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江韶擡眸看向江清山。
江清山愣了一下,只見江韶眼中爬了不少紅血絲,他的嘴唇死死抿着,臉色蒼白,好像有很多無法說出口的難言之隐。江清山頓時就有些心疼了。但他從來不是慈父,只能沉聲問道:“怎麽了?殿下欺負你了?”
江韶靜默了許久,搖了搖頭。
江清山被他這個樣子弄的也勸不下去了,只能重重的吐了口氣:“你們的事情我是不管了,雖然我跟你說你不能對不起殿下,但有一點你也記着。你是我江清山的兒子,不是受氣包,要是真跟殿下......就回家,你老子養得起你。”
江韶勉強笑了下,低聲道:“爹你說什麽呢?我一個大男人,你怎麽淨說些送女兒出嫁的話?”
江清山老臉一紅,騰的站起來,沒好氣道:“懶得管你。”說完轉身就走了。
江清山走後,江韶把自己重重的摔在床上,他大睜着眼睛看着帳頂,只覺得各種思緒煩亂嘈雜的交織在一起,讓他找不到頭緒。他不知道該怎麽面對趙霜酒,不知該如何處置兩人的感情。
只因他們之間隔絕的不是尋常情愛,而是血海深仇。
一門三十餘口的血海深仇。
雖然今世什麽都沒發生,趙霜酒也一心為江家,但也不能因為這點兒就磨滅掉曾經發生過的一切。
其實江韶也知道,換做趙霜酒的位置,他并沒有做錯什麽。畢竟當時算計江家的時候趙霜酒并不認識他。為了生存,為了權勢,為了利益,他只是算計了一個別人都在算計的家族而已。
但站在江韶的位置,他卻怎麽都沒辦法輕描淡寫的說出不在意的話。
江韶只覺得一塊巨大無比的石頭壓在他的胸前,已經讓他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趙霜酒這邊兒并不知道江韶是何等的糾結。他的心已然沉澱了下來。早在重生之時他便是抱着必死之心而來的。他非常的清楚自己做的這一切有多麽的欺師滅祖離經叛道。身為皇族之人,頂着皇家的無上榮耀竟然想要推翻朝堂,将天下拱手讓人。
這麽大的事情,就算是死後都無顏見列祖列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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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霜酒如此精明,怎會不知自己将是要受萬人唾罵口誅筆伐?但他不在意。他只在乎江韶。
但是跟江韶相處的這些日子,讓原本抱着必死之心的趙霜酒突然生出了一絲欲望。他有些不想死了,他想跟江韶在一起。有時他甚至會想,等事情都做完了,朝堂覆滅,江家入主之後,他或許可以以江韶內人的身份深居庭院。只要能跟江韶在一起,他甚至願意當一個為他操持家務不問世事的人。
可是......他沒想到,這個夢醒的這麽快。
江韶恢複了記憶。不出他所想的那樣,江韶怨怼他,排斥他,不信任他,恨他.......
想起江韶那雙憤怒的雙眼,趙霜酒就通體冰冷。他閉了閉眼,強迫自己不再去想江韶。他站起身,側頭淡淡問魏忠:“布日古德在哪兒?”
魏忠敏感的察覺到了趙霜酒這段時間的情緒非常不對。但他不敢多問,愈發恭敬的領着趙霜酒朝關押布日古德的地方而去。
沒多久,整個軍營都聽到了那慘烈駭人讓人心底發毛的慘叫。
江清山自然也聽到了,不過他只是頓了頓,便繼續看軍陣圖,什麽都沒多說。
慘叫聲一直持續到了天色夜幕,聲音才逐漸微弱。沒人敢去湊熱鬧看一眼,更沒人敢多問一句。
一直到夜半時分,趙霜酒才從裏面出來。他除了衣擺下方沾了些許血跡外,其他地方倒是沒有。但他身上的血腥味兒卻格外的濃重,好像在血潭裏浸泡過了一樣。再加上他眉眼寒霜,氣息冰冷,殷紅的嘴唇似是染了血。使他這個人顯得很是駭人,配上那精致不似凡人的樣貌,只覺得像是披着美豔皮囊的妖魔。
跟在他身後的魏忠也是止不住的膽寒,身子不自覺的瑟縮着,卻不敢表現出分毫,聲音依舊平穩,小心翼翼道:“王爺,宮中已經傳回消息,羅浮子已經按照您的吩咐,給皇上加大了藥量。如今......皇上的身子已然空虛腐朽,用不了多久......”他的話未盡,但在場之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趙霜酒冷漠如冰的神色見突兀的出現了一絲笑意,聲音卻帶着無盡的寒冰:“既然時機到了,就回京吧。”
魏忠有些遲疑:“王爺,若是我們現在回京,回去之後皇上若是問起此間發生的事該怎麽辦?不如還是等皇上.......”
