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三合一
三合一
燦若星子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顧遠洲,他耳畔是噼裏啪啦煙花炸裂的聲響,屏住呼吸,緊張又期待地等待着顧遠洲開口。
原本煙花是想着夜裏在蕩來蕩去的秋千架上,他親自放給顧遠洲看的。準備的很倉促,形狀一般,顏色也不夠絢爛,到底還是
差了一些。
剛剛在餐桌上,他察覺到顧遠洲心情不太好,這才臨時讓福叔找工人把煙花帶到空曠的場地,離蘇家最近的地方放了。
許是今晚的夜色太美了,又許是驟然知道了不得了的秘密,他的心亂成一團,沖動之下,居然問出了那句有些隐晦的……情話。
對視的時間過于長了,長到持續了幾分鐘的煙花結束,空氣裏只剩下充分燃燒之後的氣味,長到顧遠洲的眼眶都有些發酸。
他背在身後的手指蜷縮起來,有些慌亂地避開裴司臣過分明亮的眸子。他們好像離的太近了,裴司臣的刻意壓低的呼吸都明顯極了。
顧遠洲唇角緊緊抿着,喉嚨幹澀,頻頻吞咽口水,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緊張些什麽。
好半晌,顧遠洲清了清嗓子,才說:“臣臣,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裴司臣的心涼下來,耳朵裏發出不太明顯的嗡鳴,手指輕顫,他盯着顧遠洲低頭露出的細白脖頸,那句自欺欺人的假話怎麽都說不出口。
他的小吸血鬼很為難。
為難到都不敢看他的眼睛。
“真話,我想聽真話。”
“不好意思臣臣,沒有。”
他說謊了,顧遠洲手指掐着手心的軟肉,心髒砰砰砰地跳動着。像裴司臣這樣優秀的人,怎麽會沒有桃花呢。
好像自從他的能力恢複一點,這還是第一次如此清晰看見裴司臣的桃花線,密密匝匝的,比團成一團的毛線都多,理不出頭緒。
只是他看不出來哪個是跟裴司臣最相配的,可能是太多了,又可能是還沒遇到。
顧遠洲盯着裴司臣的影子沒有下一步動作,他有些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了。他不是最乖的顧遠洲了。
要是裴司臣選假話好了,顧遠洲漫無邊際的想。
“唔,我的小吸血鬼怎麽了,擡頭看看我呗,我不需要什麽桃花,沒有就沒有,清淨。”
裴司臣的手指小心地捏了捏顧遠洲的脖頸,食指摩擦着他發尾細軟的頭發,語氣溫柔到不像話。
“臣臣……我不乖了。”
顧遠洲微擡的腦袋還是耷拉着,薄薄的眼皮輕顫,眼尾處也跟着挂上了緋紅,這人,怎麽又委屈的哭了。
裴司臣輕笑了一聲,原來真的會有人委屈的時候也像撒嬌啊,他真對是着了顧遠洲的道了。
“為什麽不乖了,因為沒有說謊話哄騙我?”
顧遠洲吸了吸鼻子搖頭,他不知道怎麽開口。他伸出兩根手指揪住了裴司臣的小拇指,搖曳似的晃了一下。
“好吧,你有很多很多很多桃花。”
裴司臣低低笑了兩聲,輕輕嗯了一聲,“好,很多就很多。”
他家小吸血鬼說謊的時候都會臉紅,他哪裏是想要什麽桃花啊,沒有就沒有吧。
“顧遠洲,回家了。”
“好。”
顧遠洲還是沒有松開裴司臣的小拇指,他打量着裴司臣的側臉,嗅着他似苦似甜的信息素,揶揄又糾結着開口:“臣臣,我還是你心裏最乖的顧遠洲嗎?”
