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陳年舊事
陳年舊事
張熙熙到一層的時候，周可馨已經在辦公樓口等着了，一邊抽着電子煙一邊玩手機。煙霧順着空氣飄到天空中，籠罩住了周可馨的臉。不知道後來她和李桓宇怎麽樣了。
“第一天上班感覺如何？你可是老沈高薪挖過來的。”周可馨說道。
“還行吧，沈主編讓我跟年中的慈善盛典。”
“這可是個大活，也夠累人。往年人手不夠的時候，人事部都要被派兵點将到活動現場幫忙。”
一邊聊着，張熙熙一邊跟着周可馨走到了一家名為“秋刀魚的滋味”的日料店，店面不大，木制的推拉門緊閉着，推拉門上用繩子挂了一個菜譜。“這家的老板是周傑倫的歌迷。”果然一進店，店內正在播放周傑倫的《不能說的秘密》，“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與你躲過雨的屋檐。”
兩個人坐定，周可馨點了一碗日式烏冬面，張熙熙看了看菜譜，沒有什麽特別想吃的，就點了一份店內的招牌日式定食，“秋刀魚的滋味”。
“找男朋友了嗎？”
上來就問這麽勁爆的問題嗎，張熙熙幹咳了兩聲“還沒有。”
“那你得抓點緊了，咱們公司是沒戲了，十個男的九個gay。”周可馨偷偷湊到張熙熙耳邊說：“連大老板都是。”張熙熙的嘴巴長成了O型，她捂住自己的嘴巴，三指朝天，“我肯定不亂說。”
“沒事，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只要你別當着他面說就行。”周可馨還挺幽默。又閑聊了兩句，話題拐到了高中，左右逃不過那點八卦。“你高中是不是跟程惜然在一起來着？”
“是。”
“我們班主任是你們班化學老師，天天說一班有個學霸霸王王中王。”張熙熙依稀記得，那個化學老師姓王，好像叫王超，是北大的化學博士。身為化學博士，他眼中的高中的化學題自然像1+1=2的數學題一樣簡單，自然而然地認為他會的這些高一小孩兒也應該會，于是乎他的講課的風格類似于，“這道題為什麽選B呢，因為ACD明顯都不對啊，送分題啊，各位。”
每次她改化學試卷都非常痛苦，什麽無機物，什麽有機物，什麽氨基酸，什麽苯環，能不能爆炸。她當時和阮圓圓吐槽，“北大的化學博士為什麽不去中科院搞研究，要來折磨我們這群化學菜狗。”被路過的程惜然聽到，他的聲音從她頭上飄來，“與其吐槽老師，不如抓緊學習。”
所以看着她滿是紅叉叉的卷子，盡管有這個近水樓臺程惜然，她還是選擇去求助她的發小阮圓圓“圓圓，你給我講一下這道題吧。”然而，她的發小阮圓圓也是個半吊子，“臣妾也不會做，你問程惜然吧。”每次程惜然看她卷子的時候，總是一臉“你的腦子是被驢踢了嗎”的表情，“方程式裏的碳分子呢，被你吃了？”她幼小的心靈被深深打擊，還好高二文理分科後，她就和化學再也不見了。
“咱倆一個社團，模聯，但是沒怎麽說過話，所以當年沒混熟。”周可馨又說道。張熙熙心裏想到，大家這個記性都夠好的，過去七八年的事情，還能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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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當年我就高一參加了一年，高二我就退出了。你和李桓宇還聯系嗎？”
“之前加過微信，他找了女朋友之後，我就把他删了。我後來還在英文模聯玩了半個學期，李桓宇退了之後，我也就退了，跟模聯的那些人也就斷了聯系。”随着周可馨的講述，張熙熙對于高中的記憶拼圖逐漸拼湊起來，越來越清晰。
