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六月天，孩子臉，說變就變。
蘇瑤剛走出教室，外面操場上平地卷起一股強風，大片烏雲從頭頂漫過，将金燦燦的太陽光嚴密的遮了起來，天色暗得很快，還未等她走到操場，豆大的雨點開始稀稀拉拉的打在地上，砸在臉上。
不一時，雨勢下得愈發大起來，幾乎昏天暗地，來接她的岑佩打着傘将她按進車裏，也不由得感嘆了一聲：“這雨下得太突然了，還好提到了車，要不然今天也是很難打到車。”
蘇瑤用手抹抹打在臉上的雨水，扣上安全帶，說：“媽，你送我去咖啡館，我約了同學高考完去那裏喝咖啡。”
岑佩貌似随意的問：“是周景深嗎？”
蘇瑤：“嗯。”
高考結束了，媽媽即便知道她喜歡周景深，也不會反對她和他接觸了吧。
出來的學生和接人的車太多了，岑佩看了眼堵在校門口紋絲不動的車流，在心裏思考了幾個轉回，終于說：“瑤瑤，景深有句話讓我轉告你。”
蘇瑤有些期待的問：“什麽話？”
岑佩拿出手機點下播放，遞到蘇瑤的手裏，說：“你自己聽。”
手機裏傳出周景深不帶情緒的聲音：“爸，你可以讓岑阿姨轉告蘇瑤，我不會喜歡她……”
周圍的一切忽然都安靜極了，車裏播放的輕音樂也似乎在一瞬間飄走了，只餘下令人無法忍受的寂靜……
蘇瑤無動于衷的直視着前方，厚重的雨簾一波又一波的傾倒在擋風玻璃上，模糊了人的視線，任雨刮器如何奮力工作，始終無法清晰。
連聽力似乎也正在消失，卻又消失得不夠徹底，媽媽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飄過來：“瑤瑤，媽媽知道你……”
她想說媽媽知道你心裏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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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瑤動了動嘴唇，忽然發現自己無法出聲，心裏堵、嗓子堵、鼻子堵、腦袋也堵……哪哪都堵，全都不通。
外面的雨很大，像是穿透玻璃、穿透皮膚和骨骼，直打到她心裏來，将她的一切全部堵死在心裏，好悶，悶得喘不過氣，她想開開窗，手指一動，不小心又碰到播放按鈕，周景深的話又播放了一遍……
她聽到岑佩喊了她兩聲：“瑤瑤，瑤瑤……”
她想起來媽媽看過她的日記，知道她喜歡周景深，喜歡到無以複加，如今在媽媽面前聽到他親口拒絕，像是自己的衣服在一層一層變得透明，所有的秘密曝露在外，這難堪的秘密，像是心頭一刀……
岑佩：“瑤瑤，媽媽知道你難受……”
蘇瑤有些木讷的轉過頭來，問：“媽，你為什麽會知道我難受？”
岑佩一下子懵了，她看到蘇瑤這樣，心如刀絞，情急之下去毫不猶豫就去共情她了，是啊，她問得對，她怎麽會知道她難受的？難道要坦白曾經偷翻過她的日記？
蘇瑤：“媽，你又是怎麽會有這個錄音的？周景深為什麽要讓你轉告我這樣的話？”
前面的車子終于動了，岑佩被蘇瑤步步緊逼的問話，弄得手忙腳亂，後面的車子看她一直停在這裏，按着喇叭不停的催……
雨簾裏是看不清表情的人和車，岑佩被逼問得狼狽極了，又被後車催出一頭的汗，索性閉上嘴巴，安靜的将車開出人群。
蘇瑤也不說話了，捏着手機的手慢慢的滲出汗來，周景深，他不但不會主動走出這一步，還把她要主動邁出的步子提前堵回來了，這樣也好，一切都變得很明朗，再也不用猜測，也不必希冀……
