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這一夜,姜姒妗睡得很晚,外間瓢潑大雨,雨霧亂飛,她家中還有一個人未歸,她再如何,都不可能安心入睡。
但這一等,将要天明時,她都沒等到早該回來的人。
燭火越漸越暗,最終倏地一下熄滅,室內立時變得昏暗下來,也一片悄無聲息,沒了光,總讓人覺得冷,姜姒妗僵直着手,一點點攏緊了衣襟。
安玲困得快要睜不開眼,燭火忽然熄滅,驚得她立即醒過來,她有片刻茫然,左右環顧,只見到了一室冷清。
安玲驟然失聲。
許久,她才堪堪低聲:
“姑娘,天都快亮了。”
她不知道該怎麽催姑娘去睡覺,只能不斷地提醒姑娘時辰不早了。
外間的雨不知何時停了。
姜姒妗越發覺得冷了,骨子中仿佛不斷往內鑽着涼意,厚重的披風也沒給她帶來暖意,她聲音輕不可聞:
“安玲,我好冷。”
尋常的一句話,讓安玲心疼得不行:“姑娘,您別等了!奴婢再去給您鋪床被褥,您快歇下吧,就算是奴婢求您了!”
銅鏡照出女子的臉,風吹過,她冷得牙齒在打架,除了一雙黛眉,她的臉和唇都透着股病态的白,她好像有點遲鈍,慢了半拍才遲緩地點頭:
“好。”
等不到的人,就不願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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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玲松了一口氣,忙忙拿來被褥給姑娘鋪上,她親自扶着姑娘上床,等一切都收拾妥當,她才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
寝室內。
姜姒妗有點難受,卻說不出來是哪裏難受。
她腦子好像都是鈍鈍的,有點疼,讓她忍不住埋在錦被中,錦被厚重,壓得她有點喘不過氣來,但她一動不動,緊閉着雙眸,她好累,只想要休息一會兒。
天際漸漸清明,一縷日色透過楹窗照進來。
一夜未歸的人終于回府,他面上仿佛有點異色,再快到主院前,又開始遲疑不定,但不等他糾結好,就被人攔在了院外。
安玲沒睡好,困得不行,但如今都辰時了,輪不到她賴床不起。
誰知道她一出來,就看見了姑爺,簡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看姑爺頗有點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周渝祈心底藏着事,一時也沒覺得安玲不敬,他朝室內看了眼:
“夫人呢?”
安玲不滿,語氣便也陰陽怪氣地帶了點刻薄:“夫人昨日等了老爺一夜,方才剛睡下不久,老爺還是別打擾夫人了。”
聽到夫人等了他一夜,周渝祈立時愣在原地良久。
安玲見他這樣,背地裏沖他翻了個白眼,遲來的悔恨有什麽用?要是真心疼姑娘,昨日怎麽會不回來?
周渝祈渾身有點狼狽,身上穿的好像還是昨日的衣裳,安玲瞥了眼,心底有點納悶,除了納悶外,她也覺得煩躁,她很想問姑爺昨日是在哪留宿的。
但又怕問出答案後,讓自己窩心。
安玲眼神閃了閃,她不經意地問:“老爺今日沒有早朝?”
初一十五才有大朝讓他們上朝,其餘時間的早朝,他這等身份的官員根本沒有資格上朝,安玲心知肚明,她不過是故意試探罷了。
果然,周渝祈臉上有些許不自然,他敷衍道:
“今日休沐。”
他這樣的人,往日格外溫潤,敷衍的話由他說出來也溫和如風,讓人沒覺得一點怠慢。
安玲扯了扯唇角,快要笑不出來,休沐日,他也不在府中陪着姑娘,反而是在外鬼混,讓姑娘枯坐一夜等他?
周渝祈沒太在乎安玲,他看向室內,低了點聲音:
“我在屋中等她。”
安玲被噎住,但她也沒有理由攔他。
門被推開,室內依舊任何的動靜,安玲心底有點疑惑,姑娘從來都是覺輕的人,她和姑爺在外對話那麽久,按理說,姑娘早該醒了才是。
怎麽一點聲響都沒有?
安玲皺眉,快步進了內室,一眼望去,她整個人都大驚失色:
“姑娘?!”