唉。
裴司臣默默嘆了口氣,一把把神情苦澀又糾結的顧遠洲拉進懷裏,薄唇貼着他的耳畔,用此生最溫柔的聲音道:“是,永遠都是,我的小吸血鬼最乖了。”
“唔,那就行。”
顧遠洲閉着眼睛又把裴司臣抱的更緊了一點,分開的時候鼻子卻不小心擦過裴司臣的脖頸。
他手指顫了一下,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他聞到了比血腥氣的信息素還要甜上幾分的,甘甜的血味,在裴司臣的脖頸鎖骨上。
顧遠洲半阖的眸子閃過一絲血色,像血液暈開的顏色。他的小尖牙在唇角磨了一下,似乎有種從心底蔓延而上的——癢。
他們的車還停在不遠處的停車場,可是等他們兩個到的時候,車前卻多了一個不速之客。
純白的西裝在略黑的夜裏仿佛閃着細碎的光,雲丞倚靠在裴司臣的車頭上,動作說不出的優雅。
一瞬間,顧遠洲心刺了一下,他看向車頭的位置,勾起的唇角漸漸拉平,不爽,很不爽。
“裴司臣,好久不見。”
雲丞走了幾步過來朝着裴司臣伸出手指,西裝順勢往上,不偏不倚露出手腕上的表。
表盤發出的光芒在燈光反射下晃了一下顧遠洲的眼睛,他不得不仔細看了一眼,那個表,跟裴司臣此刻手腕上帶着的一模一樣。他敢保證,要是裴司臣伸手握上去,兩只表應該是能碰到一起,進而發出铮的聲音。
“不好意思,雲少爺,今天似乎是咱們第一次見面。”
裴司臣的手穩穩當當背在身後,絲毫沒有要伸出來的意思。
雲丞完美無缺的笑意裂開一絲,他眼神明晃晃落在顧遠洲身上,又漫不經心做作的收回手掌。
“想必是你貴人多忘事,咱們第一次見面是去年,在帝都音樂學院的講座上,你是來講課的教授,結束的時候我送了你一束花,是藍色妖姬。對了,咱們還有合影呢,你要看一眼嗎?當時你也穿着黑色的西服,帶着這塊表。”
雲丞笑着敲了一下表盤,笑意盈盈地要去翻手機相冊。
“不用了,我記性一向不太好,抱歉。”
他當着幾乎全校師生的面,總不好把雲丞送的藍色妖姬丢掉,讓一個omega當場下不來臺。那束花哪裏去了他也不知道,從臺上下來他就随手給了助理。
哪怕淡定如雲丞,此刻臉上的笑也有些挂不住了。他是少有的頂級omega,出門在外都是alpha捧着他,還從來沒有受到過這樣的冷遇。僅有的兩次在短短兩個小時內感受到了,一個是他心心念念好久的alpha,另一個是劃分在備胎選擇裏的alpha。
“沒關系,對了裴司臣,還沒有問你,這位是?”
“我家顧遠洲。”
“哦。”
雲丞咬着牙才勉強笑出來,他當然知道裴司臣和顧遠洲的關系不一般,但是這樣直白地說出來他還是沒有想到的。
“遠洲,咱倆能不能聊一聊呀,說一些omega之間的私密話。”
雲丞直直望過來的眼神讓顧遠洲心跳都有些加快,他分明是笑着,笑意卻不達眼底,虛僞的厲害。
“臣臣,你到車裏等我吧,我一會兒就回來。”
顧遠洲扭頭的剎那,手腕被裴司臣死死拽住,裴司臣的大拇指摩擦着他的手背,像是在安撫。
顧遠洲不知道,這個動作,還有點宣示主權的意味在。
他彎了下唇角,聲音又軟了幾分,“你去車裏嘛,沒事的。”
“嗯。”
如此膩歪的場景讓雲丞很是惱怒,他帶着顧遠洲走到不遠處的石壁後面,真好是裴司臣的視線盲區。
離開了裴司臣,雲丞立馬換了一副模樣,他抱着手臂,嗤笑一聲,“顧遠洲,你很得意吧,故意擺出來和裴司臣很親密的行為來氣我。”
“你誤會了,我們一直這樣。”
顧遠洲的樣子淡漠到雲丞覺得這個人在挑釁他,明知道他喜歡裴司臣,故意做出來的樣子。
“顧遠洲,你也用不着激我,得意什麽。唔,你是劣等omega吧,我離你這麽近都聞不到一點信息素的味道,恐怕是最次的那一批吧。你說,就你這樣的omega能給裴司臣帶來什麽,有能力陪他度過易感期嗎?”