車子不知走了多久，蘇瑤低垂的目光終于從手機上擡起，外面雨勢漸小，車子正途經一條快速路，這條快速路并不是回家的路，當然，也絕不可能是去咖啡館的路。
岑佩這時才解釋道：“這個季節的清山最好玩，我送你到清山腳下你阿姨家，你去玩幾天再回來，就當是高考完後解解壓，散散心。”
今天的咖啡廳好熱鬧，高考結束的學生們絡繹不絕的進進出出，周景深好不容易在人群中找到兩個座位，坐下來等的當口，想着這次的高考題目出得對蘇瑤來說是很友好的，蘇瑤的知識結構和弱點他都清楚，如果不出意外，蘇瑤這次的成績，應該是可以做到和平時相比，超常發揮的。
她若是能超常發揮，到時候填高考志願的時候，他再向下傾斜一點，說不定兩個人真的能到同一條賽道上。
既然在岑阿姨和她那裏已經有了纏着她的惡名，如今高考結束，便嘗試着果真去纏一纏她。
等了足有一個小時，蘇瑤遲遲不見人影，周圍同學聊天的、對答案的、訴別離的、傾衷腸的……談得熱火朝天，他于熱談的人群中給蘇瑤撥了十幾個電話，無一例外都是關機。
他有些坐不住，擔心蘇瑤是不是出事了，怎麽連手機也關了呢。
正巧陶佳佳路過他身旁，停下來問：“景深，你是在等蘇瑤嗎？”
周景深看了她一眼，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已經在對面坐下了，笑：“你可能不知道吧，高考完後蘇瑤和梁熙一起去清山了，說是高考壓力太大，一起去大自然裏釋放一下壓力，散散心。”
梁熙的家就在清山腳下，這個是大家都知道的。而蘇瑤去了清山，則是她媽媽和岑佩一起等在外面，交談出來的，一出學校門媽媽就問她要不要也去清山玩一玩，可以和蘇瑤一起住在她姨媽家裏。
周景深看着外面漸晚的天色，什麽也沒說，起身回家。
他放棄了港大，原本是要和她進同一條賽道，但她終究是沒有給他哪怕一點點機會。
回家的路程很短，他出電梯後踟蹰了一下，還是敲開了蘇瑤家的房門，門是還在這裏借住的鐘向陽開的，他探出頭問：“找蘇瑤是嗎？舅媽送她去清山散心了。”
果真是去了清山。
清山腳下，綠樹成蔭，藤蔓懸垂，十分涼爽，姨媽早知道蘇瑤會來，聽到汽車聲就出得門來，親熱的将蘇瑤從車上扶了下來，蘇瑤勉強露出一絲笑容，喊：“姨媽。”
連表妹去哪裏了，也似乎想不起來問姨媽了。
表妹在讀初三，平常在城區上學的時候住在她家裏，這幾天高考，初中放假，便回來住了。表妹還有幾天就要中考了，此時她從房子裏淘氣的跳出來，兩個手直接攀上蘇瑤的肩膀，将她摟得緊緊的，一連串的說：“姐，我羨慕死你了，你考完了，馬上要開啓大學生活了，還可以談戀愛……”
姨媽連忙将她趕回房間去寫作業，罵道：“小孩子家家的，天天把談戀愛放在嘴裏，像什麽樣子？好好讀書才是正理。”
蘇瑤分出一絲理智來，說：“霍偲還小，姨媽放心吧，她也就是說說而已。”
說完，她徑直拿着媽媽給她準備好的箱子上樓進了姨媽幫她準備的房間，埋頭開始将衣服一件一件的挂出來，衣服挂完了，不知該做些什麽，卻又急需有點什麽可以做，來暫時緩解一下內心的窒息和疼痛。
這時，她看到門後面挂着一條抹布，去獨立衛浴裏洗了洗，開始跪在地上一遍遍的擦起地來，每一個角落都沒有放過，地板上到處都亮得發光，她還是跪在那裏，一遍又一遍的，用力擦拭。
忽然間刺眼的燈光鋪滿房間，她擡起頭來，看到岑佩進來，怎麽媽媽上樓都不發出一點聲音的？是偷看日記培養出來的習慣嗎？
怎麽能這樣子想媽媽呢？她到底在幹什麽？
岑佩在她的身後停下，也問：“瑤瑤，你這是在幹什麽？你若是難受，就哭出來吧。”
蘇瑤不理她，繼續奮力的擦着地板。
