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想掐死我?
秦枭留下了一句帶有警告意味的話, 之後便離開了。
林語失眠了。
一晚上都在想是不是自己假裝失憶的事情敗露了。
可就算是那樣又如何。
自己這麽做頂多算得上欺騙,還遠遠夠不上背叛。
更何況,那個王八蛋這段時間假借着兄弟的名義占了他多少便宜, 又有什麽理由指責自己。
隔日一早。
昨天當秦枭說要帶他出門的時候,林語興奮的不得了。
然而等他上了車, 秦枭卻像防賊一樣的給他眼上蒙了黑布條。
林語被氣壞了, 表面卻裝作不動聲色地問:
“哥哥為什麽要給我帶這個?”
然而就算不問他也知道, 秦枭是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現在是在哪裏。
秦枭強詞奪理的說:“你太久沒有出來了, 眼睛會畏光,這是為了你好。”
這種騙小孩的理由林語怎麽可能會信,卻又完全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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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眼睛看不見, 秦枭更是有理由對他動手動腳。
堅持要自己坐在他懷裏,還美其名曰路上颠簸。
林語恨得牙癢癢, 但卻因為這次難能可貴的出門機會, 不得不忍氣吞聲。
當車子停下的時候,秦枭也為他解開了眼上的黑布。
林語下意識眯起眼睛皺了皺眉頭。
車廂內很暗, 但比起被布料遮住還是亮堂了許多。
林語跟在秦枭後面下車後,躍入眼簾的是一座富麗堂皇的歐式古典莊園。
花園內各色美麗的花朵芳香撲鼻。
莊園前車水馬龍,來往的人群絡繹不絕。
林語想要開口求救,卻因為眼前的這些人他一個人也不認識, 不敢貿然出聲。
萬一這些人本就跟秦枭是一夥的,自己求救的行為無異于自讨苦吃。
秦枭将手肘曲起, 示意林語挽住他,之後便一起朝着莊園的正廳門口走去。
客廳裏的人比外面還要多。
四處燈火通明,賓客滿座。
觥籌交錯聲伴随着各國語言夾雜在一起的聲音傳到耳邊, 聽得林語腦瓜子嗡嗡的。
不禁愈發好奇這到底是個什麽地方, 而秦枭又為什麽要帶自己來這裏。
突然, 一抹高挑的身影出現在他們眼前,有個西洋面孔的男人走上前來。
男子氣質出衆,模樣也算得上周正,但在見過方慕白那種頂級白種人長相之後,林語覺得眼前這個歐洲人也就一般般。
“秦枭,好久不見。”
這人一口流利标準的英倫腔,熱情的上前打完招呼,便将目光投放到了他身邊的林語身上:“這位是……?”
林語雖然會英語,但說的不是很好。
不過沒等他開口,秦枭便替他回答:“他是我弟弟。”
男子恍然大悟的點頭,表情卻又馬上疑惑起來,望着他們的眼神也愈發暧昧:“弟弟?你不是孤兒?”
聽着他意味深長的語調,林語似乎意識到了什麽。
“看不出來,你還蠻會玩的。”
果不其然,對方的下一句話徹底印證了林語的想法,瞬間臉色一白,下意識松開了挽着秦枭手臂的動作。
然而這一動作卻引發了男人的不悅:
“挽上。”
秦枭面無表情的命令。
林語雖不情願,聞言還是乖乖照做了。
陌生人走後,林語裝作天真的挖苦他:“哥哥,他為什麽罵你是孤兒啊?你和他的關系是不是不好?”
秦枭沉默不語,半晌才轉頭望向他,若有所思的回答:“組織裏人太多,我們只見過幾面,關系談不上好或不好。”
林語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又問:“組織?什麽組織?”
