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米丘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瓷瓶, 這瓶子通體純白,沒什麽特別的。但是微微一晃蕩,就能感受到裏面的粉末在動蕩。
“這是骨灰?”系統有些驚訝, 骨灰怎麽就這麽一點?
“你是不是嫌棄它小?”米丘搖了搖手指頭, 一臉高深:“這就是你的不懂了, 悲劇要點到為止才剛好。況且我這麽纖細怎麽可能裝得滿一個大罐子?現在這個大小既方便我攜帶,又方便江冽一口悶,多麽的合适!”
系統:“……”
你還是給他再準備瓶水吧。
米丘剛放下罐子,門就一響江冽推門進來。
她正襟危坐,無比自然地問:“怎麽了, 你的情緒似乎有些不對。”
江冽一頓,他将飯菜放下, 道:“無事……”
米丘只是随口一問, 聽他聲音頓時覺得不對勁,趕緊湊了過去。
“樓下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江冽薄唇一抿,似乎将所有的話都咽了下去。然而經不住米丘湊近,柔軟的呼吸和清潤的目光, 都随着燭光向他覆蓋過來,像是溫熱的水潤走了他身上所有的冷冽。
視線一斜, 他低聲道:“客棧裏的人有些不對勁,他們送了我一壺酒。”
米丘看着托盤上格格不入的酒壺,先是一愣,接着恍然。
“送了你一壺酒?難道是因為這酒有毒?”
江冽抿着唇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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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沒毒了。”
米丘的臉色緩和了一些。江冽坐下,夜風和着燭光落在他的眼角, 恍然像是傾注了所有的柔和。
他遲疑地點了一下頭
米丘看着他在燭光下愈發纖長的睫毛, 笑道:“你是不是察覺到了他們的好意?沒有算計、沒有殺意,就只是最純粹的善意。你無法以‘殺意’作為理由出手, 又沒有經驗應付這種熱情,便感到困擾是不是?”
米丘的聲音含着笑意,帶着一絲平時絕對不會有的靈動和調侃。江冽回頭,撞進她微彎的眸子裏,瞬間一怔。
米丘意識到自己的得意忘形,差點露出自己的劣根來。便咳了一聲,幽幽地嘆口氣:“但是你還是将酒帶回來了。你看,接受別人的善意雖然一開始很不習慣,但是這種感覺卻是十分美妙的。江冽,試着把你的手從刀上放下,把你的視線從仇恨中脫離出來,這世上如我之前所說,并非全部都是壞人的。”
江冽皺了一下眉,他還是有些排斥提及此事。畢竟他這一路被米丘的聖母光輝照耀着,但從正心宗到濟世堂,遇見的一樁樁、一件件都滿目血腥,一遍遍地将他以前的傷疤揭開。
若讓他馬上就能放下戒備,也并不實際。
他薄唇一抿,臉頰就微微偏了過去。
哎呦,這狗崽子竟然給她臉色看。米丘咬了咬牙,自從從藥王谷出來後,這家夥又是瞪她,又是給她臉色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她還沒有跟他算他把她的告白當屁放了的賬呢。她看到旁邊的酒壺,微微眯了一下眼。
“好了,我不說。”她給他倒了一杯酒,酒水清冽,她的聲音也徐徐如流水:“只是今天,若沒有那些江湖人的幫腔,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你也要承認,別人的善意也是能幫人的。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你一直以來殺那麽多人,是為了那本秘籍。而秘籍竟然就是江家的,但我一開始卻……”
米丘垂下目光,将酒放在他的面前:“卻以為你是奪寶的壞蛋。”
她緩緩擡眼,看到他沉沉的目光,不由得一笑:“不過幸好,我知道了所有的真相。也替你開心。”
她勾了一下嘴角:“你終于可以拿到所有的秘籍,完成執念。也不用對故人砍殺見血,不用受千夫所指。只要過了這一關,你就是自由的。”
“我不在乎。”
“但我在乎。”米丘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我知道我爹當初在伯父伯母死後,将江家掘地三尺,又與其他四人瓜分了秘籍。為了把你滅口,于是說你是魔氣入體……”
她搖了一下頭,眼角有了幹涸的紅:“他雖然沒有鐵鋒削幾人那麽可惡,卻也給了他們戕害你的理由。我本以為你們之間有誤會,如今真相大白,我也沒什麽好說的了。我從你的仇人,變成了罪人,若是我能讓你身上的污水少一些,對善意多接受一些,我就心滿意足了。”
江冽的眸光一動,燭光讓瞳孔成了盈住燈火的一扇窗,只餘光亮,其餘在夜色裏看不分明:“你不必如此。”
喉結一動,再道:“我和沙如海的恩怨已經了結,你……做的已經足夠”
米丘一笑,卻是笑着笑着溢出了眼淚:“有你這句話就,我怕你嫌我多管閑事。如今我的任務就快完成了,等到了嶺南,我就再也不能為你做什麽了。”
江冽的唇瓣動了動,還未開口,米丘就要将酒送入口中。
然而江冽卻蓋住酒杯。
米丘頓時一愣:“你怎麽不讓我喝?”
