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這一覺睡得非常不安穩, 外面一直有隐隐約約傳來的歡呼聲，擠在縫隙中睡覺的感覺也很難受。她已經開始懷念自己的小山洞和裏面幹爽的草墊了。渾渾噩噩中阿雲還是勉強睡着了，雖然中途總是驚醒。
真的是好想念自己的涼席！這是阿雲清早醒來後的第一想法, 她半張臉完全粘在了泥土中，蹭了好一會兒才拔出來。因為一直保持着面朝下趴的睡姿身體也非常僵硬, 這讓她花費了些時間才從縫隙中蹭出來，渾身關節都在噼啪噼啪的響……起來後先吃了點腰包裏存的零嘴, 因為天已經開始蒙蒙亮，阿雲行動不敢太大張旗鼓。
确認了一下前進方向，用小木棍插在地上做好标記後阿雲就偷偷摸摸地出發了。她先來到崖壁附近, 貼着往前走。
可能是因為才睡醒, 腦子并沒有徹底運轉起來, 此時阿雲沒有感到害怕或是迷茫，只是一心想要盡快找到記憶中的“天井”, 沒有多餘繁雜情感讓她行動起來非常利索且小心。離開材料廠進入森林後，她先是就地尋找材料做了一件樹葉衣服披在身上，将昨天撿到的棒子骨作為武器拿在手裏。她先是在森林的掩護下，繞路回到了聚落大門正對面的樹林中，然後根據記憶朝西南方向繼續摸索。
大概每走五百步，她就會挑一個比較明顯的地方, 将标記木棍插在地上或是卡在樹上。令阿雲感到驚喜的是，她對這段路還有記憶, 因為大門口的樹林經常被本地人踩踏, 地面形成了很多比較明顯的小徑。她加快腳步順從自己的直覺朝前找路。
在十個五百步後，阿雲準備稍微休息一下。地上的小徑早就消失了, 從這裏開始她要更加認真的找路。那個“天井”是在她被丢出部落後，第三個早上找到的地方。
這并不代表現在她也需要花兩天才能找到, 因為當時她大部分時間是用來四處躲藏，一躲就是好幾個小時。現在直線尋找的話……阿雲給自己打氣，今天太陽下山前說不定真的能找到。
在繼續行動前，阿雲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帶的東西，先是将兩張獸皮展開把羽絨服和昨天在材料廠收集到的東西全部裹入獸皮，統合成了一個大包，然後用随手收集的藤蔓捆好，留出藤蔓兩端再綁到了自己身上，這樣就空出了雙手。可以提防有動物突然襲擊。
第二次出發後，阿雲速度更快了，因為早已遠離聚落她也不用特別小心或者控制自己腳步的聲音，有幾段路她甚至小跑了起來。體能變好了……連續跑了很久她都沒有感覺到很累。
最終，她看到了自己記憶中的那顆樹，樹葉是長方形的大樹。到了這裏她就應該朝正東方走了。當時遇到這棵樹後就選擇朝東方走是因為她遭遇了攻擊，慌不擇路偏離了行進道路。
攻擊她的是一只奇怪的動物，長有很長的毛，顏色斑駁就像是樹幹，動也不動的趴在樹上，如果不仔細觀察根本就發現不了。回憶那時的情況，讓阿雲稍微有點冒冷汗……心虛地觀察了好一會兒附近的樹幹，她可不想第二次被奇怪的動物猛撲在地了！
攥緊手中的大骨棒，阿雲做好标記後就一路小跑朝東面逃去。探索進度是喜人的，當時她花了整整一天才來到那顆方葉樹下，現在可能只用了兩三個小時？距離正午還有很長時間。
阿雲對自己的效率提升感到非常滿意，甚至有點自信心膨脹了。雖然還處于雨林食物鏈低端，可她能單獨探索雨林了，她知道要避開什麽樣的灌木叢或是植被環境，因為裏面鐵定有大蟲子，也知道要繞開什麽樣的樹因為上面說不定有潛伏着的野獸。
滿意，非常滿意……這兩個月來她是真的長進了。不過她也沒有繼續盲目自信下去，并不排除自己找不到“天井”的可能性，路上她依舊在留意能夠作為臨時過夜地的樹洞或是天然形成的樹根洞窟，每發現一個都她都會做特殊的标記，保證自己原路折返的時候能夠再次找到。