這一次,秦枭并沒有回答他,而是直接将人帶去了二樓。
秦枭帶他來到一扇米白色的雕花木門前,輕叩了三下房門,并自報家門。
待門內傳來一道低沉的“請進”之後,才同林語一起推門而入。
秦枭進屋後關上門,改牽起林語的手腕上前一步,沖着坐在桌案後面的耄耋老人微微颔首:
“三爺,壽辰吉祥。”
眼前的老者雖然白發蒼蒼,但雙眼依然炯炯有神。
五官深邃,看着不像國人,但中文卻說的相當流利:
“秦枭,你現在本事大了,就不把我放在眼裏了?”老人上來便開口責問道,銳利的目光直逼向他身邊之人,“你是離開的太久,連組織上的規矩都忘了?誰準你帶不相幹的人來見我的?”
老人一聲怒喝,吓得林語不禁抖了三抖。
秦枭望了林語一眼,面不改色道:“他不是不相幹的人。”
“那他是你什麽人?”
秦枭沉默不語。
室內一度陷入了詭異的寂靜。
忽地耳邊又響起一道爽朗的笑聲,來自對面正襟危坐的老者,笑容略有深意: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三爺意味深長道,忽地拄着龍頭拐杖直起身來:“你不說,那就讓他來告訴我。”
說完,老人便起身一步步朝着兩人走來。
三爺雖然身子骨依然健碩,但是年齡擺在這,視力已然大不如前。
走到林語面前時,命令他道:“擡起頭來。”
林語雖然與這個三爺素未謀面,但總覺得他的相貌有些眼熟。
如今聽到命令,慢慢從思緒中抽離,擡頭望向眼前兩鬓花白的老人。
卻在這時,三爺近距離望見林語的模樣,忽地身形一滞。
“妖、妖怪?”三爺面露驚恐道。
一旁的秦枭皺眉沉思,半晌又開口道:“三爺,您誤會了,他不是二十年前的那個人。”
三爺是個黑白兩道通吃的大人物,早些年因為生意上的往來,跟杜麟也有些交情。
他們個性相投,成了忘年交,但後來卻因為秦枭跟了他的事徹底鬧翻了臉。
盡管如此,他依然記得當初一直跟在杜麟屁股後面跑的那個少年。
雖然只見過幾面,但那人出衆的相貌一眼難忘,俨然就是眼前的這張臉!
三爺怔怔地盯了林語一陣,突然否決了秦枭的話:“不、不可能。”
他說的跟杜麟當時一模一樣。
“我雖然老了,但眼還沒瞎!”老者雖然年邁,嗓音卻依舊渾厚。
然而,當他發現年齡對不上時,又立馬對自己的判斷産生了懷疑。
是啊。
當年那人憑空消失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杜麟幾乎把國內外都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那人的下落。
如果眼前的這個少年真是杜麟的畢生所愛,又怎麽可能甘心讓他跟秦枭待在一塊?
三爺畢竟是見慣了大風大浪之人,不消片刻,面上便又恢複了以往的沉靜。
“罷了,可能真是我認錯人了吧。”
他已隐居多年,早已不問世事。
就算這個人真的是二十年前的那個人又能怎樣?這件事歸根到底跟自己毫無關系。
“宴會馬上開始了,跟我一同出去吧。”
老者拄着拐杖轉過身去,出門時,樓上樓下立馬便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恭喜道賀聲。
片刻之後,秦枭也帶着林語回到了宴會廳。
壽宴的流程繁冗複雜。
當三爺發表完最後演講之後,餓了半天肚子的林語終于松了口氣,直奔擺放着精美甜品的餐臺而去。
然而身後的男人步步緊随,林語根本沒有機會脫身。
秦枭的眼珠子像是粘在了林語身上一樣,即便是在有人上前問候時,也要時不時望他一眼,生怕他從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
林語深深嘆氣,想着還是先填飽肚子再說,這樣待會逃跑時才有力氣。
他轉眼吃完了兩小塊蛋糕,一轉頭,又正對上秦枭筆直望向自己的視線。
他不自然的偏過頭去,生怕被對方窺探出自己想要逃走的想法。
“哥哥,你為什麽一直看着我呀?”林語有些尴尬的出聲問。
秦枭依然直勾勾的盯着他,不緊不慢的答:“這裏看着你的又不止我一個,為什麽偏偏問我?”