許是被雲丞高高在上的模樣刺激到了,顧遠洲煩躁地拉了一下手腕,冷冰冰道:“這個好像跟你無關吧。”
“顧遠洲,你真不要臉。alpha的腺體貼還往自己手腕上貼,不檢點,不要臉。”
“哦,你說這個呀,我要多少有多少。”
顧遠洲擡起手腕晃了一下,緊接着湊到鼻尖上嗅了嗅,而後,擡眸輕飄飄看了一眼快要氣炸的雲丞。
“呵呵,你得意什麽,你應該很怕裴司臣知道你跟他兄弟不清不楚吧。在餐桌上我都看見了,你一邊跟蘇野拉拉扯扯,還要跟裴司臣眉來眼去,不要臉。裴司臣遲早是我的,你最好離他遠一點。”
呵。
顧遠洲也跟着笑了一下,心是髒的看什麽都是髒的。
他現在倒是清清楚楚的知道那些惡意是哪裏來的了,原來是喜歡裴司臣啊,怪不得要上趕着當蘇馳的弟弟。
原本那些他跟裴司臣不是情侶關系的話都不想解釋了,他不爽,非常不爽,看見雲丞趾高氣昂,高高在上就不爽。
裴司臣是獨立的個體,不是某個人的所有物,也不是三言兩語随意決定他是誰的,是可以争搶的物件兒。
“哦,随你便,你現在就可以去告訴裴司臣我跟蘇野不清不楚。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我都不攔着。”
雲丞恨不得撕爛顧遠洲的臉,就這個樣子,滿不在乎的樣子,是覺得自己說什麽裴司臣都不會信吧。
“如果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臣臣還在等我回家。”
回家,是同居了嗎?
不要臉,不知羞恥的omega,随随便便就跟alpha同居。不過,他好像從來都沒有被标記過呢。
“喲,顧遠洲,你跟裴司臣同居這麽久他都沒有标記過你啊,想來你的信息素不是臭氣熏天,就是壓根沒味道吧,連alpha最基本的情.欲都調動不起來,算什麽omega。唔,你還不知道我是頂級omega吧,跟所有alpha的匹配度都可以超過百分之八十五,裴司臣也不例外。你這樣的,恐怕……啧,真可憐啊。
帝都所有頂級omega我都認識,你怕不是從哪個山溝溝裏爬出來的廢物吧。你這樣的omega,離開了裴司臣什麽都不是。”
“哦。”
雲丞想象中的惱羞成怒,羞恥到擡不起頭來都沒有出現。顧遠洲太平淡了,他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連個響聲都沒有。這是個難纏的對手,雲丞默默的想。
“遠洲,明天咱們再聊哦,跟你一起聊天真的很開心吶。”
就在顧遠洲奇怪雲丞怎麽突然變了一副模樣的時候,他越過雲丞,看見了倚靠在路燈下,單手插兜的裴司臣。
顧遠洲眼睛亮了一下,連緊繃的唇角都微微上翹。
“顧遠洲,回家了。”
“來了。”
顧遠洲快步走到裴司臣跟前,遲疑着主動拉住了裴司臣的手。
他用極小極小的聲音道:“臣臣,我就拉一下哦。”
裴司臣默默把手握緊了一些,沒想到跟雲丞聊個天還有這樣的意外之喜,這個話談的很值。
雲丞惡狠狠盯着兩人依偎在離開的背影,滿不在乎地哼了一聲,明天,明天就讓顧遠洲出醜。
短短兩百米的路程裴司臣硬是走了好幾分鐘,步子慢的比年邁的爺爺還僵硬,幾乎是走走就停一下。
“臣臣,你腿疼嗎?不會是老寒腿吧,怎麽夏天也這麽嚴重呀。”
裴司臣直接停下,屈起手指親昵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尖。
“小壞蛋,胡說什麽呢,我才二十七歲,身體健康沒毛病的頂級alpha,沒有老寒腿,也不可能有老寒腿。”
“那你怎麽……”顧遠洲睨了眼裴司臣的神情,他笑着吐了下舌頭,舉着手晃了幾下,“好了好了,當我沒說嘛。”
“不是當你沒說,就是沒有!”
“好好好,沒有沒有。”
裴司臣這波屬于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生疼,他不就是想走慢一點多牽一會兒手嘛,造了什麽孽啊,還被誤會老寒腿。
上了車裴司臣想給顧遠洲系安全帶都被拒絕了,“裴爺爺,我自己來就行。”
裴司臣輕笑了一聲,逮着顧遠洲的臉就一陣揉搓,直到他笑着求饒才放開那張被他蹂.躏到發紅的臉。
“好啊你顧遠洲,反了天了。”
“我錯了嘛,誰讓你那麽慢,是不是就為了雲丞能多看你兩眼背影啊。”
顧遠洲說着說着就收了聲,裴司臣更是呆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顧遠洲,像是看見了什麽古古怪怪的東西。
顧遠洲自知失言也不笑了,氣氛好像怪怪的,而且他很像古堡門口的那群大爺大媽,說了人家雲丞的閑話。
“雲丞是不是……欺負你了?”