江冽想讓她把酒放下,米丘來了脾氣,眼角微紅:“我……只是想嘗一下這裏的酒,更好入眠,你連這個機會也不給我嗎?”
然而她的聲音微顫,任誰都看的出來她根本不是用酒入眠。在酒氣的熏染下,對親情的絕望和對離別的傷感,讓她徹底卸下了白日的僞裝。
酒杯在兩人的指尖發出不堪重負的破碎聲,江冽眉頭一皺,幹脆握住她的手腕,将酒一飲而盡。
米丘呼吸一滞,指尖無比接近他的氣息,他的呼吸清冽,但似乎被這一杯酒引燃,帶着灼熱與滾燙。她似乎被燙到一般指尖一縮,瞬間松開了手。
酒杯“砰”地一聲落在桌面。
江冽的唇瓣被酒水潤過,顯出本色的殷紅。少年俠客,本以殺氣覆身,唇瓣無色,今夜恍然間似雪山冷冽、白雪皚皚,瞬間染上了楓葉的紅。
米丘的手垂在桌面上,她眸光閃爍:“你、你怎麽搶我的酒喝?”
江冽将唇上的血色抿盡。
“夜深了,早些休息。”
米丘搖了搖頭:“我說過,我睡不着。”
這一次,她低聲道:“有你在,這裏很安全。江冽,就讓我喝一杯好不好。”
江冽看她暈紅的眼角,放開了握住酒壺的手。
米丘也給自己倒了一杯,似乎是壓下什麽一樣全部喝光。
只是沒想到這酒勁兒大出她的想象,只一杯,就讓她的腦袋整個炸開了。
卧槽,那送酒的大哥也太實在了吧!
米丘頓時吐出一口濁氣,她的神智有一瞬間的恍惚。
“米丘?”
江冽微微皺眉。
米丘搖了搖頭,“無事,我沒事。”她又倒了一杯:“既然咱們兩個都喝了,就把這酒喝光吧。”
江冽又蓋住酒壺:“你莫要再喝了。”
米丘低聲道:“人家送的東西,怎麽能浪費?也許,下一次再想喝,也沒有機會了……”
她說的似乎是酒,又似乎是其他東西。江冽的喉結一動,松開了手。米丘給他倒滿一杯:“今晚不醉不歸。”
江冽想了想,微抿了一口。
第二杯下肚,米丘的臉頰徹底紅了。她裝作有些醉了,看着酒杯低聲呢喃:
“你說,人要是能選擇出身該有多好。最起碼,可以掌握自己的命運。”
她的聲音甕裏甕氣,眼簾也欲掀不掀:
“我和你有殺父之仇,你和我有奪籍之恨,命運真的很會開玩笑。本來應該我找你報仇,沒想到到最後,反而是我欠了你。”
江冽抿了一下唇,除了周身的氣息被酒熏得微軟了些,面上沒有一點異樣。
她偷偷掀開眼皮,這不應該啊,狗崽子從來都沒有碰過酒,怎麽現在一點反應都沒有?