話音一落,林語立馬擡頭向四周望去,果然瞧見許多人在望向他們這邊竊竊私語。
“他們在說什麽呀?”
“你想知道?”
林語誠實的點點頭。
秦枭放下手裏的高腳杯,緩緩上前幾步,在林語耳邊彎下腰:“他們在議論,我們到底是什麽關系。”
林語聞言臉色一僵,強顏歡笑着說:“還、還能是什麽關系,之前不是跟他們說了我們是兄弟?”
秦枭望向他的眼神飽含深意:“可是,這裏的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個孤兒。”
男人意味深長的說,試探之意愈發不加以掩飾,幾乎快要戳穿少年已經瀕臨潰敗的謊言。
林語慘白着臉色站在原地,瞳孔震顫,不敢去深思對方這句話中隐藏的深意。
秦枭是看出什麽了嗎?
還是,這個男人,根本就知道自己一直是在假裝失憶?
此時此刻,任誰都能看出林語的惶恐不安。
在男人刀子般銳利的眼神緊逼下,林語緊張的手足無措,幾乎快要維持不住自己的僞裝。
“我……”
然而,就在他準備開口替自己辯解的時候,周圍突然不約而同的響起一道道抽氣聲——
“林語,拿命來!”
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喪屍般的吼叫聲。
林語正要回頭望去,站在他身側的秦枭卻突然長臂一伸摟住他的腰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兩人的身體調換了位置。
“啊啊啊——!”
耳邊的尖叫聲此起彼伏。
林語被秦枭摁着頭護在懷中,只覺腳下在不斷挪動位置,卻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直到聽到身後傳來一道凄厲的慘叫聲,秦枭才慢慢将他的身體松開。
林語望見秦枭左半邊胳膊上的血跡,不禁愕然的捂住了嘴巴:“你、你怎麽受傷了?”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
林語回頭望去,只見剛還來和他們搭過話的那個西洋面孔的男人,此時居然倒在了血泊之中,在他的腹部下方還插了一把刀。
秦枭望着地上的屍體面色一凝。
他剛才看的一清二楚,這個人和他無冤無仇的男人是沖着林語來的。
如果他不擋那一下,那一刀此刻便會落在林語的身體上。
可是為什麽?
“噗、噗……”
這時,倒在血泊中的男人突然像是回光返照一般挺了挺身體,炸了屍一樣的渾身抽搐,又冷不丁開始口吐白沫,像是身中劇毒。
等醫生來為他檢查時,已經徹底沒了生命體征。
秦枭冷眼望着這一幕,忽然想到了當初他派到葉夢茵身邊的眼線告訴自己的一件怪事。
當初,葉夢茵抓到害她車禍的肇事者之後,并沒有想将他置于死地,但那人在遭受酷刑之後,居然像吞了毒藥一樣口吐白沫暴斃而亡,俨然跟眼前的情況一模一樣。
秦枭陷入了沉思,知道事有蹊跷,也決定回去之後定要好好查探一番。
三爺的壽宴被搞砸了。
但卻并沒有責怪秦枭,畢竟他是受害者,并對他承諾一定查清此事。
秦枭的左胳膊被刀劃了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這會大半邊臂膀都紅了。
血流的太多,意識都有些恍惚,卻依然直到坐上了車,都緊抓着林語的胳膊不放。
林語被剛才的一幕吓得快要靈魂出竅,這會也完全忘了逃跑這回事,上車後聞着滿車彌漫的血腥味,像是丢了魂一樣的任身邊的男人抓着他,動也不敢動。
秦枭一直堅持到了家中之後才陷入昏迷,甚至在這之前還叮囑了下屬看好林語。
林語忐忑不安的在房中等待,聽着隔壁房門反複開了又關。
