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C05
C05
“其實我沒關系的。”蘇漣輕輕說，“我都已經不太記得之前的事情了，嗯……表演對我來說沒什麽難度，即使需要我現在上臺表演，我也完全沒問題的。”
“不是這樣。”黎熄有些難言，“而是我不想讓你回憶起之前的發生過的事情。”
蘇漣搖頭：“我不明白。”
她說：“為什麽不想讓我回憶起之前的事情呢？好像那些事情對我來說傷害很大一樣，我并沒有感受到被傷害，我都不記得那件事情了。
“而且我相信你啊，你不會讓我做不好的事情，我願意去做，所以其他事情對我來說都沒有那麽重要，只是因為我也覺得這件事情是好事所以我願意去做。
“不止是因為你，我也想這樣做的，你只是給我提供了這樣一個選擇對不對？那接下來我要不要去做，是不是這件事情就取決于我要不要去做，而不是由你來決定了呢？”
她白淨的一張漂亮臉蛋盛着認真的表情，說道：“橘子還是蘋果，這取決于我，對不對？”
黎熄一只手撐着額頭，順勢從臉頰滑下來，露出一個笑容，不止是開心，還有一點其他的情緒。
從認識蘇漣到現在是多長時間呢？好像還沒到一年吧。
她的成長速度已經是讓他瞠目結舌的程度了。
她有這樣的潛力，她是天才。
她說着看向了薛栗：“薛老師，是這樣的對不對？我想要做這件事情，我就可以去做，不是一定需要阿燦同意的。”
薛栗露出一個堪稱微妙的笑容，朝黎熄看去，黎熄回給她一個微笑。
薛栗點頭：“對。”
蘇漣：“所以我要去，只是我沒想好要表演什麽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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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熄：“這件事情我之前就問好了，高二年級整體是合唱，我會要求你去彈鋼琴作為開場，在我們合唱的時候在我們的前面跳舞。”
“這可是個得罪人的事情。”薛栗說，“你不會覺得這樣一來漪漪反而更容易被針對嗎？”
“學校的運動會開幕式會請市裏領導過來，為了達到更好的演出效果，老師一定會同意，何況合唱這種事情，大部分學生也不會覺得很驕傲，如果是小學生或者初中生或許有學生會覺得被搶了風頭，但是高中生很少出現這種情況，更多的都是不願意上臺表演的人。”
“而且之前關系就沒有很好，這樣一來只會讓喜歡她的人增多。不喜歡她的人怎麽都不會喜歡她，相反喜歡她的人會覺得她多才多藝，更喜歡她，如她這樣漂亮的人，簇擁者只會更多，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人仰慕強者，弱一點會容易被人看不起，和衆人一樣也只是堪堪處于不被人看不起的階段，既然這樣，不然讓漪漪走另一個極端的路線，縱然會讓她毀譽參半，但也會讓她得到好一部分人的擁趸。”
“本來也沒有人是會被所有人喜歡的，我只是想用最快的速度讓漪漪走進同學的視野。”
薛栗猶豫了一會兒，說：“我考慮一下。”
她提醒：“我想告訴你，這件事情最後肯定會被郁荷知道，而她來問這件事情的時候，你要好好考慮怎麽回答。”
黎熄點頭：“這件事情我之前就想過了，你今天不提醒，我也會提前準備好說辭，那我們……漪漪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你們的合唱的曲目是什麽？”
“《追夢赤子心》。”
薛栗：“多少人合唱？”
黎熄：“五百人。”
“這麽多？”
“整個年級一共兩千三百多學生，選了接近五分之一的人。”
薛栗點了點頭，“我想想怎麽排舞。”
黎熄露出笑容：“老師出手，不會有問題的。”
薛栗手指點了點他：“我就是被你這樣的話拉上了賊船。”
早餐沒有太多油膩的吃食，四個人邊吃邊聊，走出早餐店，葉峪和薛栗去開車，黎熄和蘇漣站在原地。
“你不喜歡我自己做決定嗎？”
蘇漣的聲音很輕，帶着微微的疑惑。
黎熄搖頭：“不是，我之前就說過了，你可以自己選擇，所以我也不會幹涉你的選擇。”他笑了一下，有些失落的溫柔，“我只是沒想到這麽快，漪漪比我以為的還要厲害很多。”
蘇漣抿了抿唇，說：“有關系嗎？”
“我是說，如果你不想讓我這麽快做這些決定，我可以不做哦，你開心我就會開心，你想讓我做的，我也會去做。”蘇漣說，“你是我的将軍。”
“将軍？”
黎熄挑眉，意外地看着她。
蘇漣點點頭：“我要做你最英勇忠誠的士兵。”
什麽啊這是。黎熄失笑，“我可沒有把你當作士兵來看，在我看來，漪漪就是漪漪，是世界上最獨一無二的存在。”
車開過來了，太陽遠在天邊，清晨的空氣夾雜着薄薄的水霧，不會讓人覺得潮濕，又給人十分清新的感覺，蘇漣和黎熄坐上車。
薛栗送兩個人回到小區。
蘇漣說：“我要先回去了，媽媽一定會問我很多問題。”
她說着，手指忍不住蜷縮起來，連帶着整個人好像受驚的小獸，劇烈地打了一個冷顫。
動作很快，如果不是黎熄一直注意着蘇漣的動作，幾乎就要錯過她的表現。
在他的思考到達神經末梢，他的手已經落到了她的頭頂，很輕地揉了揉，“別擔心，會沒事的。”
蘇漣露出一個笑臉：“嗯，我相信你。”
在電梯裏做了簡單的交談，蘇漣先走下電梯，回到家裏，因為陽光出來，公寓并沒有太陰沉的光線，蘇郁荷就坐在餐桌前，蘇漣走進家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蘇郁荷坐在飯桌前面無表情的樣子。