她想看清對方的臉是否變紅,卻只能看到燭火搖晃,江冽的臉在光暈中逐漸模糊。
怎麽回事,江冽和她玩猶抱琵琶半遮面嗎?
系統:“……宿主,你喝醉了。”
哎,真是害人先害己啊!
米丘搖了搖頭,不想承認自己比狗崽子的酒量差。她自己之前都是用道具混過去的,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實酒量。
然而對方越來越虛幻的面孔讓她的內心一緊,她的酒量竟然真的連狗都不如!醉了錯過攻略不要緊,若是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就完了!
她趕緊裝作含糊道:“江冽,你莫要亂晃啊,我們再來一杯好不好……”
江冽放下酒杯,微微皺起眉。
任誰都能看出她醉了。面頰發紅,褪去了平時的堅韌,像是夜色降下朦胧的一盞燭光,帶着似乎能随時握在手心裏的柔軟。
米丘向他伸出酒杯,卻遲遲碰不到他的手,咕哝道:“你莫不是不想和我喝嗎?”
江冽剛壓住她亂動的手,她就迷糊地倒在桌子上:“罷了罷了,明日我們再喝……”
暈紅的臉頰貼在桌面上,長睫一覆,呼吸徹底沉了下去。她睡得香甜,似乎根本不在乎桌子的冷硬和手臂的麻痹。
江冽放下酒杯站起來,走到她的身邊。清冽的涼意緩緩靠近,直到覆蓋住她的身體。
沉默了一下,然後僵硬地将雙臂放到她的腿彎處,瞬間将她抱起來。
米丘的臉頰很是乖順地貼在他的脖頸,帶着一點酒氣和灼熱。
江冽一頓,緩緩将她放在床上。
柔軟的床鋪一貼後背,米丘的瞳孔就微微動了動。她現在雖然是醉了,但也不是全然沒有意識。按照常理,此時在她剖白、賣慘、醉酒之後,江冽應該心潮起伏,注視着她的睡顏良久。
然而身上一涼,對方氣息似乎一刻也不願留戀,瞬間消失。
米丘:“……”
似乎是酒氣麻痹了神經,她半夢半醒,半真半假,又似乎看到了胸膛裏的岩漿一瞬間沖到了大腦。
她瞬間睜開眼,伸手就拽住了江冽的衣袖。
江冽一驚,傳說中身手比鬼還快的屠門客竟然一個錯步,跌了下去。千鈞一發之際,他用手撐住,支在她的兩邊。
兩人呼吸相聞,江冽的氣息亂了一瞬。
在床鋪制造的昏暗裏,所有的呼吸都被放大十倍。
他的喉嚨一動,正要起身,卻看米丘緩緩眨了一下眼,如同淩晨彌漫了霧氣,郁郁蔥蔥的樹林變得朦胧沉郁起來。
“江冽。”米丘拽住他的袖口,瞳孔閃動:“我們現在……是朋友嗎?”
江冽的喉結一動:“是。”
米丘一笑,笑得胸膛震動,她帶着酒氣閉上眼,緩緩搖頭:“我曾經對你說過,我不會騙你。但是你呢,江冽,你有沒有騙過我?”
江冽垂下眸子,然而也只是将視線從她沉郁的眸子落到微白的唇瓣,一時間目光如同屋內的燭火,破碎不成一束。
米丘一笑:“你看,你不敢回答。我知道答案,你騙過我一次。你這一路上裝作無事,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其實你當初聽到了我對沙猶河說的話了對不對?”
江冽倏然擡眼。
系統:“……卧槽宿主你在幹什麽?”
“發酒瘋啊,既然‘含蓄的’、‘間接的’沒有用,那我幹脆來‘直接的’呗,你以為我不記仇啊。”
她的牙齒已經磨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