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喀納斯湖水怪
喀納斯湖水怪
“結婚?你在開玩笑吧,我們今天才第一次見面啊!”
“我很了解你,你其實不喜歡笑,只是覺得笑起來更親切,容易讓人有好感,所以你經常笑。”
章絮臉上的笑剛挂上又落下去,忍不住罵了一句,“你有病吧。”
“沒關系,我也不喜歡笑。”
“誰要管你啊!”
“還有,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面,我們是三門選修課都選在了一起的大學同學。”
宋桢的臉越湊越近,章絮想要離開座位,卻無論如何也動彈不得。
*
“啊!”
章絮一把推開面前的人,從床上翻身起來,把頭探出床簾,大口呼吸着。
“幹嘛啊,吓我一跳,”宋薇埋怨了一句,“已經五點了,待會兒要去禮堂領教材,誰知道你一直都醒不過來。”
“對不起啊薇薇,我做了個噩夢。”章絮勉強笑了笑,臉色蒼白。
宋薇看她一眼,轉身去拉陽臺的窗簾,“好了,又沒有怪你,趕緊起來吧,收拾一下,把教材領完之後還要去迎新晚會。”
“好呀,”章絮忽然振奮起來,迎新晚會,真是久違的場合,“思雯和小祝,她們人呢?”
“她們中午沒吃多少,大概是太餓,先去了食堂,”宋薇想了想,“現在估計在外面閑逛吧。”
Advertisement
樓道裏傳來拖拽行李的聲音,還有隐隐約約的腳步聲。嘈雜而蓬勃,不斷有新生湧入了這棟樓。
章絮眨了眨眼,微笑道:“哎,薇薇,你真好。”
宋薇回過頭來瞪她一眼,又扯她的被子,“就只知道說,怎麽還是賴着不起?”
在章絮的記憶裏,宋薇是一個舉止得體、溫柔禮貌的漂亮女孩,在沒有意外的情況下,她可以永遠是一個好室友、好玩伴。只是在某些特定的時刻,她的完美表象會出現一絲裂縫,比如,談及家庭的時候、談及……宋桢的時候。
章絮捏了捏衣兜裏的紅色鈔票,感到有些為難,此時的宋桢并不是十年後的宋桢,沒有做過任何不好的舉動,目前看來甚至有些淳樸、傻氣,她萬萬沒有撿到錢不及時歸還的道理。
只是,她對于宋桢的了解,也僅僅只限于這一個名字。他是哪個專業的學生,課程安排如何,自己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去找到他呢?詢問宋薇?這是絕對不行的。
章絮手裏抱着一摞書,背包裏也裝了一袋書,面色苦悶,跟在宋薇身後往前走。
宋薇忽然回過頭來拉住她的胳膊,一面熱情寒暄,一面殷切介紹。
“嚴缪宇,學生會外聯部的部長,也是我高中時的學長。”宋薇聲音很輕,臉色被夕陽照得有些泛紅。
章絮慢慢擡起頭來,臉上似笑非笑,“你好,我是宋薇的室友,章絮。”
嚴缪宇也笑,臉龐清俊,十分親切友好,“你好,我是嚴缪宇,建築系大二的學生。”
和記憶裏一模一樣的對話,按照進程,接下來,雙方應該禮貌地交換聯系方式,再說幾句無關痛癢,卻可以促進關系的閑話。
但章絮飛快偏轉了頭,移開視線,裝作觀察不遠處的路标。一段結果不佳的感情,沒有重新經歷的必要。
道路旁人來人往,喧嘩吵鬧,三人杵在一起,時不時就會被路過的人撞到肩膀,宋薇微皺了眉,沒說什麽,嚴缪宇卻先一步挪動了腳步,和她們告別,“晚上的迎新晚會,別忘了準時參加!”