“他是不是上清華了？”她依稀記得李桓宇考上清華了，就這事還跟陶陽伴了兩句嘴。“對，清華大學法律系，他女朋友北大醫學系的，郎才女貌，我自然只好微笑祝福喽。”
一中學校行政樓門口有一個巨大的LED電子屏，每天都會循環播放一些校內資訊，諸如高一一班某某某同學獲得XXX獎項了，高二三班某某某拾金不昧了一類的。高二下半學期臨近期末尾聲，LED電子屏上出現了李桓宇的照片和名字。
剛吃完中午飯的張熙熙和阮元元正在一邊暢聊着NIXX新出的MV一邊往教室走，程惜然和陶陽跟在倆人身後，陶陽這家夥走路沒個正形，蹦蹦跳跳，走起路來還時不時地向上投個藍，似乎處處是他的籃球場。這時候張熙熙的餘光突然瞟到了大屏幕上李桓宇的照片，她驚呼“李桓宇要上清華了，好厲害啊。”阮圓圓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電子屏上正在獎勵通報今年高三年級獲得清北自主加分的同學，李桓宇的信息赫然在列，“就是你說的你們模聯的那個學長？”“對，就是他。”程惜然的思緒被這番談話打斷，随即也看了看電子屏上的信息：“恭喜高三三班李桓宇同學獲得清華大學三十分自主招生加分。”
他對這個男生有印象，是在校慶的時候。對于張熙熙和陶陽這種小蝦米來說，校慶就是插科打诨，睡懶覺的地方，但是程惜然每次校慶過得特別有存在感，因為他要作為優秀學生代表上臺領獎。去年在後臺等待領獎的時候，他見過這個男生，高三的優秀學生代表。“嗯，清華。”他對着李桓宇的照片感嘆了一下。
他的第一狗腿子陶陽收到信息立即附和，“不就是清華嗎？”張熙熙随即轉過頭，用她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瞪了陶陽一眼，黑眼珠滴溜溜地轉了一圈，“你行你上，說的跟在菜市場買大白菜一樣。”陶陽吃癟，覺得損了面子，他學習不好是衆所周知的事情，回怼道“我不就說一句嗎，那麽護短。”眼看氣氛緊張，阮圓圓趕緊居中打圓場，“行了行了，熙熙，不跟陶陽一般見識，咱們走。”看到阮圓圓站在張熙熙那頭，陶陽也貼到了程惜然跟前，一臉委屈“老程，你看她。”
程惜然沒看他，徑直往班級門口走去，“是時候思考買白菜還是買蘿蔔了。”
“厲害的人啊。”張熙熙順着周可馨的話感嘆道，她和李桓宇的交情不深，他們那屆高三畢業的時候李桓宇還邀請她一起去拍攝畢業照，但那時候她正好被語文老師叫去改作文，所以放了他的鴿子，她還愧疚了許久，在□□上給他道了好幾次歉，他則寬慰她說沒關系，畢業照是分別的人留念用的，他們以後還會再見的，所以照相也就是一個形式，讓她別放在心上。
當時流行的還是用□□聯系，微信普及後，她就把□□廢棄了，後來她的□□被盜號，現在早就登陸不上去了。從那以後，她和李桓宇就各自天涯，一別兩寬了。此時，“秋刀魚的滋味”裏播放起了劉若英的《後來》，劉若英用她獨特的嗓音唱着，“後來，終于在眼淚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在。”
“我當時特別迷戀他，學習好，長得帥，一個勁兒地追在他屁股後面，想想那時候還真是挺勇敢。” 周可馨想起年少的自己，也輕笑出聲，“後來長大了發現，我對他的感情崇拜多過于喜歡，得知他有女朋友，而且女朋友還那麽優秀後，我甚至不嫉妒，覺得他這麽好的人就該這樣。”她喝了口水，轉過頭，眼睛亮亮地看着張熙熙，“我至今還記得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他站在講臺上，穿着白色的校服毛衣，在黑板上寫他的名字，告訴我們他名字中有一個字念huan不念heng，就這麽一個小片段，我記了七八年。”
