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沙猶河被江冽掐住脖頸, 因為懼怕臉上的肉劇烈顫抖,像是被攥在手心裏即将脹碎的豬肝。
米丘在如此危急的時候,差點被自己的腦補笑出聲。
然而她的眼淚可沒停下, 唇瓣顫抖, 面上浮現了複雜的失望。
沙猶河幾乎要窒息, 他都要死了,但是看到米丘的眼淚,還是不由自主地擠出三個字:
“你……是誰?”
米丘的瞳孔一閃:“七叔太公,你怎麽能不認識我,我是沙如海的女兒, 他、他死之前真的沒有向你提到過我嗎?”
沙猶河的喉嚨發出“赫赫”的聲響,艱難地搖了一下頭。
他似乎剛被江冽威脅過, 每一個動作都要觀察江冽的眼色, 甚至控制不住渾身的顫抖。
“這怎麽可能……”
米丘跌坐在地,“他怎麽能這麽絕情?”
江冽的視線一移,指尖就微微放松。他的手指細長,白皙, 任誰小看了這一雙手都将會嘗到頸骨分離的滋味。
江冽殺死無數人,這是除了米丘的第一次, 将手從別人的脖頸上拿下來。
江冽的手一松,沙猶河頓時跌在地上咳得昏天黑地,他本着華衣,頭冠高束,一看就知養尊處優, 此時卻發絲散亂, 狼狽不堪,這才有點“七叔公”的樣子了。
江冽看向米丘:“也許他在撒謊, 不想交出秘籍。”
“秘籍,什麽秘籍?”沙猶河此時真見識到了江冽的厲害,哪裏還敢隐瞞,聽兩人再三提起秘籍,當下趕緊洗清自己的嫌疑:“我真的不知道什麽秘籍!江冽,江大俠!我不自量力想要對付您,是我有眼無珠,是我蠢鈍如豬,您已經殺了我所有的手下了,您就饒了我一命吧!”
Advertisement
沙猶河哭得撕心裂肺,便是最好的演技恐怕也沒有他情真意切。
“糟了宿主。”系統說:“沙猶河是真的不認識你,也沒有拿秘籍,他的反應極其真實,話也不是假的,你該怎麽騙過江冽?”
“騙江冽?我為什麽要騙江冽?”米丘胸有成竹地一勾嘴角:“我只要騙過沙猶河就好了。 ”
她淚眼朦胧地看向沙猶河,先是溫柔地扶起他,沙猶河一個瑟縮,米丘哽咽道:“七叔太公,你莫怕。我們只是想問你一些問題。”
沙猶河卻不信,他以為這兩個人在故意詐他,趕緊撇清關系:“我不是你什麽七叔太公,我确定沙如海沒有女兒,他就那麽一個寶貝兒子!”
江冽眯了一下眼,微微側目看向米丘,卻看到米丘投來無助的目光。
米丘幾乎是焦急地問:“不可能!那你的手下說過你曾經去過嶺南,那是我娘親在的地方,你若是不知道我們兩個的存在,為什麽要去那裏!”
“你娘是誰,我根本就不認識!”
“我娘叫米容!”
米丘目光灼灼,因為喊她親媽的名字亳不心虛:“你到底為何去嶺南?!”
沙猶河咬着牙,躲閃她的目光。江冽握緊了黑刀,他趕緊喊道:“我、我去嶺南是去找硝石的!”
他氣喘如牛:“聽說你殺了沙如海之後,我立刻就想到必須偷偷制作炸】藥以備不時之需,萬一、萬一你找上門來,我也能有個自保的手段。”
江冽眯起眼。
米丘搖頭:“我不信,我和江冽來之前明明已經手下留情,讓手下活着回去告訴你我們只是上門讨說法,但你剛才故意引我們過來,還要用炸】藥致我們于死地!”
沙猶河一把鼻涕一把淚:“正因為你們二人手下留情放了我的兩個手下,讓我錯判了江冽,以為他的威名都是外面以訛傳訛,所以才自不量力地想為沙如海報仇。”
他嘆口氣:“無論你們怎麽試探,我該說的都說了。我是真不認識你,也不知道什麽秘籍。我身為沙如海的七叔公,也算是和他知之甚深,他若是有個女兒,豈能不告訴我?”
江冽蹲下來,視線一寸寸地從沙猶河的臉上劃過,落在米丘發紅的眼角。
米丘的身體因為哭泣不自覺地顫抖,她看起來無話可說,消極得有些沉默。
黑刀緩緩顫動,江冽的瞳孔一動:“米丘……”
單單兩個字,卻讓人聽不出情緒,但又似乎帶着綁在冰川之下的冷冽。
此時,好感度的數字開始有了微弱的變化。“三十九”的數字正在變淡。似乎随時就能降下去。
沙猶河喘着粗氣,覺得此時的氣氛比剛才江冽掐住他的時候更加駭人,他捂住脖子不敢說話。
米丘低着頭,長發擋住了她的表情。她突然苦笑一聲:“至親的夫妻連對方的真實身份都有可能不知道,更何況是親戚呢?叔公,我真不是江冽找來詐你的。我娘是他養在嶺南的妻子……其實連妻子都算不上。他早就有妻有子,卻欺騙了我娘的感情,說他無妻無子是一個俠客。這一騙就是十多年,我娘臨死之前都不知道他是滄瀾派的掌門。”
她深吸一口氣:“他很少回家,所以我對他的印象更是少之又少。但是我記得每年的夏天,爹都會回到嶺南,身上帶着一股肅蕭的味道……娘說他行俠仗義總是風塵仆仆,一個人在外面沒人照顧太可憐,他卻說自己還有個長輩,年紀不大輩分大,算是自己的朋友,這個時候應該去尋歡作樂了。”
夏天?
