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故事
故事
在元旦對吳偉嘉做了不堪的事情後,我一直深感抱歉。
但事情做了,我又沒有辦法讓時光倒退,還好寒假剛剛好的來了,有一個很長的時間讓我們來淡忘這件事。
我拉着行李箱迫不及待地趕往火車站。
火車站人聲鼎沸,寒冷的空氣彌漫在等候室裏,我看到有個穿着軍綠色大衣的叔叔蜷縮在椅子上啃一個白餅,他的腳底下放着半瓶礦泉水。
我把自己的行李箱拉得近了一點,臉貼在行李箱的拉杆上,一絲一絲的煙向上飄蕩,厚重的腳步聲傳來,在灰塵飛舞的昏暗光線裏,我看到他走過來,蹲在我面前,捧着我流眼淚的臉,說着溫柔的話語,我笑笑,整個人都倒在他的懷裏,好累、好疼。
我感到小腹部抽搐的疼痛,從腰兩側向中間牽扯。
我覺得自己的身體不是自己的,它疼痛的有些虛假,整個人恍恍惚惚,只能從他懷裏的縫隙裏看到一絲白色的光線,我知道這是白天不是夜晚。
我的眼淚浸濕他黑色的衣服,那衣服上還有些灰塵的味道,一定在室外晾曬的,我的手離開拉杆,慢慢捂着肚子,頭頂傳來輕微的聲音“你怎麽了?”
我離開他的懷裏,看到他清晰的幼稚的面龐,才意識到自己認錯人了,他是吳偉嘉。我擦擦臉龐,笑笑“身體太難受了,對不起啊。”
他搖頭,坐在我旁邊的位子上,替我拉着行李箱。
他看着我蒼白的臉問我還好嗎,我點點頭,從書包裏抽出水杯,喝了口水,疼痛依然在小腹裏流竄,像是無數只螞蟻在裏面用他們的鋸齒在夾着我的腹腔粘膜一樣,我疼痛,這種疼卻沒有方法可以減輕。
吳偉嘉看了眼我手裏的票“你是去巫溪鎮嗎,這個地方我知道,曾經去過一次。”
我點點頭。
是的,我是去巫溪鎮,從高三畢業後我就跟随媽媽搬到了巫溪鎮。
我蒼白的臉轉過去看着吳偉嘉“你呢,你去哪兒?”
他擡起自己的票“很近的,有五個小時的火車就到了。”
我點頭,繼續捂着肚子。
他彎下腰,看着我蒼白的臉“你真的沒事兒嗎?臉為什麽這麽白?”
我吸了口氣“痛經啊,臉是疼白的。”
他顯然對于女生生理上的疼痛無能為力,拿過我的水杯,遞到我面前“你多喝點熱水吧,這樣應該會好很多。”
我接過杯子,又喝了一口,可是疼痛依然不能緩解,候車室裏的人來來往往,有人扛着大布袋從我們面前經過,有人在角落裏吸煙,煙一縷一縷飄到空氣中,再斷斷續續的被空氣湮滅。
他突然把我的頭按在他的肩膀上“睡一覺應該會好很多吧?”
他的樣子笨拙極了,但我卻莫名的喜歡着他這樣的笨拙,我靠着他的肩膀,肩膀瘦弱,還有點硌得慌,但是我依然輕輕阖上眼睛。
渾濁的空氣和吵雜的聲音格外的清晰,他的呼吸也格外的清晰。
有那麽一瞬間覺得這個場景很熟悉,熟悉的就像昨天發生的事情,有人故意把它複制粘貼了過來,僅僅是為了讓我欣慰地覺得生活還沒有那麽無聊。
我移了移自己的頭找了一個更為安心舒服的姿勢,然後把所有的疼痛都壓在他的肩膀上,他靜靜地坐着,突然又從自己的包裏掏出耳機,那是只白色的耳機,他把它插在我的耳朵裏,又問我想聽什麽樣的歌。
我思索了一下“陳奕迅的吧,我喜歡聽他的歌。”
他放了一首《穩穩的幸福》,緩慢流暢的歌曲從耳機裏傳出來。
“我要穩穩的幸福,能抵擋末日的殘酷,在不安的深夜,能有個歸宿。”
如果真的要去追尋我的歸宿,那個歸宿無疑是簡單的即便沒有吻也可以溫暖如夏的懷抱,這個懷抱一面來自媽媽,一面來自劉銘晟,而我如今已經失去了一半的歸宿。
那次打架後,慕曉曉被打的最重,直接住院,我則是包紮了一下,在打電話通知家長後我們靜靜地坐在病房裏,慕曉曉的臉埋的很低,她的頭發散亂的蓋着頸項,齊陽洋沉默地站着。
