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秋冷和莫臨加了微信,兩人坐在吧臺閑聊。
莫臨看着像個纨绔卻沒什麽架子,誰過來搭話他都笑着回幾句,但和牧若延的随性不同,白月光是真的溫潤如水與人無忤,這位公子哥溫和外表下卻隐藏着明晃晃的攻擊性。
她本來想問問牧若延的青梅竹馬有沒有來,想了想還是算了。
萬一莫臨問她怎麽認識榮舒的她還不好解釋。
莫臨沒坐多久就要走,臨走的時候告訴秋冷上層是個小型音樂廳,今天沒有對外開放,嫌吵可以上去躲清淨,九點下來吃蛋糕就行。
“別人請你喝酒別喝,尤其是那邊那群。”莫臨看了眼另一邊聚集在一起玩得熱鬧的纨绔們,用開玩笑的口吻說,“萬一有人欺負你記得報哥哥名字,管用。”
秋冷一言難盡的看着他,莫臨做傷心狀捂胸口:“哎被嫌棄了。”
秋冷:“……”你趕緊走啊。
她喝完雞尾酒,對對面頻頻投過來的目光視而不見,按着莫臨告訴她的上了樓,走廊盡頭果然是個小型音樂廳,底下是卡座形式,厚重的窗簾幾乎全都放了下來,只有一個靠邊的位置開了半扇窗,透出點外面的天光。
秋冷借着那點模糊的光線走過去,把高跟鞋脫了下來,腳踩在地毯上的時候她舒服的嘆了口氣。
卡座的沙發很軟,她差不多是陷進去的。
周圍很昏暗,她坐在黑暗裏,整個人心神都前所未有的放松了下來,窗外是高大的霓虹燈,喧嚣的聲音傳進來變得很細小,像是喁喁私語。
她幹脆閉了眼睛養養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秋冷感覺自己聽到了有人進來的聲音,但是腦子遲鈍的轉不動,只能窩在沙發裏,一半心神飄在空中,一半懸而未決的捕捉着闖進來的聲響。
音樂廳另一邊的角落裏一盞壁燈亮了起來,光線只夠照亮一小塊地方,秋冷目光轉過去,看到了牧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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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低着頭側身而立,看不清表情,他面前的沙發邊站着一位身姿優雅的女人。
“你現在和若延住在一起?”蒼老而柔和的女聲響起來。
秋冷看不到沙發正面,那裏應該坐着一位老夫人,反正這聲音不可能是站着的那個中年女人發出來的。
牧深沒應話,也沒有動作。
那個聲音繼續說到:“當初是那個女人死了,你父親才把你接了回來,讓你住在本家,以前那些荒唐事我也就不提了,但你應該認清自己的身份。
“你只是一個牧家不想,卻不得不承認的私生子,承了牧家的恩才能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不要別人叫你一聲牧家小少爺,你就真的以為自己和若延一樣,人家表面上帶着笑臉,背後都在嘲笑我們牧家家風不嚴才有了你。”
“今天找你,是希望你本分一點,你那些學校裏的獎項,參加什麽比賽拿的獎杯就不要往家裏拿了,讓你父親看到又怎麽樣?你這些不入流的小心思最好就放在心裏,下次別再讓我發現。
“今天是若延十八歲成人宴,本家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待會兒你就別去打招呼了,免得讓人看笑話。”
秋冷聽着那些被人用平和藹然的語氣包裹着一句一句說出來的話,在音樂廳安靜的空氣下字字尖銳,鋒利得刃如秋霜削鐵無聲。
她縮在沙發上,聽到門被打開又關上,腳步聲遠去。
過了一會兒,一道身影站到了她面前。
窗外的燈光落在牧深身上,他站在切割了的光影裏,自上而下垂着眼,臉上是慣有的面無表情,聲音也是冷的:“聽夠了?”
原來他早就察覺到音樂廳有人了。
秋冷覺得自己應該假裝沒聽到,或者趕快道歉走人,但她試着站了一下卻沒有站起來,腦子愈發鈍鈍的。
牧深最讨厭別人探究他的私事,可她在旁邊聽了個一清二楚,心底卻好像沒有一絲慌張。
她只是突然覺得很難過。
原來大反派的少年時代是這樣的。
坐擁顯赫家世,卻踽踽獨行舉目無親。
她腦子還沒轉起來,身體卻先動了,拍了拍身旁的沙發,示意牧深坐下來。
牧深垂眼看着她。
秋冷半仰着頭,把自己最脆弱的咽喉暴露出來,身上淺色的禮服貼着皮膚一直延展到小腿,頭發已經散了,粉色的發絲散落下來蓋住肩膀,整個人陷在暗紅色的沙發裏,纖細又白皙。
像擱淺在海灘上的美人魚。
秋冷不知道牧深在想什麽,反正牧深目光幽暗地看着她,她也就看着牧深不眨眼,兩人仿佛對峙般一動不動,半響後牧深突然彎腰湊近她,眉毛擰了起來:“你喝酒了?”