張熙熙問自己，第一次注意程惜然的時候，是什麽場景呢？
應該是高一報道的時候。人到齊之後，班主任負責點名，他們的班主任姓芮，是個和藹的老太太，盡管已經在北京生活了幾十年，但是鄉音難改。點名的時候，張熙熙的名字經過她獨特的南方口音轉化，就變成了“髒兮兮”。
“髒兮兮？”無人應答。“髒兮兮？”第二遍，全班依然沉默。
“髒兮兮同學在不在啊？”班級裏面已經有幾個欠揍的男生發出了嗤嗤的笑聲，旁邊的阮圓圓用食指戳了戳她的胳膊，輕聲說道，“我覺得是在叫你”。
她頓了一下，意識過來，舉起了右手，向芮老師示意，“老師，我叫張熙熙。”她很喜歡自己的名字，張毅祥曾經給她講過她名字的由來，“熙，燥也。”本義是暴曬，後來引申為光明之意。第一個“熙”是希望她沐浴着陽光生長，無論遇到什麽事情，永遠心懷希望。第二個“熙”的意思是和樂、喜悅，父母希望她一生快樂幸福。
“噢，好的，髒兮兮。”張熙熙扶額，算了，放平心态，不要強人所難了。
四十分鐘之後，課間休息。幾個讨嫌的男生聚在一起，學着班主任的口音：“髒兮兮？髒兮兮？哪位同學叫髒兮兮啊？”一邊學人一邊還一邊嘻嘻哈哈地做着鬼臉，雖然沒有當着張熙熙的面調侃，但是這些大嘴巴的聲音大到足以讓半個班都聽到了。阮圓圓聽到後，氣憤地想替她出口惡氣，“什麽玩意啊，這些人，有沒有素質。”張熙熙按住了她的手，她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格，況且也沒有那麽敏感，這些小打小鬧對她造不成傷害，随他們去吧。
就在此時，一個大高個的男生從這群讨厭鬼中間走過，因為還沒發校服，所以報道的第一天大家都穿着自己的衣服。他穿着一件純色的圓領黑色短袖T恤，下面是一條同樣為黑色的運動褲，腳上是一雙黑色運動鞋。他的皮膚很白，鼻梁高高的，右側還長了一顆小小的痣，雙眼皮很窄但是很深，眉眼長得十分好看，單看上半張臉，秀氣的像中國古典水墨畫裏的東方美人。冷冷地說道“拿別人名字開玩笑，很沒家教。”
重新在一起後，有一天晚上，張熙熙躺在程惜然的懷裏，兩個人一起窩在沙發上看電影《怦然心動》，裏面有句電影臺詞，“When I see him，I flipped.”張熙熙突然想到了第一次見周可馨的時候，她描述她初見李桓宇的場景。于是，她扭頭轉向程惜然，問道，“你第一次對我心動是什麽時候？”
程惜然的目光從電影中抽離，看向張熙熙，想了一會，是什麽時候呢？是歷史課上，那束光知趣地從窗戶外照進來，剛好照在她的側臉上，歷史課本上悠長的倒映着她的剪影；還是去看《複仇者聯盟三》的時候，她像一只小兔子一樣蹦蹦跳跳地從遠處蹦跶過來；抑或是高一的人生規劃課，她站在講臺上，慷慨激昂地敘說着自己的人生理想。
心動的瞬間太多了，哪次是第一次呢？
程惜然突然想起第一次看見張熙熙的時候，是在高一報道那天的上學路上。張熙熙在用腳踢石頭子左一腳，右一腳。她的馬尾辮随着她的跳動一上一下，左右搖晃。這個姑娘還在嘴裏念叨着“左邊就吃烤冷面，右邊就吃煎餅。”看着她将石頭子踢過了校門口，她右腿單腿站立，嘴裏嘟囔着“最後一腳是左腳，那今天要吃烤冷面，可是我更想吃煎餅诶。”他心裏想，這是什麽傻姑娘。
他看到分班名單，高一一班，理科重點班，在一層。雙腳剛踏進班門口，他就看到了左邊第一排剛才在路上踢石子的姑娘，齊頭簾，馬尾辮，大眼睛，雙眼皮，睫毛忽閃忽閃的，正在抄黑板上的課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