突然沒有人說話,劉詩齡轉過身看着齊陽洋“什麽情況,你說。”
齊陽洋低下頭。
沒有人說話,空氣凝滞,醫院特有的味道在漂浮,寂靜的腳步聲像是鬼移動的聲音,我感到心重重地跳動。
“我說吧”慕曉曉擡起頭,她用手抹着眼角的淚水,她的眼睛紅腫,像只兔子一樣,頭發淩亂,還有幾根粘在她的臉頰上,看起來楚楚可憐。
在慕曉曉的訴說下,我才知道這個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罪魁禍首真的是劉銘晟。
最開始是一個女孩兒喜歡劉銘晟,他們高中是同班同學,女孩兒性格沉默,兩人并無過多的交集,高三的時候,劉銘晟爸爸請班主任吃了頓飯,希望把劉銘晟的座位調的前一點,劉銘晟便如願以償到了前面,其實離那個女孩兒還是有一段距離的,女孩兒依然沉默,他們依然并無交集。
故事從哪兒開始萌芽的呢,從他的第一次月考試卷發下來,因為前幾排做的都是班裏成績的佼佼者,劉銘晟自然而然的感到了無地自容。
在下午大家吃晚飯的時候,他留在了教室研究試卷上的題目,女孩兒也在,或許她是故意留下來的。
當時剛入秋,習習微風透過半開着的窗戶吹進來,厚重的窗簾在慢慢地上飛。
劉銘晟感覺到自己被人看着,那種感覺很是鮮明,于是他擡頭順着陽光流進來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她慌忙低下的腦袋。
他沒搭理,又繼續研究題,題太難了,他就生氣地踢桌子,用自己的腳使勁兒踢了桌子腿,女孩兒驚吓地睜大了雙眼看着他,好久才慢慢說“我教你吧。”那是一句很簡短的話,她卻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它說出來,而且說的很慢很慢,字字句句都是小心翼翼地說出來的。
劉銘晟點頭。
她坐在他身邊,握着一只粉色的上面噴滿細碎小花的碳素筆,筆頭上還有個巨大的兔耳朵,她低頭寫字的時候那個耳朵也跟着一晃一晃。
這樣一晃,就是一個晚飯時間,然後一晃,就是很多的晚飯時間。
劉銘晟常笑她的筆都太幼稚,女孩兒只是仰頭一笑“我喜歡。”
高三兩周才放一次假,每次放假劉銘晟都會像瘋子一樣地去他的自行車俱樂部玩自行車,女孩兒在給她講題時,無意中聽劉銘晟提起他的自行車俱樂部,那時劉銘晟豪情萬丈、侃侃而談着他的自行車俱樂部的厲害,女孩兒聽着。
周末放假的時候就請求劉銘晟帶他去,劉銘晟猶豫,他心裏不願意。
女孩兒抓着他的胳膊請求他,那一聲一聲讓劉銘晟很過意不去,就勉強答應了。
去自行車俱樂部的那一天,女孩兒被冷落在了一旁,她的技術僅僅限于騎自行車,而炫技她還達不到,她就一直一直看着劉銘晟在空曠的場地裏騎來騎去。
高三終于畢業了,她說希望和他去同一個城市。
劉銘晟那時才意識到這個女孩兒可能喜歡他,他想拒絕她,但想想人家又沒有表白,直接的拒絕豈不是自以為是,所以就選擇冷拒絕的方法,不和她在□□上聊天,她約他出去玩也推脫,甚至她親自來找他也裝病。
兩個人最後的見面就是在同學散夥飯上,她故意坐在他旁邊,同學們早知道他們倆關系不一般,倆人每天一起刷題周末一起回家的,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只是那時忙着學習,現在學習的重擔終于卸下來了,那還不得一吐為快,于是一大推人撮合他們,女孩兒始終低着頭。
劉銘晟拿筷子比他們“別胡說,我們就是普通朋友關系。”
“得了吧,就你們倆那點小事情,我們早就心知肚明了,別再裝逼了行嗎?”