雖然他并不怎麽在意秦枭的死活。
甚至覺得他死了反而更好,自己就更有機會離開這裏了。
然而一想到對方是為了保護自己而受傷,要是真的就這樣死了,心裏難免會覺得過意不去。
終于,當隔壁再次傳來動靜時,林語忍不住從床上一躍而起,接着就要翻身下床走出門去。
然而,卻在出門時猝不及防撞見了一個身影。
高錦成看到林語時根本不意外,表情卻很冷漠,甚至白了他一眼。
林語有些許尴尬。
好在高錦成并沒有跟他說話,便徑直從他眼面前離開了房間。
林語暗暗松了口氣。
進屋後,貓一樣的蹑手蹑腳走到床邊。
秦枭一動不動的仰面躺在床上,雙目緊閉,就連胸膛都沒什麽起伏。
林語雖然覺得不至于,但還是悄悄伸出食指放到了男人的鼻子下面……
在感受到一道強烈的呼吸之後,連忙想要縮回手臂。
這時床上的男人卻猛地睜開眼,瞬間遏住了他的手腕,稍一用力就把人拉到了床上,一個翻身,便将人壓在了身下。
林語面色驚恐的望着他:“哥、哥哥……你不是昏迷了嗎?”
因為剛才的動作,秦枭剛纏了繃帶的胳膊轉眼已經紅了一大片,卻像沒了痛覺一般臉色變也未變,就這樣靜靜注視着林語的一舉一動,和他臉上的每一個表情。
“為什麽來我房間?”秦枭沉聲問,“如果我不醒來,你想做什麽?”
掐死他?
還是趁機再捅他一刀?
反正不會是自己希望的那樣,秦枭很清楚的知道。
林語被他這麽一問心都懸到了嗓子眼:“當、當然是來關心一下你,畢竟哥哥是為了救我才受的傷不是嗎?”
不管少年的這句話真假,秦枭顯然是有些被寬慰到了。
也是因為再次裂開的傷口令他疼痛難忍,半晌,終于翻過身去,放開了身下的人。
林語如臨大赦般的翻身下床,想要匆忙逃離這個房間,卻在路過一個書架前時,倏地停住了腳步。
書架上放着一只布偶娃娃,已經髒的幾乎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在娃娃的衣擺上,還有着斑斑點點暗沉的血跡。
這只娃娃的出現與這個冷色調的房間格格不入,林語實在是有點好奇,不禁站在原地出神了很久。
“在看什麽?”
林語被耳邊傳來的聲音吓了一跳,轉頭才發現秦枭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了他背後。
林語匆忙轉過身去背對着他,盯着眼前的那只娃娃,越看越覺得眼熟,好奇的想要将它拿起……
“別碰它!”
秦枭突然語氣淩厲的低吼一聲。
林語被吓得身子一抖,差點眼淚都要流出來,聞言立馬縮回了手臂。
要是再被他這樣吼幾聲,遲早被吓出心髒病來不可。
不碰就不碰。
林語不開心的癟起嘴:“為什麽不讓碰,這個娃娃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秦枭臉色陰沉的可怕,半晌才冷聲吐出一句:“不重要,就是個垃圾。”
林語根本不信。
如果真是這樣,他為什麽要把一個破布娃娃放在房間這麽顯眼的位置?
然而他也不是非要個答案不可。
林語轉頭看了眼他胳膊上愈發鮮紅的血跡,為了趕緊離開這個地方,立馬轉移話題道:“哥哥的傷口又裂開了,我讓管家把醫生叫來再給你包紮一下吧。”
說完,他便一溜煙的跑向門外。
看着少年離去的背影,秦枭的眼中有了一抹不易察覺的溫度。
然而等他将目光收回,轉而投放到眼前的布娃娃身上時,那點溫度轉眼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見底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