她每奮力的擦一下，都如同在岑佩的心口紮下一刀，岑佩實在無法忍受蘇瑤在她面前痛苦，蹲下身子，将蘇瑤緊緊的抱住，緊緊的摟進自己懷裏，說：“瑤瑤，你若是哭不出來，就寫日記吧。”
蘇瑤被她摟得完全沒有力氣反抗，她原本也是真的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連說話也有氣無力，她說：“媽，我不會寫日記了，以後再也不會寫日記了……”
岑佩聽到她這個話，愣在那裏半晌，日記通常是人們宣洩情緒的最後陣地，她這是把女兒最後的自救之路也堵住了，當下悔不當初，連聲音都在發顫：“瑤瑤，是媽媽錯了，媽媽不該看你的日記，媽媽保證，以後再也不看你的日記，你放心，好不好？”
蘇瑤無動于衷的被她抱着，對她的保證完全沒有反應，岑佩有些語無倫次：“瑤瑤，是媽媽錯了，你千萬別用媽媽的錯誤來懲罰你自己，好不好，如果你覺得不解恨，就打媽媽幾下……”
一切都結束了，她自己痛苦也就算了，為什麽還要在這個時候讓媽媽跟着她一起痛苦，原本就是她和周景深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周景深不喜歡她，并不會因為她的日記沒有被媽媽看，就忽然喜歡她了。
她将頭靠在岑佩的肩膀上，聲音似很疲累，說：“媽，你是錯了，我是生你的氣，但是我理解你，也不怪你，我現在傷心難過，也不是因為你。”
可是岑佩知道，自己的錯誤犯大了，蘇瑤在日記這裏已經完全失去了安全感，她真的切斷了蘇瑤在日記裏傾訴的路，而這條路，無疑對蘇瑤來說，是重要的。
晚飯姨媽準備得很豐盛，蘇瑤強顏歡笑的坐在那裏，勉強吃了小半碗飯，姨媽一個勁的勸菜：“瑤瑤，多吃點，這可都是山裏新鮮摘來的，你們在城裏，不一定能時時吃到，多夾點吃。”
蘇瑤夾一點放進自己碗裏，霍偲調皮一笑，說：“媽，你別勸了，我姐肯定是有心上人了，要為心上人保持身材。”
姨媽笑着想用筷子去打她，罵道：“你就沒個正形，你姐才18歲，還要長身體，怎麽能節食。”
蘇瑤聽了姨媽的話，想起周景深還在往上竄的身高，18歲成人禮都宣過誓了，他怎麽還往上長呢？
他長身高跟她有什麽關系，橫豎她現在哪怕就是不長了，也沒事了，讓夏夢華去追他吧，他們的身高正好相配。
她輕輕閣下手中的筷子，說：“姨媽，姨父，我吃好了，大家慢慢吃。”
她剛下餐桌，就看到梁熙頂着夜色從外面走了進來，看到她似乎臉紅了紅，說：“蘇瑤，你來了。”
霍偲也飛快的跳下餐桌，旋風一般的卷到梁熙身邊，直接将梁熙拖到自己的寫字臺旁，說：“你今天怎麽來得這樣晚？我攢了好多道題目要問你呢。”
梁熙擡眼看了看蘇瑤，說：“同學都考完了，計劃着一起來清山散散心，我回來後一直在幫着收拾房間，以便同學們來了可以住。”
霍偲抿唇笑道：“同學每次來了都住你家，你家的旅館好像專為接待同學開的似的，梁叔叔又要損失一筆收入了，不過嘛……”
她俏皮的看了蘇瑤一眼，又說：“我這裏可以幫你接待一個，減少你家的損失，景深哥哥明天來了，可以住在我家，反正我家五層，就是有旅客住進來，一間房還是讓得出來的。”
梁熙聲音溫和，說：“景深成績比我好些，住你家也可以輔導一下你，馬上就要中考了，臨時抱下佛腳也是好的。”
霍偲很不滿的翻了個白眼：“誰臨時抱佛腳了？人家平時也很努力的。”
蘇瑤半死不活的坐在藤椅裏，這時插話問：“明天同學都會過來嗎？”
梁熙微笑着回答：“群裏面景深還沒回複，不是很确定，你可以看看群消息。”
蘇瑤這才想起來，自己光顧着傷心了，手機從教室裏拿出來，就一直忘了給它開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