顧遠洲身上的酒香都蔫了,恹恹的,還帶着些苦澀,不再是肆意張揚的醇香,他聞着怪難受的。
“嗯。”
顧遠洲悶悶地嗯了一聲,手指在緊繃的安全帶上滑來滑去,好半晌又補了一句:“他跟那會在餐桌上看起來很不一樣,不太友好。”
“嗯,那你剛剛那個話是什麽意思,背影那句。”
裴司臣自戀地從裏面品出來一絲吃醋的味道,心裏美的不行,連唇角的笑意都有些壓抑不住。
顧遠洲:“……”
沉默了幾秒,顧遠洲還是開口:“雲丞喜歡你。”
裴司臣立馬反應過來,因為雲丞喜歡自己,認為自己跟顧遠洲是一對兒,所以針對他了。
“哦。”
“就哦嗎?”
“不然呢。”
顧遠洲避開跟裴司臣對視的眼神,也是哈,不哦說啥呢,又沒有當面表白或者是其他什麽暗示性的動作。
“他說他是頂級omega,跟所有alpha的匹配度都超過百分之八十五,你也一樣。”
匹配度匹配度,接二連三出現在顧遠洲的生活裏,搞得他都有一些在意了,明明他只是一個可憐弱小又無助的小血族,為什麽要承受這些啊。
“那又如何,我從來不覺得匹配度高要怎麽樣,如果迷信高匹配度能生下來極其優秀的孩子,人人都追求頂級omega,那這個世界還怎麽運作,那些beta又怎麽辦,天殘omega又怎麽辦。顧遠洲,我從來不把匹配度當成找對象,或者是結婚對象的标準的,就是匹配度是0,只要我覺得無所謂,那就無所謂。”
顧遠洲捏着安全帶愣愣點頭,此時此刻的裴司臣很不一樣,分明是汽車裏逼仄的空間,卻顯得他莫名高大。
啧,挺帥的。
“他是不是還說什麽了,我的小吸血鬼又不是小心眼的人,怎麽會因為一句這個就生悶氣,還要掉珍珠呢。”
“也沒什麽,無所謂的,都是些不愛聽的話。”
顧遠洲心大,說就說了呗。可是一看見裴司臣笑意盈盈的臉,關切的目光,他有莫名委屈。像是倦鳥歸巢,找到了能給他安全感的人。
“沒事,下次他要是再罵你,你直接罵回去,罵不過就喊我。”
“哼,你一個alpha還跟omega計較啊,小心他們說你小心眼,說你欺負人。”
裴司臣緩緩發動車子,輕聲道:“嘴在他們身上我管不着,但是不能欺負你。我長了嘴不是眼睜睜看着你受欺負還吝啬閉着的,顧遠洲,那不是我。”
“嗯,那說好了,他明天要是欺負我,你得幫我。”
“明天?”
顧遠洲點點頭,不明所以道:“他說明天要再聊,但是那個眼神好像再說明天要我好看。可能明天還能遇見,或者他上門找我?”
“我家小吸血鬼都已經這麽好看了,他還怎麽讓你好看,本來就比你差遠了,你再好看些,他怎麽辦。”
被裴司臣插科打诨一鬧,顧遠洲心底郁結悄悄都消了。
回到家臨進門的那一秒顧遠洲突然抱了一下裴司臣,快到裴司臣以為是錯覺。
“謝謝。”
貼着耳畔的聲響,似乎響在心尖上。
裴司臣摸了一下耳垂,心想,顧遠洲那麽軟的性子,他再不護着一點,就只能偷偷躲櫃子裏哭了吧。
照例是分房睡,只是裴司臣捏着被子突然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兒。
淡淡的酒香一個勁兒往鼻子鑽,有一種他把顧遠洲擁在懷裏的錯覺。
裴司臣打開燈,仔細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薄被,顏色變了不說,被子中間還多了一只圓滾滾的小貓。
裴司臣抵着唇低笑了一聲,這小O,說好的分房睡卻把他的被子抱走了。裴司臣捂着眼睛,心底乍然一松,口是心非的小笨蛋,都不知道被套圖案形狀不一樣嘛。
叮鈴鈴,叮鈴鈴。
還沉浸在美滋滋情緒裏的裴司臣拿起手機一看,是蘇野。
裴司臣心頭一跳,清了清嗓子才接起他的電話,生怕自己聲音不太對,讓蘇野不自在。
“喂,怎麽了蘇野?”