女子躺在床榻上,唇色慘淡,兩頰卻是異樣的潮紅,一雙姣姣黛眉在睡夢中緊蹙,仿佛格外難受,讓人見了忍不住地疼惜。
安玲腿都是軟的,她踉跄了一下,才跌在姑娘床前,她一伸手,只覺得手底下都是滾燙,她慌得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她扭頭朝也是一臉驚色的姑爺喊:
“老爺,快讓去請大夫!”
沒需要周渝祈,外間的奉延一聽見動靜,立即轉身出了府邸。
姜姒妗覺得很難受,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她仿佛聽見了安玲的哭聲,但她怎麽努力都睜不開眼皮,眼皮格外沉重,她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困難。
她迷糊地意識到自己的情況恐怕不好,她想讓安玲不要擔心,但她說不了話。
周渝祈臉色驚變,他揮開安玲,自己坐到了床邊,伸手試着夫人的額頭,手指忍不住顫抖了一下,女子孤零零地躺在床榻上,他不敢想,如果再晚一點發現會怎麽樣?
風寒,是會死人的。
他忍不住遷怒安玲:“你就是這麽照顧夫人的嘛?!”
安玲無力反駁,她被罵得雙目通紅,自顧着自責,都怪她,要不是她粗心大意,姑娘怎麽會染上風寒?
奉延恰好帶着大夫趕回來,聽到這句話,沒忍住冷冷地看他一眼。
姑爺怕不是忘了,他才是姑娘的枕邊人,最該關心和照顧姑娘的人是他才對。
診脈,開藥,浸涼的手帕敷在額頭上,施針,等大夫收手後,不由得皺眉:
“讓人去熬藥,夫人積憂過甚,加上夜間吹了涼風,才會得此風寒。”
風寒來勢洶洶,讓她病得有點嚴重,大夫也只能施針拿藥壓着,能不能熬過來還得看這位夫人自己。
積憂過甚?
此話一出,滿室的人都是一愣。
周渝祈越發愧疚不安,安玲卻是不着痕跡地看了眼梳妝臺上的手帕,她心底隐隐猜到了什麽,姑爺常不回府,裴大人又步步緊逼,姑娘本就心思敏感,豈能不憂慮?
這一日,整個周府的人都沒敢放下心。
姜姒妗的燒熱反反複複,一直不肯降下來,安玲不知道蹲在門口哭了多少次,她雙目通紅,被奉延攔住:
“你不在姑娘身邊照顧,能安得下心麽?”
室內有姑爺不錯,但奉延一點都不覺得姑爺能照顧好姑娘。
安玲被一說,抹了把眼淚,話音忍不住憂慮:“姑娘的燒到現在還沒有降下來,你說,咱們是不是應該重新請一位大夫?”
奉延臉色也不好:
“城南的陳大夫據說醫術頗為高明,但我去過,他被鄉下請走了,得三日後才能歸來。”
安玲啞聲好久,才轉身回了室內,姑爺正握着姑娘的手坐在床邊,她按下心底的情緒,走過來将姑娘額上的錦帛拿下來,重新換了一塊涼的。
她瞥了眼姑爺,人人都看得出姑爺對姑娘的擔心,也能察覺出他對姑娘的深情,可偏偏現在的安玲一點都不覺得感動。
枯坐在這裏握着姑娘的手,就能讓姑娘病好起來麽?
還不如替姑娘換一下帛巾,或者去給姑娘請一位醫術高明的大夫呢!
安玲有點憤慨,明明姑爺都當上官了,但怎麽除了比往日更浪費銀錢外,一點作用都沒有?!
姑娘的燒一點都不退,安玲愁得心都要掉了,餘光忽然瞥見了梳妝臺,某個念頭倏然跳了出來——她和老爺沒能耐請來醫術高明的大夫,但有一個人卻是可以。
安玲把自己吓了一跳,她昨日還在隐晦地勸姑娘和裴大人拉遠距離,怎麽今日自己還生出了這種念頭?
這種事情,一來二往的,姑娘和裴大人就再也扯不清關系了。
這個念頭被安玲強行壓下去,但等到一個時辰後,安玲見姑娘越來越難受,臉頰被燒得格外紅,偏偏又透着股異樣的慘白,令人觸目驚心,安玲再也保持不住理智。
她看了眼姑爺,還是退了出去,她找到奉延:
“你在這兒守着姑娘,我去請大夫!”
奉延不解地看向她,安玲低着頭,不和奉延對視,只安靜了片刻,奉延沒有逼問:“快去快回。”
任何問題都沒有姑娘的身子來得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