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叫我的名字
杜家祖宅。
杜麟的書房內。
厚重的雕花木門一關, 室內的氣氛沉重而詭谲,空氣中四處彌漫着一股風雨欲來的壓迫感。
秦枭端跪在書房的正中央,主動将上半身的衣服褪去了一半, 露出肌肉緊實的胸膛,以及遍布了整個背後的刀疤與鞭傷。
當杜麟關門後沉着臉色向他走來時, 他盯着對方手裏的鞭子, 眼底非但沒有半點懼怕, 反而理直氣壯的擡起頭問:
“父親, 在您責罰我之前,我可以先問問理由是什麽嗎?”
他的話令本就處于爆發邊緣的男人怒上心頭。
想到剛才進屋時看到的那一幕,立馬走到秦枭面前, 高高擡手,将手中的馬鞭狠狠揮向他的背部——
“啪!”
一鞭子下來, 當即打的秦枭皮開肉綻。
“還敢問我理由?你不知道那是——!”
杜麟的話語聲戛然而止。
秦枭冷眼望着他失魂般的臉色, 不怕死的追問:“是什麽?”他輕笑了一聲,“您是想說, 林語就是當初把我從雪地裏背回來的救命恩人嗎?”
“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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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麟顫抖着手掌再次揚起馬鞭,又惡狠狠的連抽了他幾鞭子。
秦枭像是沒有痛覺一般臉色絲毫未變,連哼都沒有哼一聲。
“胡說嗎?我不這麽認為,”他無視了鞭子的威脅, 面不改色的繼續道,“如果您不是把他當成了恩人, 又為什麽要将他囚禁在這裏,喂他吃長時間昏睡,甚至記憶減退的藥?”
當局者迷。
他剛才總也想不明白的問題, 在杜麟出現的那一瞬間, 就什麽都想通了。
難怪他每次來時林語無一例外都在睡覺。
難怪那個少年剛才醒來時非但沒有懼怕着推開自己, 反而央求自己帶他離開……
思及此,秦枭心中倏地燃起一團火。
不久,火苗便越竄越高。
“從小到大,您從未跟我提及過恩人的事,我對他的了解也僅僅是脖子上的一枚胎記而已,可是您不同,是跟他朝夕相處過一段時間的,您告訴我,林語是不是連長相都跟那個人一模一樣?”
杜麟雖然沒有回答,但善于察顏令色的秦枭從他欲言又止的樣子,一眼便知他猜想的半點不差。
“父親,我之前一直都很敬重您,因為我很難想象有誰能為了尋找一個生死不明的人在異國他鄉苦守二十多年,這種堅持令我自愧不如,因為我自己做不到,所以,我很崇拜您,但這份崇拜之情早已在剛才消失殆盡。”
他語氣嚴肅道:“不管林家少爺和恩人有多麽相像,您都不該把他當成恩人的替身,您明明早該知道他不過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孩子,為何還要堅持把一個與您毫不相幹的人強留在這裏?如果您堅持要這麽做,我可能不會幹涉您的決定,但卻會唾棄您,和為林語和恩人遇到像您這樣的人而感到悲哀。”
秦枭說完,這一次,杜麟并沒有惱羞成怒的再狠抽他一鞭子,臉色甚至很平靜,然卻眼神空洞,像是被人抽走了靈魂。
他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雙手無力地垂放在身側,幾乎快要抓不住手裏的鞭子。
秦枭說的這些,何嘗不是他內心幾度掙紮時反複思考過的。
可是,他最後得出的結論,無一不是他不能再一次失去那個人了。
雖然他明知道年齡對不上,林語不可能是他摯愛之人。
但萬一呢?
杜麟自己也知道自己現在做的事情有多麽荒謬。
把小了自己近兩輪的小輩騙回來關在家裏,盡管給他提供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卻害得他整日郁郁寡歡,甚至整個人都肉眼可見的消瘦了許多。
他雖然并沒有做秦枭口中下藥的事,但的确在林語的吃食裏加了點安眠藥。
除此之外,自己寵着他還來不及,又怎麽可能喪心病狂到傷害于他?
杜麟再度握緊了手中的鞭子,冷眼望着半跪在地上之人:
“秦枭,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有什麽資格對我指手畫腳?就憑你剛才做出的事,我殺你千萬遍也不足以解恨!”
話雖如此,但他依然不會這麽做。
就像他當年選擇将人留下撫養,而不是丢回雪地裏一樣。
因為他還隐隐期盼着終有一日那人會回來,留着秦枭的命,好對他有個交代。
“這些話我雖然不敢對小語說,但是對你,我可以明确地告訴你,林語是不是我要找的那個人不重要,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允許任何人染指他。”
“從今往後,我要他永遠待在我的肉眼可及範圍之內,就算最後證明了他不是我要找的那個人又如何,就算我真的認錯人了又能怎樣?他在我這,遠比在其他地方要安全得多,因為只有我,才永遠也不會傷害他!”
自杜麟看到林語的第一眼起,好像冥冥之中,總有一個聲音在瘋狂的告訴自己,這個人就是他要找的“小語”。
不僅僅是憑長相,又或是一枚小小的胎記,更多的是一種直覺。
所以,哪怕只有一絲一毫的可能性,他都要把人強留在自己身邊。
秦枭素來冷靜自持。
為了奪得今天的地位,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什麽狠毒至極的話語沒聽過。
縱然如此,在聽完杜麟一番看似平平無奇的發言之後,目光還是不自覺流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他認識的杜麟,是個深明大義且相當講理的一個人,沒曾想,如今竟然喪心病狂到了這種地步。
也是因為他對那個人執念太深了吧。
想到這,秦枭覺得自己又比杜麟好上了許多。
因為自己和他不同,剛才的情不自禁完全是出自于林語本身,而不是把他錯認成了當年的恩人。
“我知道了。”秦枭面色平靜地回答。
半晌,慢慢擡起頭來:“林語在這裏的事,別人也許會不知道,但這畢竟還是杜家的地盤,您覺得能瞞着您的侄兒到什麽時候?”