“嗯。”秋冷慢吞吞的點頭,“莫臨請我喝的。”
“……”牧深似乎覺得有些無語,嘴唇動了動。
秋冷不滿的看着他:“我聽見了,你說什麽亂七八糟的人給的東西我都敢吃。”
她覺得必須為自己和亂七八糟的莫臨正名:“莫臨是牧若延的朋友,我沒亂吃東西。”
“哦。”牧深不打算和明顯已經喝醉了的人争論什麽,在窗邊另一個沙發上坐了下來,靠在椅背上用手蓋住了眼睛。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牧家的私生子,是牧家現任當家最看重的兒子和一個沒家世沒背景的普通女人生下來的,要不是他媽媽死前去找了父親,把他的身份鬧得人盡皆知,牧家人不得已,為了維持所謂仁善的家族臉面,才把他接了回去。
從他五歲那年踏進牧家深宅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自己不受待見。
只有牧若延是真的對他好。
他沒有看不起他,沒有覺得他分薄了父親的關注,沒有覺得他來牧家是為了争奪什麽。
只有在牧若延面前,他不是什麽罪孽深重的私生子,只是個需要被護着愛着的弟弟。
牧深感覺一只手覆蓋上來,纖細溫熱的五指抓住了他蓋在眼睛上的手,然後把他的手拿開了,他睜開眼睛,看到秋冷的臉。
醉鬼目不轉睛地看着他,伸手遲緩地湊過來。
牧深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幹什麽?”
秋冷堅持地把手往前伸,摸了摸他的眼角。
她在确認他有沒有哭。
牧深放開她的手,覺得這裏待不下去了,他本來只想安靜一會兒。
秋冷覺察到他想走,使勁按住了他的肩膀,他剛站起來還沒站穩,就被一把按了回去,臉上的不耐煩已經壓制不住了,眉毛擰得像個川字,下一刻一點溫熱點在眉心。
秋冷用手指把他的眉頭撫平,小聲說:“不是你的錯。”
她曾經也覺得自己是整個家的負累,但是爸爸媽媽和姐姐都用自己的方式告訴她,不是她的錯,她不需要有任何愧疚和不安,他們很愛她。
可是沒有人能跟牧深說這些。
他才十四歲,本該是少年人最肆意的年紀,卻要仰人鼻息謹言慎行,不快樂地活着。
“不是你的錯。”她又說了一遍。
少年僵着被她按住的一邊肩膀,目光一如既往的幽暗,臉上是常年習慣性戴着的冰冷和防備,卻在被她注視着的時候似乎敲碎了一個角,有什麽東西從被敲碎的地方不受控制的流淌了出來。
秋冷沒有察覺到,她只是在心裏認真的喊了一遍他的名字。
牧深。
“你将來一定會很了不起的。”她輕聲說。
會權勢滔天,會成為牧家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掌權者。
所有的龃龉龌龊都會成為他埋在心裏的那顆種子,讓他抽枝展葉生根拔節,将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颠覆牧家時不會有一絲憐憫。
這些狠戾的背後,有多少次像今晚這樣殘忍的談話?
他經歷了多少,才成為了二十歲那個叵測城府的牧家少爺。
整個音樂廳沉浸在黑暗裏,遠處亮着的那盞壁燈的光遙遙地照不過來。
牧深坐在沙發裏,秋冷半趴在邊上,一只手執着地按着他的肩膀,似乎在走神,但目光卻始終是看着他的。
“我……”秋冷感覺自己腦袋很重,仔細的看了看牧深,臉上露出驚奇的表情,“……我看見兩個你。”
牧深:“……”
秋冷惆悵的嘆了口氣:“我是不是喝醉了啊?”
“才知道?”牧深拿開她的手站起身來。
“你去哪?”秋冷眼疾手快地想要拉住他的袖子。
牧深躲開她的手,徑直走了。
秋冷拉了個空,蔫蔫地坐在地毯上,有些想睡覺,但她殘存的理智告訴自己不能在這裏睡,正在思想搏鬥的時候牧深又回來了。
少年遞了件衣服給她:“穿上。”
“哦。”秋冷照做,半天沒找到袖子在哪裏,急得想哭,腦子裏還很冷靜的給自己找理由,喝醉酒的人就是很感性的,就是容易哭,沒有辦法。
牧深在旁邊看的嘴角直抽,從她手裏把衣服拿過去撐好,引着她的手去找袖子。
秋冷十分感動:“謝謝弟弟。”
“我有名字。”
大概是他的語氣無奈中又帶着點和緩,聽上去居然很溫柔,秋冷膽子就大了一點:“那我叫你小深。”
然後牧深就凍着一張臉把衣服拿開了。
“牧深牧深牧深!”秋冷立刻改口,胡亂把一只手套進袖子,把衣服摟到懷裏抱住,不敢亂叫了。
牧深帶着她直接從電梯下去,秋冷迷迷糊糊跟着走,頭暈得不行,還好她一直扒拉着牧深的手臂牧深也沒有抽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