在衆人的八卦裏,劉銘晟怎麽辯解都是裝逼。
散夥飯結束後,他是逃跑的。
他以為大學了就慢慢消停了,但是沒有,她依然主動地聯系他,還常常往學校裏寄禮物。
甚至國慶的時候人也寄過去了。
他在火車站接了她後,兩人站在公交車上不說話,她緊挨着他站着,還拉着他的胳膊,她說“拉杆太高了,我夠不到。”
劉銘晟替她在學校附近找了小旅館,替她買了吃的,兩個人坐在一起吃,房間裏有一臺很小的電視,放着七點的新聞聯播,色彩暗淡還帶着點蠟黃。
劉銘晟說“你以後別來了。”
女孩兒沉默不語,刨了一口米飯。
“聽到沒?”劉銘晟再次問她。
她說不,很義正言辭地說那個“不”字。
“我不喜歡你”劉銘晟停下了吃東西,看着她低着的腦袋
“沒關系”她仰起頭,一臉的微笑。
“我有關系”劉銘晟看着她清澈的眼眸在白色的燈光下水晶晶的泛着光。
“我沒關系”女孩兒依然笑,倔強地回答“我只想和你多待待,然後多說說話,或者你把我當空氣,我就在你旁邊坐着和你這樣待着就行。”
劉銘晟起身,高大的身子把投射過來的燈光全擋住了,她的臉一片暗影,他看着她,不說話,起身出門,卻被她一把拉住,她低聲說“我害怕。”
劉銘晟轉頭看着她眼角泛着淚花,許久才說“我在樓下網吧,你有事兒打電話就行。”她松開了手,他決絕地離開。
她待了一個國慶假期,劉銘晟陪了她一個國慶假期,然後送她去火車站,送她進候車室的時候,劉銘晟說“不要聯系了,我不會喜歡你的。”
女孩兒拉着棕色皮箱子,一臉笑容,答非所問地說“我知道你沒有女朋友”
轉身消失在了人海裏。
之後一切原樣,她聯系,他敷衍,劉銘晟看待她就像是定時炸彈一樣,能躲則躲。
她開始有了新的方法來引起劉銘晟的注意,寒假的時候她天天蹲在俱樂部的場地裏等劉銘晟,整個人在冬天寒冷的晨光裏瑟瑟發抖,他進來時,她站起來一笑,像傻子。
劉銘晟苦口婆心地和她說她這樣沒用的,她就反問那怎樣有用。
後來劉銘晟幹脆不去自行車俱樂部了,她發消息不理,她打電話不接。
直到女孩兒發來消息,說自己在河裏等他,他不來她不出,那可是深冬,那個姑娘的身體被劉銘晟抱出來的時候冷冰冰的,直接送到了醫院,劉銘晟陪了她一晚上。
慕曉曉是最先知道這個事兒的,她發現劉銘晟不對勁兒,就跟蹤了劉銘晟,知道了這個女孩兒的存在,氣急敗壞下,直接找到那女孩兒說了許多诋毀她的話,還讓那個女孩兒別再糾纏着劉銘晟了,結果女孩兒自殺了,自殺前留了個類似于遺書的東西,把所有的原因都歸結給慕曉曉,還好女孩兒沒有自殺成功,但自殺了一個半死,她的哥哥自然要打擊報複,慕曉曉就成了受害者。
慕曉曉的媽媽來了,我們待了一會兒就出來了。
我走得很快,把劉銘晟他們甩在身後,風猛烈的刮過地面,卷起地上的雪,劉銘晟追上我的腳步,拉住我的胳膊“怎麽了?”
我甩開他的胳膊,繼續朝前走,他又拉住我“你怎麽了?”
我突然鼻子泛酸,眼淚差點就掉下來了,但它們已經在眼眶裏醞釀出滾燙,我又甩開他的胳膊“我回家,你跟着我幹嘛,我們又不在一個地方住。”
齊陽洋和劉詩齡也走了上來,齊陽洋問我怎麽了?