杜麟聽他提及杜莫謙,不禁皺眉問:“關他什麽事?”
秦枭:“林語之前私生活糜爛,交往過的男人數不勝數,他現在雖然看着像對葉夢洲死心塌地,但卻一直在和其他男人糾纏不清,這些人當中就包括您的侄兒杜莫謙,和他的表弟方慕白。”
杜麟聽完果然沉了臉色。
林語從前的感情經歷他是切切實實打探過得,卻因為太過令人氣憤,只能選擇性的無視。
但若是從侄兒那天在車上跟自己的對話來看,他跟林語之間似乎還并未發生什麽。
可是眼前這個孽子不同,剛才他可是親眼見到秦枭想對林語胡作非為了!
杜麟不敢去想如果他沒有及時趕到會發生什麽,深覺自己引狼入室,不由得怒聲道:
“混賬東西,別想轉移注意力!你說這些是什麽意思?以為這樣我就能忘掉你剛才想對小語做什麽了嗎?”
秦枭想起方才的意亂情迷心底閃過一絲慌亂,表面卻依然沉着冷靜:
“父親誤會了,我那是不知道您對林語的心意,現在我已經聽得很清楚了,今後不會再過問你們之間的事。”
秦枭将衣服重新穿回到身上,襯衫的背部轉眼被鮮血染紅了一片也毫無感覺。
“我只是想提醒您,這裏并沒有父親想象的那麽安全,既然我能發現林語在這裏,別人同樣也可以。”
秦枭話中有話,卻并未挑明,“今日我就先告辭了,改日再來看您。”
話雖如此,但他深深地知道杜麟是決不會允許自己再踏入這裏半步了。
然而這對他來說并無所謂,這些日子他之所以每天堅持來這裏,只是為了要一個答案而已。
如今答案已經有了,他也沒有再來的必要。
秦枭起身披上外套,出門時若有所思望了一眼角落裏門窗緊閉的那個房間。
之後便毫不猶豫的轉身快步而去,眨眼便在走廊的盡頭消失不見。
-
那日秦枭離開過後。
杜麟連續近一周都沒有離開過杜家祖宅半步,連工作都帶到了家中處理。
他并沒怎麽将秦枭的話放在心上,因為就算其他人知道了林語在他這裏又如何?自己一樣可以保他周全,沒有人可以将他從自己身邊帶走。
可是,林語現在的樣子看着實在令人擔心。
居然開始不認人了。
雖然這樣對他來說反而更好,這樣林語就不會一張口就是惱人的話,總是鬧着要回到葉夢洲的身邊了。
然而,這并不是杜麟想要的。
他要的是一個活生生,有思想的人,就像當初時常陪伴在自己身邊的那個人一樣。
盡管時不時想要撮合他和別人的行為令他心煩,但對方偶爾一句漫不經心的噓寒問暖,都能令他心懷雀躍一整天。
可是現在,別說噓寒問暖了,林語就連一句話都不願意跟自己多說。
今日,杜麟又像往常一般來到了走廊盡頭的那扇房間。
進屋後在床邊坐下,習慣性的将熟睡中的少年輕輕抱起摟在懷中。
手掌碰觸到林語瘦到幾乎只剩下皮包骨頭的身軀,眼神心疼的不得了。
他最近沒有給林語吃藥了,又找了醫生專門為他的身體做了調理,所以林語嗜睡的情況比以往要好了許多,這會已經睫毛顫動着悠悠轉醒。
杜麟在發現林語睜開眼時并沒有第一時間離開,反而一直維持着現在的姿勢坦然與他對視。
林語白天的意識很清晰,所以他清楚的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是誰。
今日并沒有像以往那樣掙紮着想要逃脫,只是慢慢垂下了眼睫。
杜麟倍感震驚,內心隐隐産生了一種期待:
“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男人語氣溫柔的詢問。
林語不說話,也沒有動作。
半晌才擡起頭來,小心翼翼的征詢他的意見:“我可以出去走走嗎?”
杜麟嘴角的笑容凝固,不動聲色的回絕道:“我讓管家帶你去後院。”
說完正要起身時,卻被少年拽住衣袖:
“我的意思是,去外面走走,不是在這棟宅子裏。”
林語徹底将話攤開了說。
聽到這,杜麟再也維持不住臉上的笑意。
他凝着臉色沉默了片刻,才回道:“如果我同意了,小語願意拿什麽來交換?”
這幾天,杜麟為了讓林語吃東西,像哄孩子一樣跟他談條件。
喝一碗粥,就帶他去後花園走走。
吃一塊面包,就給他一部無法和外界通訊的手機。
所以,林語望了一眼床頭櫃上的餐盤,理所當然的張口道:“我把這些都吃完,可以嗎?”
少年乖巧軟糯的聲音令男人心頭一動,然而談起條件來卻毫不心軟:
“小語今天的要求比較特殊,這還遠遠不夠。”
林語困惑的眨了眨眼睛,等待着對方接下來的話。
“叫我的名字。”
杜麟看似平靜的目光中,隐隐流露出難以掩飾的期待,語氣輕柔的低聲誘哄:
“如果小語以後都叫我的名字,叔叔就什麽都答應你。”
作者有話說:
詭計多端的男人,小語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