“那個明天早上九點,記得來我家,我爸要舉行個認親儀式,正式把雲丞認成幹兒子。”
“你爸怎麽同意的?”
電話那頭的蘇野沉默了一瞬,然後才道:“不知道,我不喜歡雲丞,覺得他心機怪深的。他壓根沒想過要跟我們家聯姻,如果我哥沒有拒絕,他肯定還有後招。你都不知道,你們一走他立馬就不一樣了,對我都沒個好臉色。”
“嗯,知道了,我們明天一定去。”
裴司臣到底還是沒跟蘇野說雲丞吓唬顧遠洲的事,蘇家到底是不一樣,要想在帝都站穩腳跟,沒有雲家還會有李家王家張家,結果都是一樣的。
“那個……”
蘇野吞吞吐吐不知道說什麽好,他就是鬼迷心竅了,那些隐秘到誰都不曾窺探一分的情緒洩了出來,面對最好的兄弟,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擺出什麽表情,說些什麽話。
“明天,早點來。”
“好。”
裴司臣明白蘇野的糾結,他就當什麽都不知道,本來他就應該什麽都不知道。
還在睡夢中的顧遠洲突然覺得呼吸不太順暢,耳畔似乎還有人在輕聲喚他的名字。
“小懶豬,起床了。”
唔,小懶豬是誰,不知道哇。
顧遠洲閉着眼睛想伸手碰了一下發癢的鼻子,卻被一雙大手握住,緊緊的動彈不得。發軟的身子霎時間卸了力,毛茸茸的腦袋蹭了一下溫熱的手掌,又要睡去。
“顧遠洲,起床。”
“不嘛。”
顧遠洲晨起沒睡醒嘟囔的聲音軟到裴司臣心尖發顫,他的手掌還在顧遠洲軟乎乎的臉頰下壓着,他縮成一團摟着被子,呼吸的動作自然到好像剛剛的對話沒有發生過。
裴司臣看了眼表,已經七點半了,他不得不使出殺手锏,用絲絲縷縷的信息素勾着顧遠洲迷迷糊糊往他身邊靠。
等顧遠洲挪到他身邊,再伸手把睡得軟綿綿的人抱起來,一套動作行雲流水,顧遠洲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自己身上的被子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裴司臣甘甜的信息素。
“臣臣,你好過分,我想睡覺。”
“乖,下午再睡,一會兒還得去蘇家參加宴會呢。”
明天見明天見……
顧遠洲突然反應過來為什麽雲丞要跟他明天見了。
“雲丞要跟蘇馳訂婚了嗎?那蘇野怎……”
意識到說了什麽胡話,顧遠洲立馬閉嘴,強制開機,手掌拍打着自己的臉頰,還是一邊念叨着罪過罪過。
“不訂婚,認親。”
“哦。我馬上起床。”
顧遠洲修長的手指解了顆睡衣扣子,眼睛微微閉着,小小地打了一個哈欠,眼角随即滲出生理性鹽水,他迷迷糊糊面對着裴司臣,精致的鎖骨就那樣毫無遮掩落在裴司臣眼裏。
裴司臣抿了一下幹澀的唇,喉嚨癢的厲害,連随意背在身後的手指都蜷了下。
他眼前的鎖骨深深凹陷進去,白到反光。
過分熾熱的目光似是被顧遠洲捕捉到了,搭在紐扣上的手指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都是大男人,他要是遮遮掩掩的是不是顯得有些小家子氣。要是不遮吧,他又覺得裴司臣的眼神怪怪的,想把他生吞活剝的那種。
“臣臣,要不你先出去?”
雖說是疑問的語氣,裴司臣還是聽出來一絲尴尬。
他摸了一下鼻尖,淡定轉身。
砰,enmmmm,撞門上了。
裴司臣揉着撞疼的腦袋,假裝沒聽見顧遠洲喊他直直地出門去了。
臉丢光了,偷看被逮到不說,還入迷了,入迷了也沒關系,怎麽就能撞門上的,這讓顧遠洲怎麽看他!
裴司臣捏着眉心出門坐沙發上反思去了,人不能,至少不應該吧。
“臣臣,你看我穿這身怎麽樣?”