我轉過頭瞪着他“我回家,別跟着我。”
我的眼淚終于還是流出來了,順着臉頰往下掉,在下巴處凝結成一大塊,掉下去,風一吹,那道淚痕涼飕飕的。
齊陽洋弱弱地回答“我和你同小區的。”
我抽泣了起來,劉詩齡拉過齊陽洋“走吧,送我回家,我一個人害怕。”
齊陽洋立馬點頭,跟着劉詩齡走了,劉銘晟站在我面前,他把自己羽絨服的拉鏈拉開,把我卷進他的懷抱,把羽絨服扣在我的後背上,我在他的懷抱裏抽泣,眼淚沾濕他的毛衣。
他的懷抱溫暖的像七月的暖陽,用鼻子輕輕嗅,就可以嗅到陽光的味道。
我抽泣了一會兒就安靜地趴在他的懷裏,閉着眼睛,把鼻子抵在他的肩膀處,嘴巴對着肋骨,透過毛衣親吻他的心髒,我努力的呼吸着他的味道,因為我意識到他能這樣抱着我的機會真的越來越少了。
在我六歲的時候,他還能像哄小孩兒一樣抱着我,把我整個身體融進他的懷抱。
在我九歲的時候,還能因為媽媽不在,被帶到劉銘晟家,和他躺在同一張床上,晚上時故意擠進他的懷裏,但是随着年齡的增長,他能給我這樣的擁抱越來越少了。
我初中他高中的時候我們只能并肩走在街上,或者并排坐在公交上,唯一一次近距離的接觸還是初二時坐公交因為沒有座位,所以我們倆都站着,公交搖晃的劇烈,他把我整個人圈在他的手臂之間。
之後我上高中,他上大學,我們就再也沒有這樣近距離的接觸了,連出去一起走的機會也少之又少,我對他的所有感覺從原來的心跳變成了所有的思念和幻想。
我有時候會難過地想如果在我還沒有長大的時候他就結婚了那得多悲傷,我該怎麽辦呢?我沒有辦法,即便我感覺他是喜歡我的,我是一定喜歡他的,但是他總走在我前面,等我可以嫁人的時候,他是否還在原地等我呢?或者更鮮明的說,當我們不斷遇到越來越多的人,他是否還能始終單身呢?
就像今天一樣,有人愛他就像愛自己的生命一樣,盡管他沒有同意,可是以後呢,更優秀更美麗的人來到他身邊我怎麽去撐起自己瘦弱的身體抵擋呢?我沒有能力抵擋,我連在他身邊的時間都這麽少,我連了解他發生了什麽都很困難,如果不是今天這件事的發生,我可能從來都不知道他的身邊每天都上演着我不知道的事兒,而這一切他都隐藏了起來,沒有透露給我一句話。
我越想越難過,仿佛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麽完全的擁有他的懷抱。
我把手伸向他的腰際,抓住他腰際兩側的毛衣,身體傾斜着倚靠在他的胸前,最後漸漸的,這個倚靠的姿勢變成了擁抱。
我努力抱着他的身體,呼吸他的味道,感覺他的身體在我的心裏紮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充斥滿我的整個心髒,枝葉纏繞,勒緊我的心髒,變成強有力的跳動,聽不到風聲,聽不到自己的呼吸,只感覺吻着的那顆心髒在“咚——咚——咚”地跳動,和我的心髒一起跳動。
我想到了兩個人以這樣的姿态溺在水裏,在水裏劃出美麗的弧線,從此不再失去,不怕失去。
可我又悲傷的抱着必死的決心在心裏暗暗發誓,最後一次吧,就讓我最後一次貪戀和他在一起的感覺,從此分道揚镳,再也不去喜歡他了。
他的下巴抵着我的腦袋,摩挲着我的頭發“傻瓜,怎麽就生氣了呢?”
本來我漸漸平複的心情一下子又如堤壩一半崩潰,我又開始泣不成聲地哭泣,因為那句“傻瓜”。
我沒有辦法放棄劉銘晟,我想和他生活,我幻想着有一天我們可以生活在同一間房子裏,可以感受他揉亂我的頭發,喊我“傻瓜”,可以和他生孩子,乃至于共同撫育孩子,可以看他如何在歲月裏漸漸老去有,頭發從發梢開始變白,我可以有機會俯身親吻他的手指,可這種幻想如今加重了我的難過。
我無法抑制地哭泣,把他的衣服弄髒,他的心跳揉亂。
他又一動不動地等待我平複心情,我聽見他靜靜地說“怎麽永遠都像個小孩兒。”
我抽泣地哼哼“可我除了哭,還能做什麽呢?我什麽也不會,除了哭。”
他拉着自己衣服前襟的手拉得更緊,讓我整個人更緊地貼在他的身體上“還能陪着我呀。”
我晃動着腦袋“不能了,你不需要我了,你會有女朋友、妻子,我不能一直陪你了。”
他的身體一顫,心髒在那一瞬間也停止了跳動,之後一切如常,他松開了自己的懷抱,把自己厚重的羽絨服脫下來披在我身上。
“餓了吧,我們去吃點東西吧。”
他拉着我的手,走過街道,他沉默地一句話也不說,我靜靜跟着他。
我們走了很長的路,在一家小吃店停了下來,他把我拉了進去,讓我坐在暖氣片的旁邊,我脫下羽絨服,遞還給他,但他沒有穿在身上,只是把它放在棕色木頭椅子的靠背上,他點了幾個吃的,又掏出手機回了幾個消息。
我縮着身體看他的眼睛,頭頂玻璃燈罩裏發出黃色溫暖的光,他的眼睑也撲上了黃色,眼睫毛上沾滿水汽,那是一雙會讓我動心的眼睛,那雙眼睛一直教唆着我讓我馬不停蹄地奔向他的心裏,即便他的心可能不屬于我。
他擡頭看到我看着他,眼睛眨了一下,眼光裏透出不安和緊張,他又低下頭“等會兒吧,馬上就能吃東西了。”
“劉銘晟,你準備什麽時候結婚?”
