“衛大人,請裴大人救救姑娘!”
衛柏立時皺眉,沒敢耽誤時間,領着人就往裴府而去。
安玲從來沒有來過裴府,剛邁入裴府,守門的小厮看了她一眼,便讓她覺得些許瑟縮。
直到現在,理智一點點回攏,她終于意識到自己有多冒失。
越往裏走,越覺得膽顫,世家底蘊便是一個宅院府邸也能體現出不少,四周婢女和小厮走路間悄然無聲,秩序井然,遇到衛柏和她,離得遠遠便低下頭,不敢過問她的身份,也沒有任何議論。
安玲瞥見一個婢女身上的衣裳,都是不錯的錦緞,一個照面,她就立即意識到,裴府中婢女的月錢定然是不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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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腦海中胡思亂想,在看見裴初愠的一剎,她才猛地回神。
她兩條腿一軟,砰一聲跪在地上:“裴、裴大人……”
安玲被這府中鎮住,一時有些卡殼,三言兩語居然沒能說明來意。
裴初愠站了起來,看見安玲的狼狽,冷眉看向衛柏,衛柏意會,路上他聽安玲說了來意,不敢耽誤:
“是姜姑娘病了,屬下已經讓人去請邱太醫。”
安玲也終于找回聲音,顧不得害怕,她忍不住哭出聲音:“姑娘昏迷了一日,到現在還高燒不退!”
裴初愠清冷的眉眼立時冷了下來:
“為何不早來尋?”
安玲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裴初愠仿佛看出了什麽,他眼底的情緒一點點淡了下來,日色暗淡,也讓人看得分明。
周府,姜姒妗還是沒有醒過來。
寒風入侵,她病得昏昏沉沉,奉延守在門外,不敢有一絲懈怠,往室內看去,他隐約能看見姑爺臉上的擔憂和緊張。
奉延低頭,忍住眼底的冷意。
他們都是從姜家跟着姑娘過來的,心底自然是偏向姑娘,姑娘會染上風寒,說到底,還不是怪昨日姑爺不曾回來,姑娘一直坐等姑爺而造成?
周渝祈遷怒安玲,但也有人從心底埋怨他。
但講一千道一萬道,周渝祈也是府中的主子,如今姑娘倒下,他在府中,府中的下人便如同有了主心骨一樣。
所以,在聽說有人扣響府門,來尋姑爺時,奉延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來者是誰?”
竹青:“說是翰林院的人。”
奉延冷不丁地皺眉,翰林院?
姑爺就是在翰林院任職,怎麽早不來晚不來,偏這個時候來?
奉延知輕重,再擔心姑娘,也沒敢将這件事壓住,他敲了門,周渝祈不耐煩躁的聲音傳來:“進來。”
等看清奉延時,周渝祈仍是皺着眉頭,他守了姜姒妗一日,臉上頗有疲憊,只看了奉延一眼,所有心神又都回到躺着的女子身上,奉延垂目:
“門外有翰林院的人來找姑爺。”
周渝祈愣住,猛地站起身:“翰林院?!”
今日休沐,他在翰林院也不是個什麽重要的職位,怎麽會有人這麽晚特意來尋他?
再不解,周渝祈也怕耽誤了什麽差事,他猶豫片刻,咬聲吩咐:
“照顧好夫人,我去看看。”
他這一去,便沒能再回來。
奉延聽見姑爺和來人匆匆離開的消息,心底頓時涼了半截,他低頭看了眼姑娘,姑娘還高燒不退,姑爺居然在這種時候就把姑娘扔下不管了?
不管奉延如何氣惱憤慨,事情都已經成了定局。
與此同時,安玲卻是領着一位大夫模樣的人進了府邸,她走得很快,不住地回頭:
“大人,請您快一點!”
邱太醫觑了她一眼,想到請他的人是誰,默默地加快了腳步,等進了主院,瞧清四周布置後,他心底當即猜到了什麽,邱太醫眼底閃過愕然。
很快,邱太醫斂下神色,他在太醫院當值許久,早知道了一件事——閉緊了嘴有時候就等于保住了一條命。
奉延見到安玲帶來的人,忙忙迎上去,詢問的眼神看向安玲。
安玲搖了搖頭,示意奉延不要問,她着急地看向邱太醫:“大人,您快看看姑娘,姑娘從早上到現在都沒醒!”
奉延聽見安玲的稱呼,不着痕跡地皺眉,見安玲在沒看見姑爺也沒有一句過問後,他隐約意識到了什麽。
奉延能在外替姑娘做事,他不傻,反而,他很聰明,這一刻,他腦海中閃過很多事,逐漸串在了一起,最後,在看見邱太醫搭在姑娘脈上的手,他最終還是垂下了頭,選擇視而不見。
姜姒妗的情況很不好,邱太醫診脈後,都不由得搖頭:
“拿筆墨來。”
邱太醫快速寫了一貼藥方,而在這時,院子外響起一點點腳步聲,安玲想起什麽,她臉色一變,讓室內的婢女先都出去,然後她也忙忙跑出去,待看見來人後,她目瞪口呆:
“您……您怎麽來了?”