趙霜酒淡淡道:“本王自有法子應付,吩咐下去,明日一早啓程回京。”
魏忠一愣:“明日一早就走?不等小将軍了嗎?”這話剛一說完,魏忠身子就是一僵。因為趙霜酒用寒冰一樣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魏忠不敢再多言,忙退後兩步。趙霜酒這才收回目光,什麽都沒說,轉身離開。
第二天一早剛蒙蒙亮,江韶就聽到了外面兒的動靜,有心起來去看一眼,又怕遇到趙霜酒無言以對,就又重新坐了回去。這時,周珺掀開簾子大步走了進來:“将軍,王爺要回去了,您不去送送嗎?”
江韶一愣,有些詫異的看向周珺:“王爺這就走?”
“是,聽說朝中好像有什麽事兒,王爺急着回去。”說着,坐到江韶的旁邊,随口說道:“我本來還以為他要跟您一塊兒回去呢。”
江韶也以為趙霜酒一直不說離開是在等他,雖然嘴上說着不想跟趙霜酒一起回去,但是趙霜酒就這麽走了,他心裏還是止不住的失落。
想到這兒,江韶猶豫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掀開被子,拿了件外衣披在身上,有些踉跄的朝帳外走。周珺見狀忙扶住了他:“将軍您要幹嘛去?送王爺嗎?哎呦,您還傷着,不去也沒關系,王爺體諒你,不會怪罪的。剛才我在外面的時候,王爺還囑咐老将軍來着,讓他照顧好你什麽的呢......”
周珺越這麽說,江韶就越是想去看趙霜酒一眼。
不到跟前兒去,就遠遠的看一眼,看一眼就好。
這麽想着,江韶走的就更快了。但他腿上有傷還沒好完,所以就算再想快也快不起來。
與江清山辭別之後,趙霜酒到底還是沒有忍住,朝身後的軍營看了一眼,依舊沒有看到他想看到的那個人。心底自嘲的笑了下,趙霜酒收回目光,翻身上馬,狠狠一抽馬鞭,頭也不回的走了。
江韶到時,只看到了那片被馬蹄激起的快要散去的塵霧,以及遠處幾乎看不到的黑點。
江韶莫名感覺到一陣心悸,他心慌的厲害,下意識緊緊抓着胸前的衣襟。不知為什麽,他竟生出了一種再也見不到趙霜酒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更加無措。
江清山回過頭看見江韶,詫異了一瞬:“你怎麽來了?”
江韶抿着嘴唇,心頭驀然升騰起一股子怒意,但并不是對江清山,而是對自己。他壓着怒氣問道:“殿下要走為什麽不通知我?”
江清山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心想你不是不想看見王爺嗎?不過他并沒有問出來,而是道:“王爺是昨夜臨時接到朝廷的書信,這才決定要離開的。而且他專門吩咐了,說你傷還沒好,清晨露水重,不用專門告訴你。”
江韶像是被人堵住了嘴巴一樣,什麽都說不出來了。他深深呼了一口氣,點點頭,推開還在扶着他的周珺,瘸着腿走了。
周珺一臉茫然,看看江韶,又看看江清山。江清山也是一臉不明就裏,攤了攤手,也走了。周珺撓撓頭,搞不清楚便也沒糾結,也走了。
趙霜酒沒在路上耽擱什麽,一路疾馳朝京城而去。在路上便碰到了朝延濂傳信的人。趙氓之偶感風寒,身體不适,急召趙霜酒回京。
如今儲君未定,底下的兒子又各個精明能幹,平時還不覺得,但當他身體抱恙的時候,趙氓之就總覺得他們在虎視眈眈,觊觎自己座下的皇位。這讓他心情很是不好。
但也正是這個時候,趙氓之就越發感受到了趙霜酒的好了。這個兒子雖然能幹,但胸無大志,沒有那狂妄的心思。入朝這麽長時間,既不結交朝臣,也不拉攏派系,一心為自己做事。甚至為了安自己的心,給自己選‘翊’為封號。
看,這才是他的好兒子。
所以才他身體抱恙沒有精力管理朝政的時候,趙霜酒就成了他最好的人選。當然,只是代替他管理,趙氓之可沒有半點兒想要冊封他為太子的意思。
接到聖旨後,趙霜酒波瀾不驚,不做停頓,翻身上馬,朝京城疾馳。
十天之後,趙霜酒到了京城。
按理來說普通風寒十天左右也該好了,但趙氓之卻一直病恹恹的沒精神。這讓自認還年輕力壯的趙氓之很是惱火,于是愈發跟羅浮子要丹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