獨自進入雨林探路時，阿雲是已經做好了被襲擊的心理準備。所以當她低頭埋木棍标記，聽到自己右側有奇怪聲音傳來時，第一反應并不是慌張或是尖叫，而是放開了标記，雙手握緊大骨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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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腳步聲”很緩慢，窸窸窣窣的慢慢靠近。阿雲也慢慢朝右側轉頭，目前她只能看到闊葉植物和卷曲的蕨類，不排除聽錯的可能性。
要朝前跑？還是繼續留在這裏？她攥緊手裏的武器，感覺心跳加快了速度。如果朝前跑，但襲擊者的速度比她快，她就會被從後面撲翻，失去主動性。還是先按兵不動。
這個決定是正确的，大約一分鐘後灌木叢中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變近了，幾條黑白交錯的纖長觸須探了出來。
是蟲子。阿雲下意識皺眉。
觸須之後，是一張放大了很多倍的蜈蚣頭，有一對鉗子樣的嘴巴，但整體上看并沒有阿雲高，不是特大型蟲子，至少沒有昨天提索殺的那只大。
跑嗎？打嗎？跑得贏嗎？打得贏嗎？阿雲焦躁地舔了舔嘴唇，蟲子也終于從灌木叢後露出了大半個身體，非常惡心……變大的蟲子真的非常非常惡心，那蟲子見阿雲沒有動作，像是在猶豫，先在原地左右輕輕搖晃身體，發出了咔咔咔的奇怪聲音。
沒有猛地撲向阿雲，而是一點點慢慢靠近。面前是不熟悉的獵物，從沒有見過也從沒有聞到過……蟲子在觀察，阿雲也在觀察。
昨天提索是怎麽殺蟲子的來着？抓着瘋狂撕碎……參考不了呢，但不管是什麽樣的蟲子，只要不是蟑螂捅爆頭應該就能死掉吧？阿雲在等蟲子靠近，距離在慢慢縮短，蟲子見她沒有任何動作行動也大膽了起來，最後幾步靠近得非常快，觸須向下，那雙惡心的蟲子嘴距離阿雲的頭大概只有一米距離。
就是這個時候，阿雲雙手握緊武器，對準蟲子嘴中心用盡最大力氣捅了過去。
令人發麻的手感瞬間傳遞給了大腦，像是戳破了有塑料包裝袋的生肉，她沒有時間退縮迅速拔出骨棒朝蟲頭下面一點的地方加速捅去，這一次攻擊并不成功，她沒想到下颚部分的蟲殼如此堅硬，骨刺棒沒有捅穿。這個失誤也給了蟲子後退的機會。
接下來她自己都沒有料想到，自己會這樣做……根本不是大腦下達的指令，而是将整個身體全交給了腎上腺素。她朝前猛跑兩步，一手死死拽住了蟲子的觸須，另一只手将骨刺棒重新用力捅入了蟲子的嘴裏，這一次更深更用力。
深棕色的蟲液伴随着令人作嘔的腥臭味噴湧在阿雲手臂上，和臉頰上。她沒有因此緩下動作，而是拔出骨棒再次捅入，蟲子在拼命掙紮，但她死死拽住了觸須将蟲頭固定在了一個位置。
快死吧。阿雲腦子裏面只有這個念頭，蟲子的嘴巴已經被捅得像是炸開的煙花管。最終，蟲子還是慢慢停下動作，軟在地上死去了。
“……”她瞪着眼，舉起骨頭棒朝蟲子已經不再動彈的屍體上紮去，防止複活。确認好徹底死亡後，阿雲蹲到地上挖起泥土貼在手臂上，然後搓弄起來，把蟲子腥臭的血液搓洗下去。
等處理好後阿雲開始研究蟲子的屍體，因為沒有提索在旁邊介紹，她不确定這玩意兒帶不帶毒，所以蟲肉就不考慮了，那幾條堅韌的觸須倒是非常不錯，阿雲猛拽幾下，将觸須連根拔起。
收納好戰利品後她匆匆上路，不敢在蟲子屍體附近待太久，怕引來更多捕食者。這小小的勝利無疑值得開心……阿雲腳步輕快，臉上帶着笑容。
……
…………
果然走了。
提索蹲在材料廠，昨晚阿雲休息的那條縫隙前。雖然盡快完成了聚落中的工作趕出來，但已經差不多是正午時分了。他在材料廠轉了一圈尋找阿雲的身影，也只是找到阿雲留下來的木棍标記。
标記一路向西南方向，按他的腳程很快就能追上阿雲。提索也不繼續耽誤時間，沿着标記跑進了雨林之中。阿雲的标記做得太過隐秘，估計是害怕他的族人也發現，這大大拖慢了提索的速度。
昨晚回聚落後，他毫不意外受到了懲罰……提索晚上沒能參加火的朝拜，也沒有被分到受過火焰恩賜的食物。這有點可惜，阿雲應該會很想要受火過的食物。不過并沒有人發現山坡處發生了什麽，那地方本來就沒有什麽價值。
