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主上!昇昊宗宗主寧楟楓帶人來攻, 要我們交出藍瑚。”
聽見這話,恒乞兒一愣,身體卻已從床上起來。
他下了床, 伸臂扯落床頭挂着的一件大氅。
那大氅由黑狼毛制成, 入手瞬間, 恒乞兒倏地心尖刺痛。
一股強烈的情感波瀾蕩起,和之前夢裏的一樣,又是那種半喜半厭的感覺,讓他很不适應。
他并不知道這裏有一件大氅, 但身體已經熟稔地将其披了上身。
恒乞兒想把它脫了, 直覺這東西很貴,不是小孩子能随意碰的。
無奈,這夢的主人是他,身體卻向來不聽他使喚。
披上大氅後,恒乞兒邁步出門, 門外已跪着好些人。
恒乞兒吓了一跳,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人給他下跪。
他警惕着他們, 想看看都是什麽人, 可腳下不停, 連眼睛都不可斜視, 他就這樣看都不看一眼地往外走, 目中無人地從跪着的人中闊步穿過。
待他走過,那些人才紛紛起身, 跟在了他的身後。
恒乞兒穿過長廊,這廊上沒有彩繪, 卻有不少精致的镂空花雕和浮雕,四周有一股好聞的木頭味, 可廊外卻幾乎沒有花草,地面都被青石板鋪平,顯得十分單調。
如此看來,這木香來源于廊上的建材。
恒乞兒被動地往前走着,一邊驚疑地觀摩前方景色,一邊戒備着身後浩浩蕩蕩的兩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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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長廊彎折了數次,走了足有大半刻鐘,穿過了不知多少屋宇,才終于看見了前庭和大門。
前庭的地上依舊是青石板,依舊是沒有花草。
恒乞兒感到奇怪。
未來的他住在這裏,師父住在後面的湖心島上,那紗羊師姐呢?
不論是暫住的裴莘院,還是久住的停雲峰,師姐每到一處都要把那裏捯饬得桃紅柳綠,日日都要先照料植物再去吃飯。
一年前他夢見的那座湖心島上樹木繁多,可花卉少見;這座庭院裏更是連一棵草、幾棵樹都看不見。
師姐呢?難道後來師姐沒有和他們一塊兒?
她是獨自去歷練了嗎?
就算一時走了,或是再不回來了,難道就沒有留下什麽花草嗎?
恒乞兒有些失落。
師父對他來說是高山仰止,而紗羊則是涓涓細流,是和他說話最多、對他最體貼的人。
這份失落後,恒乞兒又不免想,他為何會如此自然地覺得這裏是他和師父的家?
這也難怪,他對這裏了如指掌,又有那麽多人跪他——或許他在這裏做掌事、做管家?
不,這想法很快被恒乞兒否決。
他也沒有根據,可心裏就是知道,自己是這裏的主人,這些人都聽命于他。
如此看來,他長大後有了自己的産業。
他既得了別人的尊重,又能奉養師父,算是出息了嗎……
思索間,他已邁過大門。
甫一出門,恒乞兒心中一驚——門外非街非巷,竟是一片壁立的斷崖!
他立在門前,二三十丈外就是黑色的崖尖,和對面的山崖遙相呼應。
兩崖翹起,崖尖相對,中間隔了六七十丈,唯有一根鐵鏈相連。
恒乞兒看不見自己所在的崖有多高,但對面的山崖卻是極其嶙峋,望不見底。
裴玉門也建在山峰上,可都是些溫和的青山,門下是緩和的臺階,哪裏會有這樣陡峭的懸崖?
這根本不是人可走得上來的地方。
門外立着一群人,烏泱泱約有百餘位,統一着黑服,手中都持着兵器,在恒乞兒邁出大門時,亦是紛紛跪下,口中喚道,“主上。”
恒乞兒的身體亦是目中無人地徑直穿過,大步來到了最前端。
對面的崖上立着不少人,一眼望去,白衣錦帶,數目比他身後多出三五倍。
為首的男人一身白錦長袍,腰佩玉帶,頭束銀冠。
相隔甚遠,可恒乞兒奇異地能清他的全貌。
那人五官端正,天庭飽滿,面如冠玉,十足的君子相貌。只是一對墨玉眸蒙着怒意,正恨恨地望着他。
寧楟楓……
恒乞兒一眼認出了他來,這衣服正是他頭一回見到寧楟楓時他身上穿的,那五官也是他熟悉的形狀。
他正要喚她,便聽锵的一聲響,寧楟楓從腰間抽出一把長劍,指向了他。
“恒簫!我今日來此,只問一句,可是你擄走了我的妻子?”