少年人的青蔥背影消失在梧桐大道的盡頭,章絮心生感慨,不免多望了幾眼,回過神卻發現宋薇的視線也追随過去,不由得一怔。
按照從前的經歷來看,宋薇是一個目的明确的人,如果她真的……對嚴缪宇有好感,怎麽會始終冷眼旁觀,什麽都不表露,進而讓好友和他漸漸熟稔,越來越投契,甚至成了503宿舍裏第一個戀愛的人呢?
章絮心裏一墜,忽然明白過來,大概這也是畢業之後兩人不再聯系的重要原因。
“薇薇,”章絮輕輕咳了咳,說道:“暗戀往往都是無疾而終的,你知道嗎。”
宋薇恍惚回神,忽然聽見這麽一句話,臉色通紅,飛快擺手,“說什麽呀,我沒有。”
章絮用一種耐人尋味的眼神打量她,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肘,“真的沒有嗎?”
兩人把書本搬回宿舍,宋薇一個人去了陽臺,十多分鐘之後拉開玻璃門,猶豫着走到章絮身邊,說道:“待會兒我們可以晚一點再去,迎新晚會那邊……幫我們留了幾個座位。”
章絮從書桌前回過頭來,“那邊?那邊是誰?”
宋薇眼皮一垂,抿了抿嘴,笑了,“我剛剛給學長……給嚴缪宇打了個電話,其實,他這個人真的挺好的。”
章絮笑嘻嘻的,去拽她的手,“是啊,你當然覺得他好了。”
宋薇不是個扭扭捏捏的人,既然章絮在一旁慫恿,捅破了那層窗戶紙,她也不想再掩飾什麽,索性給章絮講起高中時候的事。
“那是周三下午的體育課,我們班集合太慢,被趕到跑道上罰跑……快要繞過籃球場的時候,一顆球飛了出來,像流星一樣從我們頭頂劃過去,大家都大叫起來,借着這個機會開始起哄,他跑出來撿球,向大家道歉,他一點也沒覺得難堪,臉上帶着笑,就像一陣風一樣,輕巧地離開了。”
章絮倚在書桌旁聽她講,腦海裏也浮現出幾個畫面,卻始終無法帶入嚴缪宇的臉,真奇怪,難道她們認識的不是同一個人?
宋薇忽然低頭一笑,“第二次看見他,是隔着教室的窗戶,他來檢查我們班的值日情況,我站起來開窗,他對我點了點頭。”
章絮“嗯”了一聲,難免感慨,如此純粹簡單,這就是學生時代嗎?
宋薇沉浸在回憶裏,沒注意到她的心不在焉,眼前忽然一亮,語調也高了幾分,“我又想起一件事!他是——”
章絮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從桌面滑到她的手心,是備忘錄的鬧鐘提醒。章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一眼屏幕,又飛快按滅了,備忘錄上寫着——“拾金不昧,長命百歲。”
聊着聊着,差點把正事給忘了,章絮按了按兜裏的鈔票,飛快站起來,抓起鑰匙沖到了門口,“薇薇,我有點急事,到時候直接會場見!”
宋薇沒來得及開口,臉色有點落寞,往外跟了兩步,慢慢坐下了。
/
章絮緊緊抓着手裏新款的諾基亞,直奔了新生報到處。在這個通訊不發達的年代,想要找到一個人,就不要寄希望于社交網絡了。
天色漸晚,校門口幾乎沒什麽人,今天是新生報道的最後一天,再過半個小時,工作人員都該下班了。
“老師,可以讓我看看新生的信息表嗎?”章絮氣喘籲籲,敲了敲玻璃窗。
穿着灰色西裝的工作人員非常警惕,“你是什麽人?學生的個人信息,怎麽可能随便給人看?”
“我也是新生,”章絮在身上找了找,只摸出一把刻着編號的鑰匙,遞過去,“老師您看,今天剛領的宿舍鑰匙。”
“我不是想打探人家的隐私,但我今天找一位同學借了錢,只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聯系方式,想找個方法還給他。”
工作人員盯了鑰匙一眼,眼神緩和一點,“這麽個情況……那也不能張口就要信息表啊,咋咋呼呼的。”
一沓表格推到窗口,“喏,通訊簿,自己找找吧,不過得抓點緊,待會我就走了。”
章絮忙不疊應聲,飛快翻看起來。
表格沒有經過整理統計,只能一個個名字順着往下看,章絮從頭找到尾,也沒看見“宋桢”這個名字。
工作人員在一旁看着挂鐘,“還沒找到?是不是你記錯了?”
