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請問,你願意飼養一只吸血鬼嗎?
請問,你願意飼養一只吸血鬼嗎?
七月的陽光刺眼又灼熱,正晌午巨大的光束透過爛尾樓橫陳的木材鋼筋照耀在三樓地板的黑影上。
寬大又漆黑的袍子把人遮蓋的嚴實,從黑袍的形狀依稀能看見底下包裹着是一個人,看起來又瘦又小的人。
那人露在外面的手背有一處發紅,跟蔥白的指尖形成鮮明對比,反差巨大。
許是被蒸騰的熱意鬧醒,黑影動了動僵硬的身體,慢慢舒展蜷縮着的四肢。
顧遠洲捂着心口艱難起身,帽沿微擡,露出一張精致到沒有一絲瑕疵的臉頰,只是那張臉泛着不正常的蒼白,毫無血色,像是許久沒有見過陽光的模樣。
他長長的鴉羽輕顫,茫然地望向四周陌生的環境。微擡的下巴被反射的陽光照到,顧遠洲不适地皺了下眉。
緩了一下顧遠洲才雙手撐地艱難起身,他挪動到巨大的牆體背後,背脊抵着冰冷的水泥牆才覺得熱意消散不少。
周圍的一切都太陌生了,他分明應該沉睡在由金絲楠木制作而成的棺材裏,躺在柔軟清透的絲綢上,蓋着由金線縫制的棉被,享受着自在又快樂的沉睡生活。
可,這,這是哪啊!
咕嚕咕嚕。
顧遠洲抿着唇揉了揉咕咕作響的肚子,這不是單純意義上的餓,更像是靈魂深處升騰起來的對血液的渴望。
作為血族有史以來最強大的親王,顧遠洲早就過了需要喝新鮮血液來維持生命的階段,甚至可以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不需要這些東西,人類簡單的食物就可以滿足全部需要。
顧遠洲似乎是想到什麽,他擡起手,把寬大的袖子往上撸了一把,手腕上代表着血族強大能量的印記不見了。
他試探性地伸出手指對準一旁散落的玻璃瓶,無論怎麽用力施法就是紋絲不動。
顧遠洲頹然地垂下手指,他連吸血鬼幾歲孩子都會的隔空取物都完成不了啦。
怪不得被這種級別的陽光曬一曬他就覺得心急火燎,手背上的紅斑久久不褪,像是真的曬傷了。
顧遠洲擡頭望着正當空的太陽,整理好身上的黑袍,把自己嚴嚴實實包裹起來,他舔了舔幹澀的唇,盡量繞着陰涼的地方從爛尾樓裏出去。
這個地方還是太偏僻了些,他渾身上下除了這身衣服什麽都沒有,胃裏的灼熱惹得顧遠洲頻頻皺眉,周身的氣息更加煩躁,腳步也愈發加快。
顧遠洲繞着公園的小路出來,而後在冰涼的石凳上坐下,他低頭揉了一把發酸的小腿,眼眶有一瞬間發熱。
他以為只是棺材沒了,家沒了,通身的能力沒了,沒想到連體力也不行了,走了這麽一段路小腿就開始發酸。
休息了沒一會兒顧遠洲嘆息一聲接着往前走,他所在的地方實在太偏僻了,走了大半天都沒有遇到一個人影,倒是在路過一個涵洞時碰到了一只流浪貓。
顧遠洲定定地看了幾眼那只通體雪白的貓貓,它渾身上下幹幹淨淨的,蹲在那裏的動作優雅又可愛,眼睛還是漂亮的異瞳,它遠遠看見顧遠洲過來,偏着頭嗲嗲的喵喵叫了起來。
見顧遠洲愣愣地不理人,它大着膽子跑過來蹭了蹭他的褲腿,緊接着又發出更嗲的喵叫。
貓貓的白肚皮就大刺啦啦地露在顧遠洲面前,顧遠洲神情有一瞬間的糾結,面對小貓咪的勾.引還是沒忍住蹲下摸了摸它的小腦袋。毛茸茸的手感讓他愛不釋手,又大着膽子摸了摸貓貓的肚子,撓了撓他的下巴。
“喵喵~”
好餓好餓,不要光上手摸人家呀,給點吃的啊!