妻子?
恒乞兒又是一愣,寧楟楓結婚了?他的妻子……莫非是藍瑚?
他滿心疑惑,嘴上卻道,“是又如何。”
此話一出,對面崖上的昇昊宗弟子們頓時躁動起來。
“你!”寧楟楓雙眸大睜,氣得劍尖發抖,“我昇昊宗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如此對我!”
恒乞兒比他還急,自己怎麽會做出擄人妻子這樣的事來!
若是師父知道了……恒乞兒想不出司樾知道這件事的反應,但要是山長知道了,一定氣得捶胸頓足,追着他打斷十根戒尺、關他半年禁閉也不為過。
他急着解釋,可嘴上卻淡淡道,“開價。”
寧楟楓一愣,“什麽?”
“開價,我買她。”
崖上的昇昊宗弟子們再也按捺不住,憤怒地拔了劍,“豈有此理!”“欺人太甚!”
寧楟楓更是怒發沖冠,“士可殺不可辱!你如此羞辱,今日我便踏平你的珏塵宗!”
說罷,他縱身一躍,腳尖落在兩崖之間的鐵鏈上,提劍朝恒乞兒沖來。
恒乞兒想要搖頭擺手,這絕非他的真心話,他也絕不敢這麽想!
若是山長知道了——別說山長,他自己都聽不下去自己說了什麽。
可他沒能搖頭,也沒能擺手,反而腳尖一點,一躍便是數十丈,徑直落在了那根鐵鏈中央。
到了這裏,恒乞兒終于知道了這座崖有多高。
底下迷霧一片,深不見底,他倒吸一口涼氣,自己無憑無依,竟只踩着一根腕粗的鐵鏈!
他害怕得心底發顫,可身體比他骁勇,兩腳一前一後而站,穩穩當當,如履平地。
寧楟楓帶着一串青色的殘影沖來,那長劍如風,對着恒乞兒的脖頸而削。
在裴莘院,恒乞兒是和寧楟楓對練過無數次的,可現在踩着一根細細的鐵鏈,身下就是萬丈懸崖,縱然他看得清寧楟楓的動作,也一步不敢踏。
他不敢踏,他的身體倒利索得很。
雙腳退步,上身微側,那劍尖從恒乞兒喉前而過。
一擊落空,寧楟楓動作不停,回身抽劍,身不向前,可劍尖劃出一道青色的弧型劍風,朝着恒乞兒的胸口削去。
恒乞兒一驚,寧楟楓的身法從來都很俊俏,長大後的他劍勢愈發漂亮。
白衣長劍,立在鏈上,那一擊轉身回抽利落幹淨,仙逸淩然,宛如白鶴。
劍氣已至身前,恒乞兒根本不知如何應對,只能寄托于自己的身體。
他從大氅裏出右手,小臂擡至胸前,那青色的劍氣仿佛打在了一堵氣牆上,在恒乞兒身前三尺出霍然散開。
寧楟楓見此,眉眼愈加嚴肅。
手中長劍指天,往上一送,令劍浮于空中。
他雙手捏訣,劍上青光幽幽,幻出九道劍影,如環排列。
右手作劍指,他指向前方的恒乞兒,九道青色劍影接連射.出,快得看不清蹤跡。“去——!”
恒乞兒心中大驚,偏偏面無表情。
他提着大氅的一角,将其一揚,擋在身前,那九柄劍影如方才的劍氣一般,都在他身前破碎。
寧楟楓微愕,動作頓住。
恒乞兒松了口氣,正要和他解釋,身體便點步上前,如箭竄出,鬼魅般至寧楟楓身前,一把扼住了他的脖頸。
“宗主!”寧楟楓身後傳來驚呼,他自己也是瞳孔驟縮。
他們震驚,恒乞兒也震驚——停下!自己這是在做什麽!
