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誰比誰更念舊
誰比誰更念舊
在寧靜的夜裏,手機的聲音顯得有些刺耳,她沒來由地驚了一下,拿起來一看,正是上午的那個號碼。
“喂,你好。”寧曉葦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松一些。
“是我,裴書南。”黑暗中,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
這個名字讓她的心急急地跳了一下。
“哦…..是…是你啊,”她有些結結巴巴地說。
電話的另一端,裴書南一手拿着煙,一手拿着手機,坐在沙發裏。“你的傷……沒事吧?”他問。
那天早上從一開始他都有些心神不寧,先是接到一個中學同學的電話,說是不久之後要到H市裏,後來便跟他聊起了中學時候的事情,然後便突然提到了寧曉葦。
“我前段時間才知道,寧曉葦她爸,就是那個教高一語文的寧老師五年前過世了……”,
裴書南放下電話時,臉上仍是有些迷茫,有些事似乎在豁然間開朗,但卻無從下手理出頭緒。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他正是在大四的時候失去了寧曉葦的消息,寫給她的信也如石沉大海。
于是他拿起了電話,打到她的公司,卻說她沒有來上班,然後又打給劉力偉,從他那裏知道了寧曉葦的手機。但讓萬萬沒有料到的是接電話的居然是自己的師兄益友再加合作夥伴的許崧,然後便知道她受傷的消息。他幾乎是二話沒說,便往辦公室外沖,還沒來得及下樓,卻遇到了剛剛從電梯裏出來的郁菲菲了,與她同來的還有她的姑姑及姑父。
那一天,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熬過來的,等到晚上終于把郁菲菲及她的姑姑姑父送回去,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
自從與郁菲菲确定關系之後,她便開始整天地粘着他。而且她總是在他面前保持着溫婉賢淑的樣子,讓他連發脾氣的機會都找不到。其實他不過是在一年前與她正式開始交往,但僅僅是半年的時間他已有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尤其是在那天遇到寧曉葦劉力偉之後,她便開始變本加厲地滲透進他的生活及工作。于是慢慢地,他對她産生一種自己也說不清楚的厭煩感。
時間久了,裴書南不覺有些惶恐,原來自己如此淺薄,既然忘不了寧曉葦又何必去招惹郁菲菲?自己原來也是個喜新厭舊的薄幸男人,他想。
有些事,一旦發生,你根本來不及去後悔,只能等待最後的結局。裴書南覺得自己正站在離海岸線很遠的大海裏,海面上巨浪沖擊,海底下暗潮洶湧,但你卻身不由已,只能等待被覆滅,或者被拯救。
“我沒事,真的,只是額頭被碰了一下……”,她輕輕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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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中,寧曉葦的聲音顯得有些單薄,被強行壓制的呼吸聲在一下一下地刺激着他的耳膜,一種久違的心悸襲擊了他,一如多年前的夜晚,那個夜裏,他聽見她輕輕抽泣的呼吸,嗅着她溫柔的發絲,掌下是她單薄而瑟縮而身軀,她的溫軟的唇,她的微閉的睫毛。
心突然抽痛了起來,有熱熱的液體從他的眼中流出。
“你父親的事……我是今天才知道的……”,過了好久,他才有些艱難地說。
寧曉葦拿着電話,半天沒有說出話來,有細微的抽氣聲從電話裏傳來。
“哦……已經過去了……”寧曉葦的聲音幹幹的,聽不出什麽感情色彩。
兩個人的對話似乎陷入了僵局,裴書南擡起手看了看手裏的煙頭,已燃至盡頭。于是掐滅扔進了煙灰缸內。
“你沒事就好,我要挂了。”
“嗯,再見”。
寧曉葦兀自拿着手機,聽着傳來的嘟嘟的聲音。
她不笨,可以察覺到他的口氣裏的試探和關懷。可是,一別經年,她已經遠離了他的月光可以照射到的範圍。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腦海裏突然想起這樣的句子。七年的時間足以改變許多東西,縱使還有牽挂,縱使還有思念,但一切早已不同。
有的時候,愛情就是沉默,就是隐忍,退卻也是成全。她希望他幸福,即使與自己無關,不是嗎?