她太熟悉蘇郁荷這個表情，又太長時間沒有看到蘇郁荷這個表情，以至于她身體內所有的血液都仿佛是被凍結一般，手指的溫度驟然降到零下。
“不是要開始練琴嗎？開始吧。”
她什麽都沒問。
蘇漣沒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只覺得心口也被這種感覺無限收緊，呼吸被堵塞在喉間。她一定是生了什麽病，不然不會明明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她卻像是接收到了什麽極限的信息，無法承受了。
蘇郁荷給她的壓力永遠不是非常厚重的，卻像是煙霧，無孔不入，她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仿佛能感受到身邊的氣息，萦繞在鼻尖，手指間，以至于她在練琴的時候手指忍不住産生細微的顫抖。
其實動作沒有很明顯，可是蘇郁荷是和她生活在一起十幾年的人，對她的習慣早已了如指掌到她一個眼神她就知道發生什麽事情的地步。
“停。”
蘇郁荷聲音不急不緩。
“我不問你到到底去坐什麽了，但是練琴是你每天都要做的事情，你已經彈了十幾年了，從生下來我就教你摸鋼琴，難道你想在現在這不到一年的時間內放棄嗎？還是說除了練鋼琴，你現在還有比這件事情還要重要的事情？漪漪，從上個學期開始，我就發覺到你的心思開始變雜了，我一直沒說什麽，只是因為我覺得你是我教出來的孩子，你不會那麽不知輕重，但是你是用什麽回報我的呢？”
漂亮女人的嗓音越發冷淡，帶着哀怨的嘆息與斥責，眼裏泛起淚花，“漪漪，你難道不相信媽媽嗎？”
“我相信媽媽。”她說得毫不猶豫，就像是被訓練過千萬次的那樣。
蘇郁荷背過身，拼命挺直的脊背洩露出幾分顫抖，壓抑的低低的啜泣聲在房間內回蕩，反複，又反複。
“你就是這樣相信我的嗎？陽奉陰違，撒謊，這麽多年我就教了你這個嗎？還是我教了這麽多年都抹不掉你爸爸的基因？你就是這麽對我的……”
蘇漣的心口陣痛得厲害，一陣又一陣，全部的悲傷都被擁堵在喉間。
“媽媽……”
“我不是你媽媽！”
她的情緒驟然失控，轉過身紅着眼睛看着她，眼裏陰怖的紅血絲結成細細密密的網，纏住蘇漣的身體，她的手指僵硬在鋼琴鍵盤上，這痛苦讓她的身體也跟着緊繃，幾乎到了快要斷裂的程度。
“我從小就告訴過你，這是你的人生，我只能幫你做一些我能做到的事情，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的路都要你自己走，你有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從小到大你都做得很好，為什麽到現在就變了？你最近是不是認識新朋友？”
沉默蕩漾在公寓，空寂的氣息纏繞着細細的啜泣，像是夜半的墓地，可從窗外照進來的陽光昭示着這仍舊是人間。
“是不是？”嚴厲的，近乎逼問的語氣。
“……是。”
蘇漣低着頭，手指輕輕蜷縮，最後還是輕扶在了鋼琴上。
“今天是和誰出去的？”
“薛老師。”她答得很快。
“和誰出去的？”又一次。
“薛老師。”
“到底是和誰出去的？”
“薛老師。”
“你還是不說實話是不是？”
蘇郁荷的目光近乎痛心疾首，蘇漣胸口的滞悶也越來越嚴重。
“……”蘇漣牙齒合在一起，不可抑制地感到緊張和顫抖，卻依舊用顫抖的聲音說，“是薛老師帶我出去的。”
蘇郁荷：“出去。”
蘇漣沒說話，也沒動。
蘇郁荷聲量提高了些許，再次強調：“我現在不想看見你！出去！”
蘇漣依舊沒動，蘇郁荷拽着她的胳膊把她從房間拉出去，蘇郁荷的腳步又急又氣，力道大到蘇漣眉頭緊緊皺起。
門“嘭——”的一聲關上，蘇漣留在門外，同樣站在門外的還有一直陪着她的小鬧鐘。
“噠噠”的聲音規律地想着，蘇漣的眼淚終于流了下來，她咬着嘴唇沒有哭出聲，只是低着頭看着小鬧鐘。
也許是自我世界太緊張，為了不承受太大的傷害，她的靈魂還被鎖在心口的小房子，無法注意到身體周圍發生的一切事情。
身體因為內在的空虛而産生的細密的顫抖一直無法平息，而暴風雨還吹打在小房子上，風雨飄零地孤單晃蕩着。
“擦擦眼淚。”
眼前伸過來一只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手裏的手帕很熟悉，燈光的照耀下清晰地能看到手背的血管。
“……阿燦？”
“很意外？”
“嗯，我以為你回家了。”
“突然想起來還有件事情沒告訴你。”
他沒有多說什麽，也沒有詢問什麽，這讓蘇漣感受到一陣寧靜，接過手帕擦了擦眼淚，轉頭露出一個輕輕的笑。
“什麽事啊？”
他沒回答，只是問：“你又要罰站嗎？”
“嗯。”
“這次是多久？”
“不知道。”
“嗯？”黎熄皺眉。
“媽媽說這是她家，讓我出去，然後就出來了。”
“她會生氣很久嗎？”
“嗯……會。”
“之前有沒有生氣很久過？”
“有。”
“多久？”
“一周。”她補充，“但最晚晚上十一點也會給我開門。”
“你今天什麽時候回去？”
“不知道。”
“我帶你出去？”
“這樣……可以嗎？”
“如果你想。”
他甚至話音剛落，耳邊蘇漣的聲音已經響起：
“我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