近距離相對,寧楟楓的每一絲神色都落入他的眼中。
那對溫潤的黑眸裏載滿了憤怒和仇視,這神情讓恒乞兒倏地一顫,心裏難受。
他從來不喜歡寧楟楓,可想起這一年對練、打牌、同寝,還有那晚偷的棗、那天打的雪仗以及這些日子一同練的梅花樁……
他說不清自己對寧楟楓是何感想,他自然認得清身份,不會妄想和寧楟楓這樣的官宦巨室之子結交。
可人非草木,朝夕相處了整整一年,時至今日他早已不再厭惡寧楟楓,所以鴻蒙玄域裏,他沒有跑,救寧楟楓,也救藍瑚。
“最後一次,”奈何無論恒乞兒心中如何作想,他口中依舊漠然道,“開價,或是把頭留下。”
寧楟楓被掐住脖子,臉色漲紅,卻極力從牙關擠出兩個字來:“休想——”
一圈至純的罡氣從寧楟楓丹田爆發而出。恒乞兒迅速後退,後躍落下,又在鏈上退了兩步才停下。
腳下的鐵鏈被寧楟楓的真氣蕩得晃動不止,連環相互碰撞,發出吱呀聲響。
寧楟楓劍指抹過長劍,寶劍熠熠生輝,法光愈盛。
他低喝一聲,雙手持劍,對着恒乞兒攔腰而斬。恒乞兒向後一退,寧楟楓便以更強的氣勢沖來。
青劍疊出,速度之快重影不斷,恒乞兒退得快,寧楟楓追得也快。這一路斬殺,直到恒乞兒後退十丈,靠近了身後的崖。
在又一劍削來時,恒乞兒後腳腳尖打開,終于定住了身形,不再後退。
他從腰間一抽,祭出自己的利器——金鱗匕。
匕首握于掌中,他側身反手截住了寧楟楓的劍。
锵的一聲震響,一個雙手持劍下壓,一個單手反握着匕,僵持在了崖間。
金鱗匕擋住了寧楟楓越來越快的攻勢,可握着它,恒乞兒卻莫名有些違和感。
似乎……有些短?
相持片刻,恒乞兒小臂用力,一層金紋蕩開,将寧楟楓擊退數步。
寧楟楓後腳腳尖點在鐵鏈上,将那鐵鏈踩凹幾分,發出牙酸的響。
他落了地,立刻毫不停頓地借力起躍,錦靴下徒留 一根被他踩得晃動的鐵鏈,旋身自上空攜劍刺向恒乞兒。
恒乞兒上步側身,避開了這一劍,寧楟楓迅速落下,在鏈上轉步兩周,立穩身形。
兩人交換了方位,隔空對視。
恒乞兒望着寧楟楓,餘光倏地一擡,看見寧楟楓身後的崖上正有人悄悄執起蝴蝶镖,對準了寧楟楓的後背。
他猛地一驚,這一次身體沒能束縛住他,讓他順從心意地開了口,揚聲叫道,“住手!”
寧楟楓一怔,回過頭去。
崖上的珏塵宗子弟亦是一怔,立即收了蝴蝶镖,跪下請罪。
這一幕令寧楟楓的眸色微變。
他再度打量起恒乞兒,眼中有憤怒,也有驚疑、困惑,可不論如何,擄走藍瑚、口出狂言都是事實,他不屑地冷笑一身,甩劍揚塵,朝恒乞兒沖去,心中唾棄他的虛僞。
寧楟楓是風靈根的修士,他的劍速極快,恒乞兒有些眼花缭亂,可他反手握着金鱗匕,竟奇跡般次次擋下了寧楟楓的劍。
雖然金鱗匕無一錯漏,但他還是覺得有些不趁手,像是借用了別人的武器似的。
恒乞兒想,這也無可厚非。
這一年來他學的都是劍,金鱗匕只做炊具,根本沒有好好練過,比起平日裏慣用的木劍自然是短了許多。
可對着青光爍爍的寶劍,除了這把師父賜予的金鱗匕,他也再沒有其他武器可用了。
兩人打了數十回合,寧楟楓如何也傷不到恒乞兒分毫。
他定住腳步,擡劍怒指向他,“素聞珏塵宗主恒簫練得一手詭劍,你為何不用佩劍,是在消遣于我?”
