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什麽停雲峰, 好生無禮!”趙塵瑄身邊的弟子喝道。
趙塵瑄擡手,讓那弟子退下。
他對着司樾笑了笑,沒再說話, 只請他們先入門。
白笙對着趙塵瑄拱手行禮, 帶着幾人進入了仙盟。
入門之後, 白笙嘆了口氣,頗有些無奈地看向司樾。
他也不和司樾講什麽人情世故、是非利弊,知道司樾是不屑聽這些話的。
倒是恒子簫問他,“師兄, 剛才那人是誰, 你為何如此忌憚?”
他不知為何,分明是個陌生人,可第一眼相見,恒子簫心中便驚濤駭浪一般,湧起了一股又洶又疾的情緒。
這情緒和此前兩次夢裏的十分相似, 好像有人奪了他的心竅,令他情感奔湧, 不受控制。
恒子簫不由得頻頻回頭看向身後那錦衣尊貴的男人。
每看一眼, 心中都愈發簸蕩激動。
恒子簫不讨厭那個男人, 卻讨厭極了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
這不是他的情緒, 他到底是怎麽了……
白笙回眸瞥了眼身後, 傳音給恒子簫道,“那是禛武宗的峰主, 禛武宗乃是三大仙宗之一,有弟子上萬, 契地占盡中原沃土,門內弟子上至仙盟副盟主, 下至當朝國師,且第一劍修就在禛武宗內。
恒子簫懵懂地意識到,“這麽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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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那位叫做趙塵瑄的峰主,就是一名元嬰級別的劍修。不論是禛武宗還是他本人,我們都招惹不起。往後出門在外,你也要盡量避着這些大宗子弟,免得平添麻煩。”
“元嬰……”恒子簫喃喃念着這詞,他的目光落在了前頭啃糖葫蘆的司樾身上,又小聲問白笙,“師兄,你可知道師父是什麽境界?”
白笙一笑,“連首席弟子都不知道的事,我這個師侄又怎麽知道。”
兩人傳音時,紗羊也在拼命給司樾傳音,“司樾!司樾司樾!方才那人你看見了嗎!”
她不等司樾回答,就迫不及待地說出了下一句,“趙塵瑄,是趙塵瑄啊!”
“怎麽,”司樾瞥了激動的紗羊一眼,“你情郎?”
“什麽情郎!是趙塵瑄!小魔頭上輩子那個混蛋師父!”
今天這場面實在是巧,把恒子簫今生今世的三個師父都聚在了一起。
想到這裏司樾就覺得好笑,“他師父可真不少,莫非是呂布後人?”
“這時候你還開玩笑!”紗羊嗔她,“那可是趙塵瑄啊!”
“那又如何,”司樾看她,“難不成你還要沖過去把他殺了?”
她這平淡的态度讓紗羊也冷靜了一點。
趙塵瑄的突然出現讓她過于激動了,可仔細一想,如今的趙塵瑄又和恒子簫有什麽關系呢?
只要司樾不被人奪舍,恒子簫就不可能再去禛武宗,更不可能被趙塵瑄利用。
可雖然不至于再重複上一世的命運,萬一又遇上個什麽第一劍修第一符修的,認為恒子簫是天煞災星,派人來追殺,那可如何是好。
紗羊恍然大悟,下界這麽多年,終于明白了司樾的用處——有她在,恒子簫必然平安。
白笙進了仙盟,把該交的東西交了,便帶着幾人出來。
穿梭仙盟之中,他對恒子簫介紹道,“東區是專門接懸賞令的地方,仙盟的懸賞令分黑白兩種,黒令專指斬妖除魔的懸賞,白令則比較雜,小到跑腿押镖、護院作法,大到闖秘境奪寶,各類雜事都歸在白令內。這兩種令雖多是修真界發布,但也有一少部分來自凡俗界。”
進入東區後,往來修士多了起來。
恒子簫一邊觀察着那些修士,一邊問:“凡界也用靈葉嗎?”
修真界的金銀銅都注有靈氣,是單獨冶煉的,和凡界有區別。
“凡界的錢幣的确和我們不太相同,但我們和凡界互通往來,或是管轄契地時要在凡界住宿,或是問凡界購買糧食布匹、雞犬牲畜,或是山下百姓在凡界還有親友,便會找我們用靈幣兌換凡幣寄回去。
“言而總之,他們的錢我們多少也用得到。你得了凡幣後,也可以在化城這樣的大城市裏找到錢鋪兌換成靈幣,不過彙率不好,還是自己留着劃算,早晚有用處。”
恒子簫記得白笙家裏就是在凡間做生意的富商。
他既在裴玉門,那家也一定在裴玉門的契地裏,他們也算同鄉。
不知道自己從前和奶奶上街時,有沒有見過白笙家裏的産業。
這時候白笙停了下來,指向前方,“你看那屋頂上,有行升的便是黒令堂,有鬥牛的則是白令堂。”
恒子簫注意到,白令堂裏的人比黒令堂多出了五倍不止。
這不僅是因為接白令的人多,也是因為發布白令的人比黒令多得多。
東區大多都是雕刻了鬥牛的房屋,行升只有兩座。
白笙指給他看,“屋子越小,發布的懸賞令等級越高,難度越高。”
懸賞令的等級從高到低一共五等,分別是甲乙丙丁戊。
“除了東區外,方才我們去的主殿也發布懸賞,不過那裏的懸賞不是常人可以接的。”說到這裏,白笙道,“裴玉門中,只有你師父接過一回。”
恒子簫扭頭,想找司樾,卻發現司樾已遠遠落後于他們。
她在一間白令堂裏閑逛,正和一修士唠着什麽。
恒子簫只得問白笙,“那主殿裏都發的什麽令?”