裴司臣默默點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西裝,在心底狠狠給顧遠洲點了個贊,不錯,跟自己身上的是情侶裝。
“好是好,我覺得還差一些。”
“那怎麽穿啊,這麽正式的場合還是穿西裝比較好吧。”
“你等一下。”
裴司臣放下手裏裝模作樣緩解尴尬的水杯,直接回卧室從他的衣帽間翻出來一件略小些的西裝。
“你穿這個吧,這個好看。”
都是純黑的西裝,顧遠洲覺得自己可能要瞎了,要不然怎麽會什麽區別都看不出來呢。
“哦,行吧。”
顧遠洲換好衣服捏着長了的一截有些頭疼,嘟囔道:“臣臣,會不會不太好看啊。”
你肯定不能讓你太好看,呸,多好看。
裴司臣捏了一下顧遠洲的脖頸,低聲道:“你沒有聞到我的信息素麽,今天人多又雜,你穿着這件好。”
“哇,謝謝臣臣,還是你想的周到。”
顧遠洲樂呵呵去了廚房,在裴司臣不明所以的目光下淡定地端了一杯枸杞水來。
“臣臣,你快喝一點,枸杞明目。我看看你頭沒事吧,小心些。”
裴司臣一張臉直接黑了,又是枸杞,他不虛,真的不虛,眼神也好,足足5.2,真的!
“我謝謝你哈。”
“不客氣的臣臣,我又沒有做什麽,順手而已。”
裴司臣無奈扶額,他家小吸血鬼是個小傻瓜,他如此明顯的嘲諷都聽不出來。
顧遠洲手裏還端着水杯,目光灼灼地盯着裴司臣,幾次三番鼓勵他喝。
裴司臣沒辦法,只能屏息凝神一口氣幹了,啧,還放了蜂蜜,怪甜的。
“好了,咱們走吧。”
他們磨蹭了好久,到的時候帝都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已經到了。
裴司臣拽着顧遠洲手腕出現的時候在場的氣氛都凝滞了一瞬。
誰不知道裴司臣有毛病,自己聞不到信息素,自身的信息素又霸道的厲害。早年間還有些omega主動搭讪的,結果還沒怎麽靠近就被那股兒淡到幾乎聞不到的味道刺激的頭暈眼花,一個個都敗下陣來。
哪成想裴司臣這次出來還帶了一個omega,是從哪弄來撐場子的吧。不過,這個撐場子的omega好像過分漂亮了,長長的鴉羽微翹,眼皮薄眼尾卻極長,圓溜溜的眼睛咕嚕咕嚕轉動着,說不出的可愛。
“裴司臣,怎麽才來,來裏面坐。”
蘇野遠遠傳來的聲音打斷了在場人打量顧遠洲的視線,只是隐晦地觀察他們三個的關系如何。
“遠洲,你愛吃甜嘛,有小蛋糕。”
“喜歡的,你忙你的就行,不用管我們的。”
“沒事,我就是閑雜人等,照顧好你們幾個就行。”
顧遠洲見蘇野又恢複了活力,才悄悄松了口氣。
裴司臣也沒跟蘇野客氣,拉着顧遠洲走到事先訂好的位置,選了一個遮光好的讓顧遠洲坐下,又給他拿了一塊小蛋糕。
這副仔細的模樣倒是讓那些等着看顧遠洲笑話的人吃了一驚,裴司臣需要對随意養的玩意兒這樣嗎?
細膩絲滑的蛋糕剛吃兩口,顧遠洲就被面前嘈雜的聲響打斷了。
今天的主人公,雲丞小王子仰着高傲的腦袋站在他面前,身邊還跟着幾個樣貌清秀的omega,他清脆的聲音在略顯安靜的宴會廳裏有些刺耳,帶着俯瞰一切的驕傲和憐憫的施舍,漫不經心向顧遠洲介紹。
“遠洲,又見面了,這幾位是我的朋友,都是帝都音樂學院的學生。”
“嗯,你們好。”
顧遠洲不知道什麽帝都音樂學院,自然也不知道這是omega夢寐以求的頂級學府。
這些豪門培養出來的omega學習藝術的居多,帝都音樂學院是全國藝術頂峰,之所以叫音樂學院僅僅是因為他的音樂成就是全國之最。
顧遠洲要是知道這些,自然就能明白為什麽提起學校,雲丞總是高傲到不可一世的模樣。
“顧遠洲,遠洲,你是顧家旁系嗎?”
