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回家
回家
徐菀覺得很諷刺，她的想法和書中所教的做人要正直，偏差略大，她不覺得以後自己可以當律師，檢察官等等。
所以之後她對學業都提不上什麽興趣，相比于法學的就業方向，她更想畢業以後随便找個不費腦的地上班，保安就不錯。
一個學期匆匆過。
“奶奶說準備了好多菜，讓你今晚一起過去吃飯，可以嗎？”
“當然，怎麽還問可不可以。”
“我不知道叔叔阿姨有沒有給你準備..所以就。”徐菀說了又後悔，還不如不說，指不定陳木予心裏有落差了。
“有我也會回絕掉。”
“奶奶還叫了江武。”徐菀悄悄看他的微表情，沒什麽變化，只是低頭玩着徐菀的手指。
“好了，去睡覺，不然一會又該耳鳴了。”
徐菀上次坐飛機就耳鳴的不行，有種電流左耳進右耳出的感覺，她識趣的閉上眼睛。
飛機在雲層間并行穿梭，團團白霧透着天藍的邊線。
下飛機的時候和梁初銘碰頭了，他比陳木予他們提早三天放假，只見他兩手空空盯着手機發愣多半是接人。
總不可能是接他們倆。
“你怎麽在機場？”陳木予走到他旁邊搭了下他的肩膀，還給人吓一跳。
梁初銘眨了眨眼睛，有點不太好意思的撓頭笑道“接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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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快到了？”徐菀有點好奇，視線看向不斷湧出人群的出機口。
“沒，還要等兩個小時，我怕路上堵車來不及接她就提早來了。”
“那我們先走了。”陳木予把包裏還剩半包的薯片塞給他“便宜你了。”。
只覺得村裏的氣息都帶着芬香，說不出來的味道，是突然嵌入鼻腔的熟悉感，緩解了許久不曾回來的想念。
奶奶還在廚房忙活，大門敞開着，能聽見廚具乒乒乓乓的聲音，本來就有些蹭掉皮的鐵門，在經歷了幾個月的時間之後，整體上看像很古老的房子。
雖說不在家的每天幾乎都會打視頻，也算是天天見，這會光是看奶奶的背影，就覺得好久不見，蒼老了許多。
奶奶過于專注，還沒發現他們兩個站在身後，抽煙機的暗黑色鏡面反光，奶奶的嘴角是抑制不住的往上提。
陳木予幫徐菀把行李箱放好後再回到廚房外，徐菀還是站在那呆呆的，奶奶也還沒發現她。
陳木予喊了聲奶奶，她先是一怔，回頭時笑盈盈的，臉上的溝壑愈發明顯了。
徐菀收回惆悵，換以微笑。
“怎麽瘦了？”奶奶上前來抓着徐菀的手臂又不滿的讓她轉了一圈。
“穿着棉服還能看出來瘦了啊？”徐菀享受着這樣的唠叨。
“奶奶，在我的精心照料下她胖了五斤。”
太幸福的時候總是擔心着在心中默默感慨，幸福還會有多久。
其實也很久沒有見到江武了，在那次之後，就沒見過面了，微信聊天也從偶爾他會說早安晚安，再到後來停在了某天。
不過他來時，也沒有任何太久不見的生疏。
四個人九個菜一碗湯。
“我一個人在家都是随便湊合，每天鹹菜配稀飯的，太久沒有做這些了，也不知道味道會不會差，你們快嘗嘗。”
徐菀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江武特別捧場，吃一道菜誇一道菜。
很家常，又很隆重。
“你們三個在一個學校會不會經常約在一起出去吃頓飯或者出去玩什麽的？”
陳木予擡頭看了眼江武，只見他說道“沒，我跟他倆就不是一個系的，在學校裏很難碰到，各科有各科的上課時間，除了節假日之外，平常也很少有一起空下來的時間。”
奶奶沒舍得吃肉，一直夾着在她面前的炒青菜。
徐菀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安安靜靜吃完這頓飯，走到前門，那年死掉的榕樹，奶奶又種上了一顆，現在長勢不錯。