“主殿裏發的叫做金令,通常是由名門大宗或是仙盟直接發布,金令種類繁多,但無一例外都是極其兇險的任務,即便是元嬰高手也難全身而退。”白笙一邊走一邊和恒子簫道,“譬如你師父當年接的那一令,我記得是擊殺一頭魔狼。”
“在你師父之前,那頭魔狼已經咬死了七.八位金丹修士,又打傷了兩位元嬰高手,最後懸賞的價格達到了十萬靈葉。”
恒子簫震驚不已,“十萬!”
他怎麽也想不到,一個銅板都要計較的師父居然懷揣着十萬靈葉!
怕他誤會,白笙連忙道,“這十萬你師父一分都沒拿,全部給了門裏。”
恒子簫更加震驚了,師父居然會把整整十萬靈葉轉手給了他人。
他好奇道,“那頭魔狼是活捉回來的,還是砍下了頭顱?”
白笙回憶了一番,“好像是你師父把狼皮帶回來了。”
“只是狼皮?仙盟不怕是別的狼身上剝下來的嗎?”
白笙擺手,“那頭魔狼通體雪白,比獅虎還大,世間哪還有第二頭這樣的狼可剝皮。即便是用幻術幻化出來,先不說能不能躲過仙盟的審核,只要那頭魔狼再出現一次,謊話自然戳穿。欺瞞仙盟的下場,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話到這裏本該了結,可恒子簫想起上個月他給司樾搓背時的對話,不由得問:“或許可以告誡那頭魔狼,讓它別再出來作亂了。”
白笙聞言,笑了起來,“若是如此,那還叫做魔物麽,豈不成了仙獸。”
他覺得恒子簫還是天真可愛,恒子簫卻想着,那時他也問了師父——「既一心向善,那還算是妖魔麽」
師父沒有回答他的話。
興許,她是要他自己去悟。
恒子簫又回頭去找司樾。
只見司樾擡起了左腳,對着一名修士指着自己腳上的鞋,不知聊些什麽。
她另只手裏還拿着只剩下一顆山楂的糖葫蘆,眉眼衣着都不出挑,卻也絕沒有所謂的“沖天煞氣”,普普通通的和尋常人無異。
師父,算是妖魔麽……
說話間,白笙帶着恒子簫走去了最裏面一間,也是最大的一間白令堂,這代表着這是接挂最低級白令的地方。
“你看看,可有意願。”
他帶着恒子簫站在門口,這裏門庭若市,人比其他地方都要多,因着裏面擠不下了,還在外側的牆上挂了不少。
兩側外牆上釘滿了釘子,每個釘子下挂着一張令。
有不少修士立在牆下,擡頭望着上面那一張張懸賞令,挑選自己可以接的,挑中了就直接把紙從釘子上扯下來。
白笙陪恒子簫站在外圈,恒子簫定睛看去,上面果如白笙所講,有的是幫忙春種,有的是幫忙采藥,還有幫忙送信等等。
這些事情瑣碎的很,初出茅廬的修士總是更願意去接黒令。
恒子簫自然也更願意接黒令,只是一想到師父,他便對斬妖除魔四個字有些抵觸。
再一想,師父居然自己就斬殺了一頭魔狼,他心裏又說不出的複雜。
恒子簫看了一圈,一時無處着手,分不出好壞。
“怎麽樣,選好了麽。”身後忽然傳來司樾的聲音,恒子簫一回頭,見司樾已經和路人閑聊結束,最後一顆山楂也吃完了,簽子一扔,帶着紗羊來到了他身邊。
“師父。”恒子簫搖頭,這牆上的單子都差不多,他不知道該選哪個。
“那我幫你選一個。”
司樾卷了卷袖口,一指左上角的單子,“這個就不錯。”
恒子簫順着她的指示看去,是一張幫人遛狗的單子。
這單子不是普通的單子,是凡界發來的懸賞;
遛的也不是普通的狗,而是四只細犬和四只狼狗。
白笙看了,呀了一聲,“這可不輕松啊。”
司樾食指一勾,那張單子從牆上飛到了她手上,“不輕松,才賺得多。”
她把單子往恒子簫胸口一拍,“去罷,就這個了。”
恒子簫拿着單子,一進屋就看見了排着隊的櫃臺。
長條的櫃臺後有四個接待,左邊兩個專管發令,右邊兩個專管接令。
屋裏和屋外一樣,前後左右的牆壁上都釘滿了釘子、挂滿了懸賞令。
恒子簫排隊時,順便看了眼左側的櫃臺。
來這裏發懸賞令的,需要向接待講明發令人、發令處、發令內容、發令期限、接令人數以及最重要的獎金數目。
懸賞令的獎金不是完成令之後才付的,來櫃臺發令時,就要把錢一次性.交給接待。