整個晚上提索都在思考阿雲的事情，他後悔把阿雲留在聚落外面了，好幾次都想偷偷出去觀察阿雲的情況，可大門已經被關上，還有人看守。不想為阿雲惹上額外麻煩的提索只能回家老實睡覺，順便收拾了些明天要帶去給阿雲的東西。
等到了早上，提索被同隊的獵手叫走了，他們這些在村中休息的獵手們都在準備下一次外獵時所需要的東西，再過十個日落，上一批外獵手就要回來交班了。提索他們這會成為雨季前最後外出外獵的隊伍，落在他們身上的任務也是最重的。
聚落中多了新生兒，度過雨季的食物需求也變多了。這是最緊張的時節……往年這個時候提索都是非常認真專注的，他總是能帶回最多的食物，和最多的獵物情報，可現在他做準備工作的時候腦子裏面都是阿雲在做什麽。
“……”此時提索又一次丢失了阿雲的标記，他在同一個地方尋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那一截理應插在地面中的小木棍。是阿雲忘記标記了？不可能的，前面一大段路都有過标記。
提索慌神了，開始幻想出各種各樣的情況，是不是被野獸叼走了？還是被其他人發現了？可周圍沒有打鬥的痕跡，他慌慌張張回到上一個标記點，沿着正方向重新走了一次。
這次有了新的發現，一具蟲的屍體，能看出頭部是被人為破壞，身體部分則有野獸啃噬的痕跡。是阿雲做的嗎？提索無法确定，只能沿着蟲子屍體繼續向前，很快他順利發現了下一根木棍。
這讓提索松了口氣，木棍标記在這裏說明剛剛那只蟲子并沒有傷害到阿雲。
這地方距離聚落已經非常遠了。估計阿雲也明白距離，所以接下來的标記開始變得明顯且密集了起來，大概每走百步左右就能看到一根立在地上的長木棍，提索見到這些木棍後會第一時間拔出來扔到旁邊，避免其他人發現阿雲的标記。
原本他以為自己會在半途攔下阿雲，結果直到下午除了标記，他連阿雲的一根頭發絲都沒見到。不過只要繼續有标記出現，就證明阿雲沒出事，尋找過程中提索也沒有那麽焦躁了。
标記最終消失在一塊被苔藓覆蓋住的石頭前，周圍無論提索再怎麽找，都找不到其他記號了。此時已經接近落日時刻，他覺得面前這塊石頭應該就是目的地的，可阿雲是怎麽進去的呢？
這地方就和阿雲之前用小石頭搭建的東西差不多，面前是兩塊石頭交疊在一起，上面鋪着厚重苔藓，一些細長雜草鋪天蓋地長在上面，幾乎将石頭整個遮蓋住。這兩塊石頭後是一堵和聚落那邊相似的極高崖壁，提索插着腰擡頭朝上看，這堵崖壁幾乎沖破了樹冠層，應該連接了後方的小山脈。
“阿雲……？”提索犯難了，想試試看阿雲聽不聽得見“阿雲——？”
喊了幾聲都沒有回應，但就在提索打算沿着崖壁朝前走再探索一下的時候，厚重的苔藓後忽然傳來了聲音，接着一顆頭從苔藓中探了出來：“提索！你來了！”
“阿雲阿雲！”提索興奮跑上前去，拽着阿雲探出來的肩膀将她整個人從苔藓下面拔了出來，這一行為換來了阿雲憤怒地踢打：“別拽我！”
不過還是被拔出來了，并且被抱在懷裏搖來搖去：“阿雲，找到了嗎！好厲害！”
沒錯，這次是真的好厲害了。阿雲也不管自己被拽得有些生痛的肩膀，她急切的想要讓提索評估一下這地方能不能住，因為裏面實在是太好了！比她記憶中還要好！
她掙紮着想要從提索懷裏離開，結果只是被越摟越緊，提索叽裏咕嚕說着什麽她一個字都沒有聽懂：“說，慢一點？”
“我擔心，你！現在看見你沒事，我好高興！想要，抱住一起！”
“……”阿雲感覺自己臉頰開始發燙了，她這輩子可從沒有聽過這麽純粹且直接的話，除了房東給她發的消息‘這個月房租，馬上給我。’
她幹咳幾下，仍由提索将她晃來晃去。臉一直貼在硬硬胸膛上，有點不舒服：“提索，為什麽一直幫助我？”
“我不知道！”
媽的，這倒是意想不到的直接回答。阿雲的白眼忍不住啓動了一下，不過提索作為淳樸的本地人，他說不知道也許真的是不知道，只是一時興起。
“阿雲被遺棄，我覺得很可憐。”提索慢慢将阿雲放回了地上，用手捧住了她的臉“阿雲很厲害，不應該被遺棄。也許是因為這個，幫助阿雲。”