我頭一次這麽露骨的問他這樣的問題,但我的心裏是悲痛的,我在狠心地斷絕我們十幾年的暧昧,讓它化成灰、化成空氣、化成風,彌散進記憶,彌散進身體的傷痕裏。
他思索了一會兒,低頭看着木頭桌子上好看的木頭紋理,他伸出自己黃皮膚的手指,順着那個紋理劃了一道“二十七歲。”
我捏着自己的手指,還有六年了,還有六年他就要結婚了,他二十七歲的時候,我才二十三歲,才剛剛大學畢業,而他就要結婚了,娶一個好看能幹的職業女性,而我才剛剛在這個社會上摸爬滾打。
我不再說話,自己跟自己生氣,趴在桌子上睡覺,他伸手拂過我前額淩亂的頭發,我不理會,繼續閉着眼睛,飯館裏安靜極了。
我的身體疲倦的靠着桌子,可能是這一個晚上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可能是我真的累了,我竟然睡着了。
我做了一個簡短有趣的夢,像很多年以來做的夢一樣,夢到劉銘晟起身彎腰親吻我,他的吻潮濕的像大海親吻海岸線一樣,推過細細的沙粒,把我的心髒裸露在空氣裏,微涼而溫柔,所有的陽光都恰當的融進我的毛孔裏,感覺清晰,夢裏心髒跳動的疼痛。
等我醒來的時候整個桌子空蕩蕩的,光線照在木頭桌子上反射出暗沉的光,光線微弱到似乎掐一把就可以溺死在我的視覺裏。
我慌張地擡頭四處張望,看到劉銘晟坐在另一張桌子前,桌子上放滿了吃的,他走過來“醒了,過去吃東西吧!”
我吃了幾口,劉銘晟放下筷子,他伸長了胳膊,用手指擦過我的嘴角,一個綠色的菜葉子留在了他的大拇指上,他把它彈進了垃圾桶。
“你幹嘛對我這麽好?會讓人誤會的。”
“因為我喜歡你!”他擡起頭,仔細地看我,眼光透過所有的光線,打在我的臉上,仿佛清晨的霧氣蒙在我的臉上一樣,除卻溫柔就剩下一片溫暖。
我看着他的臉,聽到了自己呼出的氣體擦過氣管,擦過口腔壁,在空氣裏摩擦出音樂。
“喜歡?怎麽一種喜歡?”我問,心裏突突的跳動,所有的肌肉都緊繃着,似乎自己稍微一松弛,整個人就會像彈簧一樣亂跳。
不過如果此時此刻這裏只有我一個人和天空中的那一輪月亮,我一定會迫不及待地迎着月光跳舞,直到身體發酸,直到精疲力竭,直到所有的幸福都被汗水沾到了大地上。
“就是那種想要天長地久的喜歡。”
我低着頭看着自己中指的手指關節,看它上面一層一層散開的皮膚紋理,不說一句話,但我知道他是知道的。
之後我們一起在街上晃悠,他拉着我走過憶城小小的湖,繞着湖轉了一圈兒。
他送我回家的時候正好是淩晨三點鐘,街道寂靜的連條狗都沒有,只有凄然的燈光和深不見底的巷子。
在這樣寂靜無聲的環境裏,我們倆都秉着呼吸,極慢極靜地走。
寒風從狹窄的巷道裏急速而來,我們迎着風走。
他突然伸手拉住我的手,我一哆嗦看着他包得嚴嚴實實的巨大腦袋,他沒有回頭看我,而是把我的手攥得緊緊地塞進了自己的衣兜裏。
我莫名地覺得心慌,像是幹了迎風待月的事兒一樣,腳步細碎地跟着他,但大氣也不敢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