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怎麽了?”趙宏晏喉嚨一緊。
他看着她的臉頰通紅,垂着腦袋,出了汗,細碎的頭發粘在額頭,忽得想起了皇妹兩年前在江南游玩時中暑的模樣,恍然道,“中暑了?”
謝非宣沒力氣理他,她渾身無力,扶着牆都站不穩,前胸發悶,幾乎要喘不上氣。
趙宏晏皺皺眉,下意識的伸手想要扶她一把,卻被她一揮袖子掀開胳膊,又讓她瞪了一記,“貓哭耗子。”
她話音強硬,語氣卻輕飄飄的,聽到他耳朵裏卻是從頭頂上潑了盆冷水,喉頭上下滾動,卻沒有反駁,頓了下便回應了句,“我不跟你計較,別在這兒站着,進去喝口水。”
謝非宣仿佛是要跟他磕到底,不僅腳步一動沒動,還用了僅剩的勁兒去反駁他。
“誰跟誰計較?我還沒跟宏公子計較。是您特意托人叫我來的,結果呢?我來了這兒等了一上午,您人呢?
一字一句仿佛劃到他心口上,他想開口解釋,告訴她他只是沒想到她來得這麽早等着。可他開了口,又說不出話,既然她已經這樣想,他又解釋什麽。
說不定她還不信。
日頭眼看就要到了最熱最曬的時候,兩人仍在門口僵持着,她不願松口,他也不能落下她自己在這。
終究還是他服了軟,“這事是我做的不好,外邊兒曬,你先進去,若是你不想多待,天涼下來我就叫衡東送你回去。”
她卻已經聽不清他在說什麽,眼前的東西已經越來越模糊,太陽投下的人影在她眼中一分為二,忽前忽後地搖擺晃蕩,他的話她只聽到了前面一句,後面都成了耳邊的嗡鳴聲,她悶得喘不過氣,腿一軟跌倒在地。
趙宏晏吃了一驚卻立刻反應過來,迅速地幾步沖過去伸手扶住她的背,免得她又受涼,腦子裏想着當時皇妹中暑時,別人是怎麽照顧的,想找樣學樣,卻想起那時皇妹剛頭暈時就被人帶進了屋裏納涼,哪等得到這一步。
他與身邊的人從小便是由別人照顧着,自己也沒經歷過,自然不會了解此時該怎麽辦,他忙回頭,“衡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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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非宣這幾日累過了頭,醒來的時候天都黑了,她喉嚨發幹,下意識地便以為這是自己府中,想伸手去桌子上摸摸有沒有茶杯,卻摸了個滿手的綢緞。
她迷迷糊糊眼睛都尚未睜開,手又揪了那綢緞幾把,觸感絲滑,要比她府中穿得用得好得多,甚至比皇上賜給父親的還要舒服些。
她想睜開眼睛看看那究竟是什麽衣料,這才發現是趙宏晏坐在榻邊,而她的手正緊緊捏着他的袍袖。
他只垂眸看了看她正捏着自己袖子的手,沒有拂開,也沒說什麽,只是淡淡地一笑,“謝小姐膽子越來越大了,現在都直接上手了?”
她如夢初醒似的抽回了手,完全沒有想理他的意思,可喉中的幹澀卻不斷地提醒着她此時不是逞能的時候,她偏過頭去朝着另一邊,小聲地說,“我要喝水。”
趙宏晏便叫衡東去倒水來,她一天滴水未進,渴得她連喝三杯,才滿足地放下杯子,看向外面的天色。
太陽已經完全落盡,她出來時與母親說得是跟朋友去街市上逛逛,怎麽也不可能這個時候還不回去,也不知道母親有沒有在擔心。
趙宏晏還坐在那兒不作聲,她悄悄擡眸看他一眼,卻不小心跌入他深沉的眼眸,毫無預料地與他對視,她此時不得不說些什麽,來打破沉默。
“不早了,我得回府了。”
趙宏晏掀起眼皮子看着她嗤笑,“你這身子怎麽回去?怕是路上就又要暈過去。”
他方才才知道,她一大早過來,一口飯也沒吃,又一直在太陽地裏曬着,她這樣出身的高門嫡女哪受得了這種罪。
謝非宣腦子已經恢複了清明,毫不退讓地反駁回去,“那宏公子打算怎麽辦?叫我在這兒留宿嗎?”
誰想到他竟笑道,“也可以。”
謝非宣只覺得他是在開玩笑,況且就算他真要她留宿,她也沒法與父母交待。她幹脆沒回話,自顧自地翻身便要下去。
她躺着時感受不到,身子一動起來才發覺全身疲軟無力,胳膊都撐不住,翻身時腿都擡不起來。
要只是肚子餓和中暑,倒也不至于此,她猜大概與她這幾天心中的疲憊也有關,積攢了許多天的怨氣和不滿,都在身體中找到了一個發洩口,就等着今天的爆發。
她自暴自棄似的躺回去,翻了個身背對着趙宏晏,試圖掩耳盜鈴,她看不見他,便可以假裝他也沒在看她,“宏公子是要在這兒看我笑話嗎?”