章絮搖搖頭,又快速翻了一遍,她臉色有點僵,把表格往回推,“不會,我不可能記錯。老師,只有這些表格了嗎?”
工作人員沒多少耐心,語氣也變了,“找不到就是沒有,你再去其他地方想想辦法吧。”
“老師,沒有這筆錢,他繳不了學費,請您再幫幫我。”
工作人員面露無奈,把表格放回抽屜,搖頭,“你這人怎麽——”工作人員手上一頓,又拎出一張紙,放到她面前,“那再看看這個吧。”
輕飄飄一張紙,上面寫着“家庭經濟困難學生認定”。
在百餘個名字之中,章絮一眼就看到了宋桢,是用黑色簽字筆寫下的名字,筆跡很出衆,很好看。名字一欄後接着一片空白,他沒有留電話號碼。
“老師,這個,這位同學,電話沒填,他的宿舍號能告訴我嗎?”
工作人員皺着眉,盯着表格上的“性別:男”久久不語,末了嘆一口氣,抽出文件夾,念道:“宋桢,2010級通信工程一班,男生宿舍,三棟601。”或許是章絮的錯覺,對方把“男生宿舍”這幾個字咬得特別重。
“太謝謝您了!”章絮在嘴裏默念幾遍,往後小跑着倒退,飛奔走了。
天色完全沉了下來,月亮沿着對面山巒升起,把一重重樹影照在了章絮身上。這是一條長坡,盡頭是黑黝黝的建築群,靜悄悄的,有模糊的燈光。男生宿舍,應該就在那裏。
章絮挪動着步子,扶住了路邊的長椅,從校門口一路狂奔到這裏,她确實有點累了。
手機裏進來一條短信,來自宋薇——【給你留的位置在第三排中間,記得準時到哦。】
章絮笑了笑,手指按上鍵盤,正要打字,忽然聽見近處傳來“咚”的一聲,像是什麽重物砸下來的聲音。
緊接着又是水聲,濕淋淋的,毫不掩飾的笑聲,一圈一圈泛過來。
在這一片黑暗裏,章絮忽然覺得頭皮發麻,她滅掉了手機的光,靜靜站在長椅旁。
笑聲慢慢停了,但水波蕩漾的聲音卻越來越響,章絮皺着眉,記起來了,長坡附近是一片髒兮兮的人造湖,長時間不打理,堆積了很多枯枝敗葉,臭烘烘的,幾乎不會有人靠近。
章絮思考了半分鐘,往人造湖的方向走去。
稀疏的灌木裏閃過一個黑影,章絮屏住呼吸往前走了幾步,發現中心的水面上,有一個人在艱難地沉沉浮浮。
“我真服了!”章絮把外套一扯,徑直跳下了水。要不要這樣,都上大學啦,還鬧什麽自殺啊!
這個湖不算太深,但也淹到了章絮肩膀,湖底全是水草和爛泥,稍有不慎就會滑倒,她小心翼翼地走着,猛然一撲,從背後撈住了那個人的脖子。
沒曾想,那人一把擰住了她的胳膊,往旁邊一推。
咕嚕……章絮痛飲了一口湖水,然後又被嗆住,手忙腳亂從水裏露出頭來。
“咳咳——同學,好端端的,怎麽就——”後半句話斷在嗓子裏,章絮瞠目結舌,看着眼前那個頭發很厚,遮住了眼睛的男同學。
宋桢一愣,猛然松開了她的手,往後退了一步。
黑乎乎的沉靜的夜裏,月光映在湖面,青年男女并肩而立,其實不失為一種詩意,如果抛開四周刺鼻難聞的臭氣不提,兩人又不是這樣狼狽的姿态,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