遲鈍如顧遠洲,自己摸爽了才想起來自己身上什麽都沒有。
“喵喵,不好意思啊,我沒有吃的。”
顧遠洲有些尴尬,他的指尖還停留在貓貓的耳朵上,想再撓一撓,卻被靈活躲開。
“喵!”
沒有吃的摸什麽摸。
貓貓給了顧遠洲一個自己體會的眼神,飛一般跑遠了。
顧遠洲神情複雜,就,他好像被一只小貓咪嘲諷了,可惡。
顧遠洲餘光瞥見遠處走來的人影,慢慢起身整理好衣服,輕輕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露出一個好看的笑來。
“你好,請問這是哪裏呀?”
那人只覺得自己聽到了世界上最悅耳的聲音,清脆又有些軟糯,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
只是這個人被黑袍裹着,只能看見小半張精致臉,抿起來的唇,那雙漆黑的眸子定定的注視着他,讓他心裏有些癢癢的。
“咳,你是omega吧,是迷路了嗎?你要往哪邊走,我給你指指。”
omega……是什麽。
顧遠洲長時間的沉默讓那人更加确定了,他嘆了口氣,輕聲道:“你該不會是離家出走的吧,你一個omega走這麽偏遠的小路還是太危險了,早點回家去吧。”
“謝謝,請問這附近有公安局嗎?”
“啊,有有有,你順着這個路往前走一段,左拐過兩個紅綠燈就到了,那個派出所是帝都最大的。”
顧遠洲又笑了笑,朗聲道:“謝謝。”
有困難,找警察。
顧遠洲打算先找找警察叔叔看看情況,他現在相當于一個黑戶,得想辦法先弄一個戶口啥的。
現在的情況,唯一合理又離譜的解釋就是他穿越了,像無數個他夜晚看過的小說一樣,回肯定是回不去了。
唉。
顧遠洲一直往前,左拐,周遭的人群突然密集起來。在斑馬線之前,他身後站着幾個高大的男人,難以言喻的滋味順着鼻尖刺激着腦袋,顧遠洲條件反射幹嘔了一下,他捂着唇往前走了幾步繞開了那幾個人。
可是顧遠洲不論走到哪,那種惡心的氣味似乎如影随形,一直萦繞在他的身邊,胃裏灼灼發熱,一陣一陣的反胃。
顧遠洲試探着換了個人多的地方,那種感覺又來了,沒辦法他只能吸了吸鼻子盡量離這些人更遠些。
他一路往偏僻的地方走,心裏的沮喪更甚,他好像還對人類過敏了。
顧遠洲繞着繞着又回到涵洞底下,他的手指抵着腦袋,盡量不去想鮮血的滋味,牙齒輕輕啃咬着唇瓣,兩顆小尖牙摩擦着嘴唇,幾秒之後他嘗到了自己血液的味道。
一瞬間,更深更深的渴望升騰起來。
月亮悄悄爬上高高的樹梢,顧遠洲想了想起身又往城裏走去,遇到人多的時候還是如此,惡心,幹嘔,四肢發酸。
街上全是奇奇怪怪的味道,基本上十個人裏就有三四個人散發着味道。
顧遠洲捂着鼻子皺着眉避開熙熙攘攘的人群往前走去,再這樣待下去他甚至懷疑自己會被熏死。
一連兩天,顧遠洲還是沒能找到一個他心心念念的警察叔叔。
倒是在他栖身的小巷裏遇到一個小流氓,他渾身散發着濃烈的惡臭,顧遠洲聞着有些像下水道的泔水。
小流氓似乎喝了酒,搖搖晃晃就往顧遠洲這邊走來,他摸了一把下巴,賤兮兮道:“呦,你還挺好看的。”
他用了吸了一口氣,像是在聞空氣裏的味道,半晌,他扭了扭手腕遺憾道:“beta也沒關系,誰讓你這麽漂亮呢。”
顧遠洲冷冷地看了小流氓一眼,煩躁地啧了一聲,他現在很餓,很餓,想打人。