“怎麽了？”陳木予總是能及時發現她的小情緒。
她看着那棵已經比她高的樹，“我有點難受。”
“因為奶奶？”
她眼睛裏好似沒了神色，黯淡的垂下眼睑。
“總覺得，可以陪着她的時間太少了。”
陳木予在親情上很遲鈍，但他還是站在徐菀那邊思考了許久，結論是“珍惜眼前人。”
多做一些讓對方覺得值得的事情，那好像就夠了。
細想來過去，奶奶也是第一次當奶奶，她年輕的時候過于做自己，說話難聽了些，但生活上相對于更自由，畢竟這樣一來，徐菀就怕她了，有時話都不想說，也不敢說。
她心裏何嘗不曾有過怨恨，盡管如此，奶奶的地位還是特別重，也特別是徐菀高三至現在，她有太多太多的關心和愛了。
徐菀很想奶奶長命百歲，健健康康的，可最近總是刷到一些親人離世的帖子，一刷到就在腦海中飄渺虛構着要是奶奶真的走了她該怎麽辦呢。
陳木予說的沒錯，珍惜當下，珍惜身邊人。
想通了，又沒想通，徐菀脫了外套撸起袖子。
“我去廚房看看有沒有什麽要幫忙的。”
江武戴着橡膠手套，水溫調到了最燙的那邊，水蒸氣往上空冒，又伴着風消失不見，不過這水蒸氣持續上升，洗碗池旁邊已經堆了一疊小碗了。
略微有點冷，徐菀默默把袖子拉了下來。
奶奶踩着竹子編的椅子，在高的櫃子裏找幹貨。
“明天過來吃香菇炖雞，诶？我的香菇去哪了。”
江武在洗碗池裏甩了甩手，“奶奶，一會我來找，先下來等會摔了怎麽辦。”
陳木予上前去把奶奶扶了下來，“我來找吧。”
奶奶落地後眼睛就離不開他們三個，可能年紀越大就越喜歡熱鬧，一個人在家裏的時候也沒有什麽心思去打麻将了，日日坐在家門口，等着什麽，發着什麽呆。
“你們幾個如果這個寒假沒有什麽約，就天天來家裏吃飯，提早一天跟我說第二天想吃什麽，就當滿足我這個老太婆想要勞動的心，下次又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了。”
徐菀一直就不明白，為什麽江武可以和奶奶相處的這麽融洽，就像他們就是一家人那樣，陳木予也很偏向奶奶，但和江武比起來，總是差了點什麽。
徐菀半夜被一陣汽車鳴笛吵醒，睡不着了，去二樓看星星。
在京河就看不到星星。
可能村裏的天空沒被污染吧，星星一整片像快要壓下來了，觸手可得的。
她又去樓下找了件外套，再回到二樓陽臺的時候，徐菀瞥見對面的那排民房，在靠着最角落的那間，明晃晃的燈被拉了條線垂下來，飛蟲繞着光亂撞，燈下，少年戴着眼鏡捧着書很是認真。
奇了怪了，徐菀打開微信給江武發了個問號。
再次看向對面，只見他拿起手機，徐菀很快收到了回複。
沒過多久，江武家的門就被叩響了。
他眼下的黑眼圈略重。
“這麽晚來做什麽？”
“睡不着，找你聊天。”
這兩排的民房都是外面一層鐵門，裏面再來一扇木門，然而江武住的這間只有木門，開門的時候還會與水泥地摩擦發出很沉悶的聲音。
“你怎麽在這住了啊？”
在徐菀的印象裏，這間房子之前是附近幾個鄰居用來存放稻谷的，很破舊。
“我以前住的那邊退租了，開學前一個星期搬過來的，這離奶奶近蹭飯也方便。”他似乎很詫異徐菀會登門拜訪。
左顧右盼，這房屋內和記憶中的不一樣，被他打掃的很幹淨，也添置了些木制家具。
“啊？你不跟你家裏人一起住嗎。”徐菀捂嘴打了個哈欠。
“我沒有家人。”輕描淡寫，他看起來毫不在意。
徐菀還在震驚裏沒緩過來，她一直以來就覺得，像江武這樣開朗的，理應是在愛裏成長的。
“怎麽那麽吃驚？想不到嗎。”他給她裝了杯熱騰騰的水。
“你在騙我吧。”徐菀不太相信的反問。
“我算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吧，聽說是剛學會走路就被扔在廢棄的屋子裏了，小時候誰好心就收留我幾天，好人很多的，我被養的黑黑胖胖的，看起來皮實好養。”
“不信。”
“騙你幹嘛，我的名字還是一個老奶奶給我取的，要不是她我沒戶口也讀不了書。”
“你還在騙我。”到現在又怎麽會不相信，不想相信罷了。