她一臉難色。
裴初愠只是淡淡地撂起眼皮掃了她一眼,便越過她,冠冕堂皇地登門入室。
偏安玲不敢攔他,太醫都是拜托他請來的,安玲沒有底氣,也做不出那種過河拆橋的事情。
邱太醫見到他,本來站直的身子,不着痕跡地又重新彎下去:
“這位姑娘燒得有些嚴重,臣只能下狠藥,能不能醒過來還得看天意。”
聽到邱太醫的話,安玲臉色刷的一下慘白。
她只知道這可是從宮中請來的太醫!連皇帝都能治,自然是醫術高明,短短嚴重兩個字,讓安玲險些站不穩。
裴初愠其實沒聽清邱太醫說了什麽,他進來後,視線就落在了女子身上,她模樣着實狼狽,額頭頂着錦帛,整個人應該是冒了汵汗,臉側的一縷青絲被浸濕,淩亂地貼在臉上,她往日透着粉嫩的臉色如今一片煞白,唇色也慘淡,黛眉緊蹙,怎一個可憐了得?
邱太醫是太醫院中醫術最好的人,他都說了嚴重二字,便是真的嚴重了。
衛柏低聲:“主子。”
裴初愠臉上情緒沒什麽變化,但聲音中冷意卻是驟然加深:
“缺什麽藥去府中取。”
邱太醫不由得多看了床榻上的女子一眼,的确是仙人玉姿,哪怕如此病重,也不損其一分顏色,反添了些許羸弱。
什麽都好,偏偏這院子中的種種都說明了一件事——此女早嫁人為婦。
室內的婢女都被安玲遣散了,只有奉延和安玲在,安玲心底清楚,奉延日常跟在姑娘身邊辦事,這種事情瞞不過奉延。
尤其是今日這種情況,她還得需要奉延幫忙隐瞞痕跡。
安玲不敢多問,她只能默默地擦一把眼淚,心底不知有多自責。
裴初愠不知何時走近了床榻,奉延不着痕跡地皺了下眉頭,他要開口阻止,餘光就觑見當日送她們回來的那位衛大人正挑眉看向他。
奉延的視線從他身上轉到邱太醫身上,意識到如今的情勢,他不得不重新低下頭。
衛柏不禁挑眉,這周府倒真是有意思。
一個個的将姜姑娘看的都格外重,哪怕有外男登堂入室,但只要是為了姜姑娘好,他們便能一忍再忍,根本一點都不顧及那位周應奉。
衛柏不由得想起一件事,聽說,當初姜姑娘嫁給周應奉時,周家根本就是家徒四壁,什麽東西都是姜家貼補的。
衛柏一開始不怎麽相信,但如今這種情況,卻是讓衛柏不得不信。
越是如此,衛柏臉色越是古怪。
因為,他調查過,自然很清楚周渝祈最近的動向,這周渝祈是拿着妻子家的錢去請人到春風樓快活?
衛柏挑眉,倒真有臉做得出這種事。
等安玲給姑娘喂了藥,衛柏打了個手勢,在安玲糾結的情況下,他一回生二回熟,直接拉着人退出去,同時低聲:
“擔心我家主子吃了你家姑娘不成?”
聞言,安玲不由得瞪了一眼衛柏,他怎知她不擔心這一出?
衛柏察覺到她的想法,不由得被噎住。
而室內,也當真只剩下了裴初愠和姜姒妗,四周靜谧,裴初愠眼底神情漸暗。
安玲不到萬不得已,不肯去請他。
何嘗不是女子的态度?
她就這麽想要和他扯清關系麽?
姜姒妗從一片昏沉醒來時,見到的就是裴初愠冷暗的神色,她一怔,只覺得自己還未徹底清醒,否則,怎麽會看見裴初愠?
裴初愠和她四目相視,不冷不淡地出聲,打破她的自欺欺人:
“醒了?”
他指骨落在她臉上,女子怔怔地來不及躲,她很迷糊,卻也襯得格外乖巧,他的指腹便一路順着往上,拂過她臉頰,最終落在她額頭上。
還是很熱。
他手指有點涼,又好像有點燙,姜姒妗不自禁地渾身顫了下,她堪堪咬唇,杏眸中全是茫然:
“你怎麽會在這兒?”
她這般乖,躲都不躲,可惜不是徹底清醒時。
即使如此,依舊讓裴初愠心底一動,他垂下雙目,他忽然一點也都不想使用溫和手段了。
否則,她只會離他越來越遠。
“你病了,我來看你。”
他說得好自然,仿若這是他的府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