顧遠洲這麽想也就這麽幹了,他在小流氓撲上來的瞬間,揮拳把人打了出去。
砰,咔嚓。
小流氓猛地拍在牆上,又緩緩下滑到地上,怎麽都起不來,他嗚嗚地揉着腿,好像是骨頭斷了,太特麽疼了。
顧遠洲擦了擦手指,嫌棄地又換了一個栖身之地。人一多他就換個地方,白天幾乎都不露面。
他唯一慶幸的就是作為血族親王,似乎不老不死這個技能還保存着,哪怕是好幾天滴水未沾,粒米未進還安安穩穩活着。
一直到第三天晚上,躲在小巷柳樹高大軀幹上的顧遠洲茫然地擡起頭。
他伸手接住一顆雨珠,緊接着越來越多了的雨滴澆在顧遠洲身上。
顧遠洲穿好黑袍,雙手撐着樹幹輕飄飄從樹上跳下來,瓢潑大雨傾瀉而下,他捂着肚子慢慢移動到屋檐底下。
腦袋好像更暈了,他倚靠着牆壁,自嘲一笑,再這麽下去,他真的要成為第一個活活餓死的吸血鬼了。
顧遠洲握着拳頭,垂着眸子抵擋着來勢洶洶的餓意,腦袋越來越暈,顧遠洲掐了一把手心,沉默地吸着鼻子。
突然,遠處飄來一陣沁人心脾的血腥味,勾得顧遠洲瞬間來了精神。
他目光灼灼地尋找着小巷裏的人影,漆黑的雨夜裏哪裏有什麽路人啊。顧遠洲失落地垂眸之際,暗色的水窪裏出現昏黃的光亮,緊接着身側緩緩駛來一輛車。
那股兒好聞到顧遠洲頻頻咽口水的味道就是從車窗裏飄出來的。
顧遠洲微微踮腳,透過半開的窗戶從後座看見了一張極具沖擊力的臉,線條淩厲,眉骨冷峻,毫不誇張,是顧遠洲見過的最好看的側臉。
咕咚。
在嘩嘩的雨聲裏,顧遠洲咽口水的聲音并不明顯,他擡手捂上砰砰砰直跳的心口,牙齒似乎發癢一般在唇瓣上狠狠碾磨。
他,他突然想喝血了。
多少年沒有這種劇烈的沖動了,咕咚,又是咽口水的聲音。顧遠洲糾結到衣角都快要扯破了,好半響,他到底還是沒有壓抑住一波接着一波愈發濃烈的渴望,跟着車子慢慢往前走去。
巷子是一條道直直往前的路,再加上一路上一直有那股兒清甜的血腥味,顧遠洲幾乎沒有廢什麽力氣就找到了那個男人住的地方。
是一處四合院,看圍牆的長度,延伸的方向,想來四合院占地面積也是極大,顧遠洲手指輕顫,輕輕扣在門扉上。
許是雨聲太大了些,良久院內都沒有反應。
顧遠洲擡頭看着不高的圍牆,可恥的欲.望作祟,驅使着他一躍而上,又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他定了定神,走到類似于主卧的大門口,再一次扣響了門扉。
屋內的裴司臣幾次放下手裏的報紙,他好像是幻聽了,這個時間段居然有人在敲他的房門。
接連三次,裴司臣皺起眉頭起身上前打開房門。
嘎吱。
随着房門向後打開,裴司臣看見了一張瑩白又精致豔麗的臉頰。
那人面色略微慘白,渾身顫抖,被雨水浸濕的衣服盡數貼在身上,濕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起來有些可憐,接着,他微微笑着露出兩顆尖牙,莫名地,裴司臣心頭一顫,心想,這人有些……可愛。
兩人四目相對,彼此沉默着。
半晌,顧遠洲緩緩把揉成一團的衣角撫平,有些貪婪地吸了吸空氣裏的味道,抿着唇學着那天遇到貓咪撒嬌的模樣,歪着腦袋,唇角彎起微笑的弧度,輕聲道:“請問,你願意飼養一只吸血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