沙猶河的眼角一抽。确實,十多年前,滄瀾派還沒壯大的時候,每年夏天他都會和沙如海去嶺南運硝石,這種一被發現就容易惹到官府的事沙如海絕對會親自處理,因此兩人的行蹤特別隐秘。
制炸】藥這種事只有他和沙如海二人知曉,他又沒有提到沙如海,這丫頭怎麽能知道這個時間?
而且有幾次他确實去了青樓尋歡,這事也對上了。
再看這丫頭梨花帶雨的樣子,其母親也必定是個美人,以沙如海那性格,也許真的在他不知道的時候……
米丘掀開眼簾:“後來,我娘在病故之前,我爹就匆忙回來。說他可能遇到了麻煩,有很大的危險。但是他已經準備好了一切,又交代了那個‘好友’善後,讓我娘不要擔心。卻沒想到這一別,就是永別。”
沙猶河啞然,這、這也對上了。
沙如海被江冽殺死之前,特意找他,說屠門客要來,但是對方已經安排好了一切,讓他坐等消息。難道沙如海真的和這姑娘有關系?
“後來的事您也知道了。”
米丘的聲音帶着悵惘:“我母親病故,我去尋找父親,卻沒想到親眼看到他死在江冽的刀下。”
仿佛被反複折磨後,她再提起這件事的時候,聲音也聽不出喜悲了。
沙猶河卻是心潮起伏。這姑娘、這姑娘的話不似作假啊!對方若真是和江冽一起來詐他,何苦認了一個死人做父?
況且對方句句都能和他對沙如海的印象對上,看這梨花帶雨、白皙絕美的模樣,若不是真女兒,怎麽會受得了這委屈?
他本以為沙如海絕了後,現在看來還剩一個骨血啊!
“你、你真是如海的女兒?”
米丘點頭:“我姓米,叫米丘。随我的母親姓。”
“如、如此甚好。”沙猶河連連點頭:“你快說說,你和你娘具體的事!”
米丘聽出他的認可,不由得一笑。她轉頭看向江冽,江冽也垂下眸子,身上的肅殺柔和了許多。米丘走到一邊,對江冽小聲說:“我總覺得他肯定還瞞着什麽事,既然他和我相認了,我就趁此機會多問一些,你站在這裏他會害怕,先去下面等我好不好?”
江冽看了她一眼,想了想。
将黑刀遞給她。
“小心。”
看着他遞過來的刀,不由得一愣。這刀雖然不起眼,但相當于江冽的第三條手臂,對方從不離身的。
“我在樓下随意再撿一個即可。”
米丘垂眸笑道:“你讓我用刀,豈不是又把他吓跑了?你不要離我太遠就好。”
江冽點頭,聽着腳步聲離去,米丘勾了一下嘴角。
“江冽真的都信了。”系統的聲音有些贊嘆。
“可是宿主。”它還是不解:“你、你的身份全都是杜撰,你是怎麽知道關于沙如海的細節的?”
“很簡單。沙如海能用得起炸】藥,沙猶河也在用,我猜很有可能兩個人在私下制作炸】藥。正好沙猶河的解釋正對我的猜測。硝石采集格外艱苦,兩個人沒有大規模制造,只會選在條件相對較好的夏天采買。至于沙猶河‘尋歡作樂’……”
米丘冰冷一笑:“他如此養尊處優,怎是心有抱負之人,很有可能是被沙如海提攜,走一個過場。來到遠離家鄉的地方,他怎麽不可能暴露本性?”
“至于沙如海對我娘說的話讓他共鳴,這更簡單。以沙如海的謹慎,他在埋伏江冽的時候,肯定做了最壞的打算——他不就是把秘籍提前送走了麽。沙猶河也算是他的心腹,他怎麽可能沒有一點交代。”
系統佩服。
這一次有驚無險地騙過江冽,而且好感度還沒有掉,也不算白來。
——只是打消了江冽的懷疑?不,她要的不只是這些。
“等一下!”沙猶河突然想到了什麽,面露警惕:“你既然是沙如海的女兒,為何會和江冽走到一起,你不應該替父報仇嗎?”
下樓的腳步聲一頓。
米丘低下頭,勾了一下嘴角。
就等你這句話呢。
她做出有難言之隐的模樣,在沙猶河再三的逼問下,慢慢擡起蒼白的臉:“我本想報仇的,但是、但是……對不起我爹,但是我的心已經不在我的身上了,恨又怎麽能留得下呢?”
心不在她的身體裏,又能在哪裏?通向樓下的風替她回答了這個問題。
沙猶河目瞪口呆。
樓下,風聲和呼吸聲都似乎在這一瞬停滞了,只能聽到破舊的欄杆,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吱呀的響。
米丘得意地抹去眼淚。
狗崽子,既然“含蓄的”聽不懂,“直接的”也不行,這種“間接的”總該明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