恒乞兒茫然,他哪來的佩劍,他只有山長發的小木劍,眼下也沒帶在身上……
他不知如何回答,身體便替他做了回答。
他壓低上身,腳下用力,如鴻雁般朝寧楟楓掠去,黑色的大氅揚起一道黑影,眨眼間已至寧楟楓身前。
恒乞兒感到了一股不屬于他的情緒,膩煩又躁亂,心底竄出一股想将眼前人碾碎的暴戾來。
右手握着匕首,可他卻伸出了左手,似乎這具身體實在不習慣用匕首,且厭煩了短小的匕首帶來的捉襟感。
五指成爪,他對着寧楟楓探出,寧楟楓目光一緊,後撤豎劍于胸,就要念訣。
恒乞兒上身矮下,一腿掃向他的下.身。寧楟楓一驚,直覺恒乞兒的氣勢變得暴躁許多,他斷了劍訣,急速後撤,腿前涼風襲過,只差毫厘就要被踢到。
他将将後退,恒乞兒迅速追上,金鱗匕對着寧楟楓心口刺去,寧楟楓顧不上還擊,被迫左側避開掌風。
他這一側,雖然讓開了心口,卻把右側暴露在了恒乞兒手下。
那雙黑瞳閃過一道冷芒,恒乞兒左手斜揚,一爪刮向了他的右肋,五指如短刀,隔着皮肉抓碎了其內的骨頭。
寧楟楓登時嘔出一口濁氣,壓抑痛呼。
他右肋盡斷,尚未調息,恒乞兒徑直扣住了寧楟楓的額頭。
寧楟楓瞳孔一縮,想要後退,卻發覺頭上的那只手如鐵爪一般,死死地将他控住。
他欲擡劍斬向恒乞兒的胸腹,手裏的劍剛一動,驀然間,恒乞兒收腹屈膝,扣着寧楟楓的額頭,将他的眼鼻狠狠朝自己膝蓋撞去。
砰——
這一撞着實不輕,寧楟楓眼前瞬間暗了下來。
巨大的痛楚霸占了心腦,當即沒了反應。
恒乞兒擡起扣着寧楟楓額頭的手,看着那半是昏厥的男人,眉間一皺,不耐煩地低聲道,“多事。”
說着五指用力,竟要徒手捏碎寧楟楓的頭骨。
不……
恒乞兒心中一震,剛才是怎麽回事?為何他出手突然如此狠辣?
眼見自己就要殺了寧楟楓,他不由得在心底吶喊:不!別殺他!他不是壞人…他是……
話到嘴邊,恒乞兒卻說不出來了。
是什麽……
寧楟楓于他算是什麽……他們之間,算什麽……
他抿着唇,定定地望着眼前痛苦的寧楟楓。
他想要松手,可左手像是粘在寧楟楓的頭上,怎麽也松不開,非要取了他的性命才罷休。
不、不行,不能殺他——
恒乞兒咬牙,他使勁全部力氣,依舊不能撼動那只手分毫。
霍然間,他看見了右手握着的金鱗匕。
漆黑匕首模糊地倒映出他的臉來,雙眼漆黑,滿臉冷厲。
他右手一顫,那匕首也跟着一抖,金紋頓時折射出刺眼的光來。
「小子,不許拿它殺人,知道嗎」
師父……
恒乞兒眸色一戾,驀地擡起匕首,對着自己的左腕剁去!
咔嚓——
當匕首齊根剁下手腕,周遭情景忽如鏡面破碎!
五光十色都化作碎片、變為齑粉,最後只剩下了一片漆黑。
在這漆黑中,他隐約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都晚上了,他怎麽還沒醒?你到底靠不靠譜!”
“吵死了,你能不能安靜點。”
師姐、師父……師父!