寧曉葦靠着窗,傻傻地想了一晚,天快亮的時候才迷迷糊糊地睡去。一直到有人在敲房門,她才醒過來。
打開房門,卻是那個老徐。
“寧小姐,你的電摩托已經修好了,這是鑰匙。”和鑰匙的一起交到她手上的還有一個信封。
她打開一看,卻是一沓嶄新的錢,大概有兩千多。她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
“徐先生,我覺得這件事已經解決妥當,這個錢我不能收。”她把錢推回去了。
那老徐想來是一個口拙的人,大概也沒料到她會拒絕,于是急急地說:“寧小姐,這是許先生的心意,他對這件事非常抱歉……”。
她搖搖頭,堅決地說:“這個事我也有責任,你們幫我把車修好,我已經非常滿意了,這個錢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收下。”
老徐更急了,結結巴巴地:“寧小姐,你……你….不要讓我難做……”。
寧曉葦想了想,說既然如此,我先收下,回頭我再親自還給許先生。老徐見她這麽說也不再多說,随後從身上拿出一張名片,交給她,說是許崧轉交給她的,如果以後有什麽事,可以去找他。
等老徐走後,寧曉葦拿着錢站在房裏,手裏覺得異常沉重。她不是不喜歡錢,現在的她确實也需要錢,如果許崧是一個跟她毫無瓜葛的路人,他的車撞傷了她然後給了她這麽一筆賠款,或許她會毫不遲疑地收下這筆錢,可許崧偏偏是裴書南的師兄。想着想着,她不禁苦笑了一下。
人真是矛盾,有的人,你明明想見,可又偏偏怕見。
許崧坐在裴書南的辦公室裏,兩人正在談劉力偉公司的合同。
“你選他們公司,我真的懷疑你的動機不純。”許崧跟他開玩笑。
裴書南輕笑了一下,摸了摸鼻子,說,也許吧,但還沒有到以公謀私的地步。她跟我是老同學,在合情合理的前提下,我幫她一把也不為過吧。
“老同學,老同學……”許崧重複他的話,臉上似笑非笑。
“那郁菲菲呢,你和她……現在怎麽樣了?”他忽然問。
裴書南的臉色沉了一下,然後笑笑,說還不是那樣,頓了頓,又說:“我跟她現在除了住在一起,其它的跟別的那些生活了十年八年的夫妻差不多了……”。
許崧揚了揚眉,說:“你這話,是讓我往好的想還是往壞的想?”
“好的想如何,壞的想又如何?”裴書南問。
“好的想,我會覺得你和她感情穩定,生活幸福。”
“壞的呢?”
許崧大笑起來,然後才說:“壞的嘛,我大概會認為你們倆已經平淡得找不到話講了……”
裴書南聽了這話,不覺苦笑。許崧看着他,“你該不會是後者吧?”
裴書南嘆了口氣,說:“我也說不上來……有時候,我真的不明白,我跟她……好象并不合适,但又說不上到底哪裏出了問題,她對我确實不錯…….”,他的聲音頓了頓,有些頹然,“有時候,和她在一起,我覺得挺累……”
許崧看看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包煙,遞了一支給裴書南,自己也點燃了一支。然後緩緩地說:“我知道你的問題。”
“其實以前我一直想不明白,你為什麽要選郁菲菲,沒錯,她是長得挺漂亮,但大學的時候那麽多漂亮美眉向你示愛你都可以無動于衷,為什麽偏偏會選她,再說她這個人其實……講這裏,許崧突然打起哈哈來。
“直到那天我見到寧曉葦,我總算是弄明白了,大概你一直念念不忘的是她才對。我不知道你是故意不說出來,還是确實沒弄明白,郁菲菲和她長得确實很象。但是,其實你自己也很清楚,寧曉葦和郁菲菲,其實是完全不相幹的兩個人,除了外表相似之外,其他的很多東西都不一樣。
說完這些,許崧又笑了起來,說:“一個男人太念舊,多半不是好事……”
裴書南半天不做聲,臉上盡是無奈之色。
“其實,如果你真的放不下寧曉葦,回頭再去找她也未嘗不可,”許崧如是說。
裴書南又是苦笑,狠狠地吸了一口煙,有些狼狽地說:“寧曉葦,是我命裏的克星,以前我跟她鬥,她哪一次對我手軟過?好不容易逮着個機會表白了,她卻把我當透明處理,我跟她,好象總是差那麽一點點……”。
許崧有些戲谑地看着他,說至于嗎,我看寧曉葦她也不過就是個漂亮MM而已。
裴書南臉上的狼狽之色愈發地重了,半晌才哼了一聲,含含糊糊地說兩個字——至于。
許崧終于控制不住地大笑了起來,說裴書南啊裴書南,我認識你七八年了,沒見過你這麽怵的時候,以前大學時你看見妹妹可不是這樣的。
裴書南猛地塞了一拳過去,說:“你有點師兄的樣子行不?”
許崧仍然大笑,但總算是不再做聲了。
兩人又說笑了一陣。許崧又問起了他和郁菲菲的事。
“那你和她現在準備怎麽辦?”
裴書南皺了皺眉:“菲菲現在都和她的三親六戚都說了要和我結婚的事情了……”,說罷忍不住又嘆了一聲,一臉的苦惱。
許崧想了想,斟字酌句地說:“這個郁菲菲,有時候并不象你我看起來的那麽簡單……”,
裴書南笑笑,想了一下,才有些自嘲地說:“我自認為對她算不上是頂好,但她對我真的沒得話說……”說罷,往沙發靠背一靠,似乎有說不出的疲倦。
那天晚上,趁着高興,兩個一起外出吃晚飯,少不得象大學時那樣喝了不少酒,到最後兩個人醉醺醺地走出了飯店。站在街邊,裴書南喃喃地問:
“那女人呢,你說女人會不會念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