“…………”淳樸有力的回答，阿雲覺得自己要是再聽提索說幾句，眼眶就要兜不住淚水了，她急忙開始轉移話題，拉着提索來到了天井的入口處。
“我們，進去。”阿雲撩開那層搭在石頭上厚厚的苔藓，露出了石頭下面因為交疊而形成的一個三角形小通道，她來時就測量過了，提索稍微縮緊肩膀，努力一下是可以鑽進去的。
“這個，很隐蔽……”這地方提索探路時來過許多次，但從來沒有發現這些苔藓下面有個通道，阿雲先他一步鑽進去了，他因為身形高大稍微費力了一點，但還是勉強擠進去。
“把手給我，我拉你。”等在外面的阿雲朝裏面伸手，握住提索後就用力朝外拉。提索才出來，就覺得眼前一亮，狹窄通道後連接着一個非常寬敞的洞窟，洞頂非常非常高，且上方有巨大的開口，陽光從那裏傾瀉下來剛好可以照亮整個空間。
這裏稀稀拉拉生長着一些植物，在角落還有一窪淺淺的水坑。
“怎麽樣？”阿雲對這個地方非常滿意，面積比籃球場稍大一些，只有兩個出入口，第一個就是她剛剛和提索進來的地方，第二個就是洞窟頂上的開口，但太高了，從那裏進來就直接摔死了，能非常有效的防止野獸入侵。
最棒的就是……阿雲指向洞窟左側，那裏有一個自然形成的高土坡：“把家建造那上面，雨季到了，雨水進來，也不會淹到。”她現在急需向提索确認的就是，雨季的雨水量到底有多大。
“這裏很好！”提索馬上給出了肯定的答案“坡上半部分，植物比下面濃密。水不高。”
經他提醒，阿雲這才反應過來為什麽這個洞窟地表植物如此稀疏，但越靠近天頂上的洞口爬藤植物就更為茂密，是因為水淹啊……心中感慨萬千，沒想到當時慌不擇路闖入的洞窟，竟然會成為她正式的居住地。
“你在做什麽？”還沒來得及繼續感慨，阿雲就看到提索開始在洞窟裏面到處跑來跑去，這兒摸摸那兒碰碰，随後他站定在了天頂正下方，擡頭朝上方看。
“我想确認，這裏是不是繁殖洞窟。不過，沒有發現……*￥%”
阿雲聽不懂最後一個單詞，在提索比手畫腳一整後她學會了新的詞語：“蛋殼？”
“是，沒有蛋殼。”提索回到阿雲身邊，跟她一起來到了小土坡上方，這個地方也算寬敞，搭建起帳篷後還有很多地方可以放置物品“到了晚上，也許會有會飛的小型動物栖息。”
“我之前來這裏避難，晚上沒有動物，襲擊我。”還是說那次只是她單純的運氣非常好呢？不管怎麽樣，時間不早了，今天也只能先住在這裏。
土坡上有阿雲搭建了一半的帳篷骨架，提索來了之後就兩個人一起搭建，速度變快了很多。不過搭了一會兒，提索忽然停下動作面帶疑惑看向阿雲：“阿雲，帳篷小了很多，我躺不進去。”
阿雲擺弄木棍的手停了下來，也疑惑的看向提索：“你不回家睡覺嗎？”
“要回家，可是，帳篷太小了，我進不去。”
“因為這是我自己睡的帳篷啊。”
“太小了，我進不去。”
提索展開雙手，語氣也急切起來：“上次，營地那麽大的帳篷。這次也要一樣。”
“要大帳篷，就要拆掉，重新來了。”阿雲不明白提索為什麽執着于要自己也能鑽進帳篷“這是我的帳篷。”
說完，她就看見提索耳朵耷拉了下去。不高興了嗎……她看了看自己好不容易搭起來的帳篷骨架，又看了看提索失落的神情。
也是，她怎麽能讓提索不高興呢！
“拆！”阿雲抓起木棍開始朝外拔“重新做，我們做和營地那裏，一樣大的帳篷。”話音剛落，就看見提索耳朵唰地立起來了。
真的是，很方便快捷辨別情緒的耳朵呢……
“阿雲！”提索舉起木棍歡呼“今天，我們一起休息。”
“又一起休息？回家吧！”她拿起木棍戳了戳提索的肩膀，也是戳戳這個動作她才想起來自己忘記炫耀戰績了“今天，我殺掉了一只蟲子！很大的蟲子，在路上，我拔掉了它的觸須帶回來。”
提索也很捧場，發出了更熱烈的聲音：“阿雲，好厲害！蟲子肉，吃了嗎？”
“沒有，我怕有毒。”
“可惜可惜，那是，很美味的蟲子。”
算了吧，感覺對你來說什麽都是美味的蟲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