“看你笑話?”他的聲音輕飄飄地從謝非宣背後傳過來,“要看你笑話,比這有意思的法子可多了去了。”
他朝後喊了聲,“衡東。”
謝非宣聽他這話音,就知道沒什麽好事,指不定肚子裏又釀着什麽壞水,怕像上次一樣一句話說不對就惹怒了他,索性裝聽不到,不說話,且看着他接下來要做什麽。
衡東沒一會就小跑進來,在趙宏晏身邊停住腳步。
“去派人告訴太傅府,謝小姐今晚不回去了。”趙宏晏餘光看到床上那身影僵了一下,勾起嘴角,又加了句,“就說,謝小姐今晚在良月院留宿,太傅便會明白了。”
謝非宣聽着他在身後安排着,無比地想奮起告訴他自己現在就要回府,可她聽方才趙宏晏的話音就知道他不會放自己回去,還美其名曰怕她暈在路上,而她自己也沒那回去的本事。
至于這良月院,沒準是他住的地兒吧,他也是皇上的人,聽他的意思,父親聽了這院名,一定就會知道她是住在他這兒了。
她答應了父親不會來了,要不是因為受他的威脅,她也早已決定以後與他再無聯系。可萬一按着他的安排來,父親定是要誤會的,到那時她十張嘴都說不清了。
“別,”她越想越怕,忍不住了,“別告訴我父親我在你這兒。”
衡東樂了,“小姐放心,那良月院不...”
趙宏晏擡手打斷他,佯裝副通情達理的模樣,“謝小姐若是怕太傅責備,我便派人去告訴他,不準與謝小姐發脾氣。”
謝非宣又氣又悶,心想你這可真是個好主意,管天管地,還管得了我父親生不生氣?
她無可奈何,嘆口氣道,“宏公子不就是想看我笑話,看我出醜嗎,沒必要鬧到這個地步吧。萬一父親誤會了什麽,執意要宏公子負責,那到時候誰後悔可不一定呢。”
趙宏晏聽樂了,蹬着她給的杆子便往上爬,“誤會什麽?”
謝非宣沒想到他問得這樣直接,他明明心裏就明白,卻偏偏要問她,她才懶得理他這明知故問的把戲,仍背對着他不說話。
他輕笑,“你就不會告訴太傅,你夜不歸宿,是因為做了一晚的飯。”
謝非宣悶悶的,“這話說出來,宏公子自己信嗎?”
“當然不信了——”他向後一靠,抱着胳膊拖長了調,垂眸向她投去目光,“良月院那兒人多,你要挨着做,一晚可不夠。”
謝非宣就知道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他出馊主意不說,還拿她心裏正發愁的事開玩笑,可她還是得忍。
“宏公子想怎麽說怎麽說吧,那事別再出幺蛾子就行,跟謝煥和我家中比起來,這點小事随宏公子去說,我忍了。可也希望公子有數,別總做些失身分的事兒。”
她提起謝煥的事,趙宏晏才想起這趟她來明明該是來求他的。他這就愛看人落魄的的劣根性叫嚣着要他現在就提出讓她求他,可他清醒地知道謝非宣這人不能逼。
他若是此刻再拿這事兒逼她,她恐怕寧願揍她一頓同歸于盡,都不會要他幫忙了。
她似乎無論何時,都能保持着态度強硬,即使是有求于他,也絲毫不對他唯唯諾諾。但令趙宏晏吃驚的是他竟然并不讨厭她這樣,相反還有些刮目相看。
趙宏晏輕笑,“謝小姐若是還睡得着,就睡一覺,留着這伶牙俐齒去面對明天的太傅。”
她翻過身來橫他一眼,“還不是拜你所賜!但凡你方才編個像樣的理由,我也不至于...”她看着他慵懶的笑臉,忽然意識到跟他說什麽都沒用,倒不如應了他說的,留着這伶牙俐齒和殘存的力氣,輕哼了聲,閉上了嘴。
而她說了這句話後,他許久沒說話,她便也當他不存在,閉上眼睛真得要睡了似的。
趙宏晏卻輕咬着腮內的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沒有再出聲,半晌了她也沒動靜,似乎睡着了,他輕輕起身,擡手撚滅了一旁的燈火,揉搓了下指尖,在燈火熄滅前,殘存的星火映在她臉上跳動了一下,随後屋內歸于黑暗,他走出了門。
謝非宣早已不知不覺睡着了,醒來時天已大亮,她急忙起床去繞了一圈找趙宏晏,可他卻似乎已經不在這府邸裏了。
看來他平時不住這兒,前幾天在這兒,也就是為了讓她來罷了。謝非宣想,他果然是有不能讓她知道的身份,她回去可得好好問問良月院的主人是誰。
似乎是聽到她四處走動的動靜,衡東不知從哪跑出來,滿臉堆笑,“謝小姐醒了,我家主子要我在這兒等您醒了便送您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