說話的是雲丞的小跟班,尚家的小公子尚卿,每次為雲丞沖鋒陷陣赴湯蹈火的都有他。
“不是。”
“哦。”
尚卿偷偷笑了一下,連顧家的旁系都不是,怕不是哪個山溝溝犄角旮旯的鄉下土包子。
“對了遠洲,你是哪個學校畢業的,保不齊咱們還是校友呢。”
顧遠洲漫不經心叉了一塊蛋糕,臉上還挂着得體的笑,背直挺挺的立着,“沒有上過大學。”
“沒上過啊,現在還有沒有上過大學的omega。”
尚卿笑着笑着就覺得不對勁兒,周遭那些人都用一言難盡的目光看着他,那個被他嘲笑的顧遠洲低垂着眼眸,看起來傷心極了。一時間,他倒有些像惡毒反派,專門欺負可憐兮兮的omega。
顧遠洲從這幾個人一出來就知道他們是什麽心思,不就是看他笑話嘛。他雖然不屑跟這些人計較,但總歸不能丢了裴司臣的面子。
裝可憐而已,信手拈來。
“不好意思呀遠洲,尚卿性子直來直往的,他沒有惡意的。”
“啊?惡意,什麽惡意,你不說我都不知道尚卿有壞心思呢。”
雲丞見顧遠洲唇角翹起,他也跟着笑了一下,這個顧遠洲果然是難纏的角色。
顧遠洲只當這是個小插曲,畢竟宴會要正式開始了。
蘇父上臺樂呵呵地介紹他的幹兒子,兩家人親親熱熱的,似乎是早就有此打算,苦于沒有機會而已。
“小丞,我聽你爸爸說你還準備了節目,有心了。”
“蘇爸爸這都沒什麽的,正好我閑來無事創作了一首鋼琴曲,趁着這次機會表演一下,大好的日子讓大家都開心一下。”
“好,好,好啊。”
連着三聲好,可見蘇父心情還是很不錯的。幹親剛認下,他跟雲臺就簽了好幾個合同,長期合作的意向也定了,以後蘇馳和蘇野還能聯姻別家omega,一舉多得。雲丞想出風頭,他自然是完全贊同。
鋼琴就擺在最顯眼的臺子上,顧遠洲一進門就看見了,只是他沒想到原來是這樣的用處。
聚光燈下的雲丞似乎真的在發光,在場的alpha都被他深深吸引,眼睛都移不開了。
流暢的音樂從指尖流淌出來,真的有幾分音符跳躍的意思。
顧遠洲聽了一耳朵就低頭吃蛋糕去了,對于這種只用來炫技的手法,他覺得沒有什麽值得欣賞的。
“好吃嗎?”
是貼在耳廓的聲音,酥酥麻麻的,顧遠洲手指下意識捏緊了手裏的叉子,微微仰頭去看裴司臣湊過來的側臉。顧遠洲都能從他專注的神情裏看見自己的倒影,距離好像太近了些。
“還行,要嘗嘗嗎?”
幾乎是不過腦子的問話,脫口而出之後顧遠洲就後悔了,他只切了一塊,整個蛋糕蘇野都拿走了,現在托盤上就只有他吃剩下的幾口。顧遠洲捏着叉子,場面一時間有些不好控制。
“好啊,要不你喂我?”
顧遠洲明顯一愣,胳膊有些生澀地擡了擡,低下毛茸茸的腦袋,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
“我說笑……唔。”
托盤上抹茶味的蛋糕盡數進了裴司臣的嘴裏,堵住了他即将岔開的話題。塑料做的叉子上還殘留着極淡的酒香,裴司臣囫囵咽下過分甜膩的蛋糕,才後知後覺,那個酒香是顧遠洲的——唾液。
咕咚。
喉結滾動的幅度似乎大了些,咽口水的聲音落在裴司臣耳朵裏是如此清晰。他的耳根蔓延上淺淡的紅意,渾身燥熱,逃似的避開了顧遠洲探究的視線。
薄唇輕抿,裴司臣還是控制不住偷偷回味了一下那個好到爆炸的滋味。
生理書上說alpha都有調.戲omega的劣根性,他原本是不屑一顧的,現在盯着顧遠洲精致到沒有一絲瑕疵的側臉,他信了,書上其實應該補充一句,頂級alpha尤甚。
“遠洲,你也願意嗎?”
“啊?”
突然回神的顧遠洲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雲丞的演奏是什麽時候結束的,他又是怎麽喊他名字的,至于願意什麽,他一概不知。
“是這樣的遠洲,你是我的新朋友,大家也都還不認識你,我剛剛問誰還願意再彈奏一曲,我注意到了你看我的眼神,以為是你……這才喊了你的名字,你不會怪我吧。”
刻意停頓就很有毛病。
好茶!