大家的童年好像都不太夢幻，徐菀和陳木予在種種經歷下變成了兩個很像很像的人，性格上。
然而江武呢，徐菀不理解為什麽他說這些話的時候一點都不難過，像在闡述別人的故事與自己無關，可就算如此，江武在這樣的環境下還能變成和徐菀幾乎是兩個極端的人。
她以前不信童年不幸福的人會開朗有活力善于社交，但江武又讓她不得不信。
很郁悶。
“那你以後天天來我家吃飯吧，上學之後也去木予家吃，誰說你沒有家人，奶奶，我，都是。”
江武久久沒有出聲，眼神沒有聚焦的看着書，所以呢，沉默寡言的人會喜歡熱烈外向的人嗎。
陳木予和她兩個人，性格上真的特別像，但陳木予比徐菀能說會道些，徐菀有的時候可以看得出來她不是不想說話，心有餘而力不足。
但恰恰是兩個如此相像的人，才會懂得對方的想法，需求，情感，他們也有不同之處，互補之餘，更多的是契合。
江武不行，他從沒猜透徐菀在想什麽。
為什麽喜歡徐菀，他感覺如果說了的話，會顯得自己很矯情。
那天好像是風和日麗，在一條小巷子裏，他被人指着鼻子笑話，他蹲在地上捂着耳朵抱頭哭，是徐菀把他拉起來，還罵走了那些人。
徐菀跟他說，‘別人欺負你你就還回去，不要讓自己受委屈。’
那個時候太小了，小到都記不起徐菀孩童時的模樣了，那是第一次，有人站出來幫他。
那時候村裏的小女生看見他就繞道走，似乎對他這個‘野孩子’很忌憚，很看不起。
可是徐菀沒有。
這句話他記的很牢，後來上了初中再次碰見她，回憶裏的她和眼前的這個人，不像是一個人，也更不能混為一談的。
她不像她，卻又是她。
朝氣被烏雲遮蓋，她是學校裏最不起眼的那個，卻是他心中最奪目的那個。
江武記了她好久好久，可是徐菀不記得他了。
情窦初開被藏在心裏，因為他自卑。
江武常常睡不着的時候就會在想，如果他當初鼓起勇氣，現在在她身邊的會不會是他呢。
“受寵若驚了啊。”他以開玩笑的方式結束了這個話題。
“對不起，你總說我們是好朋友，可我卻一點也不了解你。”
這下他是真的受寵若驚了，“對不起什麽呀，我還不想別人了解過去的我呢，剛剛也就順着你的話往下說了，你可以當做剛剛是做了場夢。”
在陳木予口中聽到好多次‘江武可能喜歡你。’這種話，可她不在意。
因為相處起來，她不會感到不适，也沒有任何逾越的事情，在她心裏，這樣的相處就是朋友之間的，只當陳木予在這方面上有點小心眼了。
“這麽晚了還在學習，這就是學醫的人為什麽大部分都比較光禿禿的原因嗎。”
“你明不明白什麽叫越禿越強。”
不知道聊什麽，也沒什麽好聊的，這扯一點那扯一點，坐着坐着天就亮了。
徐菀一點也不困，甚至可以繞着村子跑一圈。
“我送你回家吧。”
“我到家還不用一分鐘，睡你的覺去吧。”
徐菀說着就走了，江武看着門口發愣，這是第一次有問有答相處了這樣久。
徐菀匆匆吃了早飯就跑到了陳木予家，他已經醒來了，并且整裝待發的樣子。
“怎麽來了？我剛剛想去找你。”
徐菀看起來格外精神，“我昨晚就睡了兩個小時，為什麽人會這麽亢奮。”
“嗯？”陳木予上手扒她的外套了。“躺着睡會。”
徐菀又把外套穿好，“不困。”
“沒睡的時間都在做什麽？”陳木予把她摁在沙發上躺着。
“跟江武聊天。”
他面無表情挑眉，又轉過頭看着徐菀，“聊什麽了？”
“沒什麽，就是一開始有點難以接受甚至有點震撼。”
徐菀閉上眼睛，手上握着他的食指。
“他居然搬到我家對面那排的房子裏住了诶，我才知道他是孤兒，難怪我總覺得他跟奶奶相處的特別好，而且很多行為上也對奶奶特別好，就像是一家人。”
“孤兒？”
“嗯，他沒有親人。”徐菀睜開眼，有些濕潤“我們以後對他好一些吧，在學校的時候也把他喊來和我們一起吃飯行嗎，他好可憐，再想想他總是一個人，我還有點于心不忍，我們陪陪他吧。”
一旦帶入就會共情。
“好。”
“真的嗎？我還以為你會拒絕的。”
“你不是說，就像是‘一家人’嗎。”
他喜歡這個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