恒乞兒驀地睜眼,光明重回視線。
他睜開眼睛,兩張熟悉的臉頓時映入眼簾。
大的是寧楟楓,小的是紗羊。
“恒大!”坐在炕邊的寧楟楓驚叫出聲,他怔忪了一瞬,随即一把抱住了恒乞兒,帶着兩分沙啞,在他肩上道,“我還以為、以為你……”
“你吓死我們了。”紗羊也飛到了恒乞兒眼前,抱着他的臉左右看了看,“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恒乞兒懵憕地坐在炕上,一時分不清這是哪兒。
許久,他眼中才有了神光,反應過來自己身處何方。
他低頭看了眼抱着自己的寧楟楓,再度擡眸,透過寧楟楓看見了屋裏的藍瑚、淩五、紫竹,還有躺在搖椅上一晃一晃的司樾。
“我……沒事。”他張了張口,拍了拍寧楟楓肩,“你們呢?”
“我們也都沒事。”藍瑚掩着唇,她本是平靜的,可在恒乞兒醒來後,在寧楟楓沙啞的聲音裏,也紅了眼圈。
“沒事就好,”寧楟楓退了幾許,深深望着恒乞兒,繼而又笑道,“恒大……恒弟,這次多謝你,若不是你,我和藍瑚只怕都要留在鏡子裏了。”
恒弟?
恒乞兒眨眼,他幾時成了寧楟楓的弟弟。
“是啊恒兄弟,”藍瑚亦是對着他欠身作揖,“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這一次真是不知怎麽謝你才好。”
恒乞兒朝藍瑚看去,他什麽時候又成了藍瑚的兄弟。
“好了好了,”司樾揮手,“感謝大會去你們自己屋裏辦,這炕都被占了一天一夜了,也該物歸原主了。”
司樾一開口,恒乞兒便立刻望着她。
察覺到恒乞兒的目光,司樾哼笑一聲,“怎麽,受驚了,想要撒嬌?”
恒乞兒沉默了一會兒。
他想告訴師父,他記着師父的話,守了承諾。
可最終只是連連搖頭,什麽也沒說。
恒乞兒下了炕穿鞋,寧楟楓扶着他,“別起那麽猛,仔細頭暈。”
這樣體貼的寧楟楓讓恒乞兒有些不習慣,可他也沒有甩開寧楟楓的手,由着他扶住自己。
等恒乞兒穿好鞋,幾個孩子便向司樾和紗羊告辭,一道往西廂房去了。路上寧楟楓還在問:“你真的沒事了?”
恒乞兒點頭,“嗯。”
“真的沒事?”
“嗯……”恒乞兒腳步一停,扭頭看向他。
寧楟楓急忙問:“怎麽了?”
恒乞兒搖頭,遲疑片刻後,問道,“你以後要娶誰為妻?”
寧楟楓一瞬間睜大了眼,接着雙頰赤紅。
他身後跟着的藍瑚亦是腳步一頓,低着頭急忙改了道,回自己屋裏去了。
寧楟楓連忙回頭看了眼身後,見藍瑚回了屋,大約是沒有聽見,才小聲地疾語,“你、你怎麽突然問這個!”
恒乞兒沒有搭腔,心裏想着,自己被寧楟楓好一頓打,雖沒打着,可最終也斷了腕,這麽糊裏糊塗地鬧了一場,總要問個清楚。
他摸了摸左手手腕,又瞥了眼寧楟楓。
幸好只是做夢,若是真的,真不知該如何了事……
不,這怎麽會是真的,自己好端端的怎麽會去搶別人的妻子。
“你也真是,睡了一場,竟然說起這些渾話。”寧楟楓撇了撇嘴,複又笑着搭上了恒乞兒的肩膀,“好了,快随我回去,讓淩五把參湯熱一熱。”
“參湯?”
“對,藍瑚特地給你熬的。”
幾個孩子都進了屋子,這座小院又歸于了平常。
只是在無人注意的角落,紗羊帶來的煌烀界命簿長卷內,有兩處閃過了一道微光,隐隐約約地改了幾行字,末尾寫作:
[寧楟楓,善終]
[藍瑚,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