戊白令堂是整個仙盟令堂裏懸賞獎金最低的地方,可看着一枚、五枚、十枚的靈葉流入櫃臺左側,又從櫃臺右側流出,恒子簫還是有些心動——若這些錢都給他,他拿去給師父該有多好……
他又想起師父把整整十萬靈葉都捐給了門裏,可見師父是取財有道的君子,且具千金散盡還複來的豁達。
後者恒子簫一早便知道,他雖然認識的人不多,可師父必是天下數一數二的豁達者,至于前者,雖有意外,也還在意料之中。
早在他還在裴莘院時,便聽說師父高深莫測,打敗元嬰高手無數。
若師父真的愛財,有這樣的能耐何愁賺不到錢,可她偏安裴玉門一隅,足見她并沒有真的斂財之心。
恒子簫看向手裏的懸賞令,師父摘下此令,嘴上說着是因為懸賞金額高,如今想來,師父背後必有深意。
他此前被表象所迷惑,真的以為師父愛財如命。
可她既不愛財,那愛什麽呢……又為何要表現出一副貪財的模樣來……
不等恒子簫細想下去,前面的人都已辦完登記。
櫃臺後的接待伸手問他要令,他陡然回神,将思緒收斂,遞出令去。
和發令一樣,右側的接待也是問他姓名、來歷和境界。除此之外,還要懸賞金額四分之一作為押金。
這部分押金,等還令時會返還一半,另一半則被仙盟收下,是所謂的介紹費。
辦完這些,他們便給了恒子簫一枚小小的牌子,上面标着數字,說是信物。
他們會立即聯系發令人,告知他牌子上的數字,屆時雙方一比對,省的有人冒名頂替。
恒子簫登記完出來後,看着手上的牌子,忍不住問司樾,“師父,您接金令的時候交了多少押金?”
他覺得有些荒謬,怎麽給人辦事還要先交錢?
好在這張懸賞令的金額不至于太大,否則他連押金都付不起。
紗羊一驚,看向司樾,“你什麽時候接的金令!我怎麽不知道!”
司樾懶得解釋,就說,“忘了。”
白笙替司樾回答了恒子簫的問題,“師弟有所不知,因低級的白令堂裏魚龍混雜,故而有押金一說,黒令堂是沒有這個規矩的。
“除此之外,若是界內的名流,或有大宗、名流擔保,也不需要押金。”
恒子簫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白笙自己的差事辦完了,又帶着恒子簫熟悉了仙盟,随後便要回客棧。
此時其餘弟子也将物資采辦妥當,一行人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要回裴玉門。
白笙在出房門之前,和恒子簫作別。
“你天資聰穎,年齡卻還小。外頭不比門裏,風餐露宿,勾心鬥角都是有的。”
他總歸有些放心不下,“為兄也沒什麽可給你的,只這二十枚靈葉,權且當做是盤纏,倘若在外有什麽不如意的,就回來吧。”
恒子簫當即推卻,“師兄的好意我心領了,這些年門裏發給我的月俸我都還沒用過,算下來也有不少,不勞師兄再破費了。”
進了一趟城,恒子簫才意識到裴玉門的經濟狀況并不樂觀。
這裏的修士都是錦緞絲綢,而他們的弟子則多是布衣裹身。
這一路他看着、聽着,有些事白笙雖然沒有對他明講,可他也隐約明白了裴玉門的境遇。
他既然是裴玉門收養的孩子,日後除了贍養師父外,自然也要為門派出一份力。
白笙欣慰他懂事,也不勉強,“好吧,若你日後缺錢了,只管寫信告訴我。”
恒子簫點點頭。
白笙又出門辭了司樾和紗羊,便帶着子弟們回去了。
恒子簫站在客棧門口送他們,雙方行了禮,就此別過。
他一直站到望不見白笙的身影,才稍稍低頭,看向了自己的腳尖。
“走罷,”肩膀倏地被人一拍,司樾拿着燒餅,從他背後走過,“我們也該去遛狗了。”
恒子簫轉過身來,看着司樾和紗羊,輕輕嗯了一聲。
司樾分出一個餅來給他,“吃麽,紅糖的。”
恒子簫接了過來,咬了一口。
熱騰騰的紅糖水從餅裏流出,浸潤了酥脆的餅皮,那甜滋滋的糖水上還冒着香甜的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