顧遠洲離他八丈遠都被茶味熏到了,他只是在發呆,謝謝。
“遠洲,你不會也沒關系的,大家都知道你的情況,不會……”
“沒關系雲丞,我會呀。”顧遠洲打斷雲丞的話,淺淺一笑,似乎還有些腼腆,又補充道:“我不是專業的,比你還差的遠,只能獻醜了。”
顧遠洲剛起身,裴司臣也跟着起身,他長臂一撈把顧遠洲箍在自己懷裏,輕笑道:“咱倆一起吧,我還從來沒有跟人一起演奏過。”
“好。”
顧遠洲定了定神,偏頭看向裴司臣的目光又柔和了幾分,他總是不願意讓自己一個人面對這些的。
“蘇野,你家還有別的樂器嗎?随便什麽都行。”
“大提琴怎麽樣?”蘇野試探着說了一個。
“可以。”
蘇野原本還擔心顧遠洲會被雲丞奚落,現在一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樣頓時放心下來,單單顧遠洲那個氣質,就不是随随便便家庭能教養出來的。
裴司臣坐在鋼琴前,距離半米的地方坐着顧遠洲,他下巴抵在琴弦上的那一刻渾身的氣質都變了,斂起乖軟,變得肆意張揚,意氣風發。
“臣臣,你随便彈哪一首都可以。”
“好,《紅豆》可以嗎?”
《紅豆》當代最着名的鋼琴家xxx的作品,曾經斬獲過多項國際大獎,不僅在國內,在全世界都極富盛名。
顧遠洲原本是不會的,恰巧今天裴司臣車裏放的是這一首,他聽了兩次就會了。
“可以。”
察覺到裴司臣緊張的情緒,顧遠洲朝着裴司臣俏皮地眨了下眼睛,示意他放松些,沒問題的。
殊不知這樣的小動作更讓雲丞氣炸了,在聚光燈下赤.裸.裸秀恩愛,呵,顧遠洲果然不是什麽正經omega,不要臉。
裴司臣起了一個音顧遠洲立馬接上,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演奏出相得益彰的曲調。兩人偶爾一次的對視都有難以言喻的默契在,似乎練習了成千上萬次。
紅豆傳相思。
這不像是演奏,倒像是濃烈又直白的告白。
顧遠洲低着頭,自然是看不見裴司臣落在他身上的眼神,甜到發澀,溫柔到能把人溺死。
他的小吸血鬼在發光,衆目睽睽之下,自信恣意,身段挺拔,單單是坐在他的餘光範圍內,就把他所有的心神都攫取了去。
一顆心慌慌張張地胡亂跳動着,每一下都只印證了一個名字——顧遠洲。
在場的人都聽的如癡如醉,情到濃時都忍不住鼓起掌來。
《紅豆》難度之高,情感之濃烈是公認的,裴司臣和顧遠洲不僅技巧拿捏的到位,連感情都真真切切,挑不出來一點毛病。
一曲畢,餘音繞梁。
随着顧遠洲最後一個動作落下,現場的氣氛也湧現到了高.潮。竊竊私語,暗中觀察,指指點點都有。
顧遠洲笑了一下,大概是驚嘆于他一個大學都沒有上過的文盲,哪裏來的這樣的能力。
“遠洲,你和裴司臣配合的好默契,是練習過好多次嗎?”
“沒有,我從來不知道他會小提琴。”
裴司臣眼睛裏的驕傲明明白白顯露着,驚豔、訝異、自豪,實打實的情緒都是突然的,應該是不知道。
顧遠洲擺擺手,随意道:“我随便拉的,比起雲丞你還差遠了。”
雲丞的臉黑了,刻意維持的笑也不見了。顧遠洲這話無疑是狠狠甩了他兩個巴掌,誰聽不出來他剛剛比起顧遠洲差遠了,故意嘲諷他是吧。
從臺上下來,因為宴會酒桌擺放的緣故,顧遠洲不得不擦着雲丞的肩膀過去。兩人緊挨着對視的那個瞬間,雲丞嘴唇飛快動了一下,下一秒臉上還露出得意的笑來。
顧遠洲瞳孔微張,掐了一下手心才克制住反問雲丞的動作。而後面無表情擦着他的肩膀路過,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