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因為不少數據都在公司電腦，交接工作的進度多少受了影響。
不過，因為之前交接過不少次，很多東西，清珊都記得，進行得還算順利。
電腦上開着聊天工具，音頻通話，對面曲然的聲音聽起來還挺精神。或許是在外企呆久了，一說起工作，就下意識調動起十二分精神。
清珊把收到的表格數據，按照客戶名稱分門別類，又按照她的指示，挑出幾個來打開。
桌面上的Excel還在打開中，兩邊一時都安靜下來。
卧室的門依舊沒關，只聽見屋裏空調運行的聲響。屋外，一片安靜。
清珊推開電腦椅，椅子下的滾輪，在地板上擦出骨碌碌的聲響。
她探身朝外面望了望。
客廳裏，一身黑的林沐陽正倚在沙發上，抱着本小開本的小冊子，專注地看着。長長的手指遮住了封面，她看不到書名。
疊好的被子墊在肘下，黑色運動褲裹着的長腿，舒展着，填滿沙發與茶幾間的縫隙。
清珊擡手在門上輕敲兩下。
男生聞聲擡頭。微彎的黑眉一挑，一臉詢問。
清珊一愣，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想要叫他擡頭，手上下意識的動作，像是在動物園裏忍不住逗弄圍欄裏的動物似的。
她眨眨眼，腦子跟着轉了個彎：“你渴麽？要不要喝水？”
或許是對“水”字的條件反射，林沐陽舔舔嘴唇，看了眼桌上已經空了的玻璃口杯：“有水麽？”
清珊朝廚房努努嘴：“廚房裏有，昨晚上泡的，檸檬水。”早上做飯時，她剛從冰箱裏拿出來。
“嗯。”男生應着，放下手裏的小書，站起身來。
背後，音頻通話的那頭，傳來曲然的詢問：“誰啊？你不是一個人住麽？”聲音裏帶着點調侃的好奇。
清珊回頭，重新坐回桌前，随口解釋：“我一個弟弟，過來玩的，在我這兒借宿。”
“弟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曲然用了個疑問句。
“嗯，弟弟。”清珊覺得解釋起來似乎麻煩，也不想再聊私事，于是只重複着回應。她點開最大的彙總表，順理成章換了話題：“表都打開了，開始吧。”
一鑽進數據的汪洋大海，物質世界的滄海桑田轉眼就過。
清珊一邊琢磨，一邊用Word文檔記錄下表格裏的公式聯系。運指如飛間，餘光裏，一個人影出現在門口。
不輕不重的敲門聲。
她打了一個逗號，抽空回頭。
林沐陽站在門口，黑衣黑褲，襯出颀長的一條。
他指指她桌上的空杯：“要水麽？”
剛才未斷的思路，跟着就要往指尖的鍵盤上湧，清珊只顧得上點個頭：“要。”又趕着轉回屏幕。
趿着拖鞋的腳步聲靠近，抽長的手指伸來，拿走了桌上的水杯。手背上的指骨，條條分明。
屋子裏的空調倏地止歇，安靜下來的空氣，沾了點清爽微甜的陌生氣息。
曲然在音頻那頭長出一口氣：“被你們一說，我也渴了。”傳來椅子和地面摩擦的吱嘎聲，“我也先去喝口水啊。”
“嗯，去吧。”清珊把最後一個注意事項打在文檔末尾，終于敲下一個句號。
剛剛離開的身影，又轉回屋裏。
一杯冒着熱氣的白水，輕輕擱在桌上。有機玻璃的杯底，和木質桌面磕碰，發出輕響。
杯沿挂着細細的水珠，清珊伸手碰了碰，杯壁溫熱。
“怎麽是熱的？”
男生站在桌邊，居高臨下的，看着她，理所應當地點頭：“嗯。”
“涼水壺裏有涼的，可以直接喝。”
“我知道。”男生說着，把自己手裏的水杯遞了過來。
手指細長，輕巧地捏着杯沿。
杯沿清透，顯然溫度不高。
清珊擡手碰了碰，果然是涼的。
她仰頭瞅他，扁扁嘴：“為什麽我的是熱的？”不自覺的拖了半拍音調，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過頭。
男生卻好像沒有注意，只是彎着眉眼，微微一笑：“你不是說，你喝涼的會生病麽？”
清珊一愣，又一怔。
她沒想到，自己随口說的話，他竟記得，還不怕麻煩，給她準備熱水。
她有點受寵若驚。
她的目光在男生的臉上停留。
他正低頭看着自己手裏的水杯，湊近唇邊，喝了一口。然後，擡眼，回看她。
一雙眼睛，幹淨明亮，瞧不出半點多餘心思。
她想起昨晚披在身上的運動外套，溫熱的溫度，清爽的味道。
或許他就是習慣了顧念別人的感受，自然又坦然。
清珊覺得自己大概是被Excel摧殘太過，才會生出些有的沒的奇怪感覺。
那邊的曲然也重新回到電腦跟前，音頻那頭，有杯子擱在桌面上的聲響，和拖動椅子的聲音。
“好了麽？繼續吧？”
“嗯。”清珊答應着，手上卻沒有動作。
男生見她半天沒有喝水的意思，朝那杯子擡擡下巴：“我在裏面兌了涼水，溫度應該剛好。”
“哦。”清珊回神，沖他笑笑，端起杯子，放在唇邊一試。
不冷不燙，溫度的确剛剛好。
她喝了一大口，才發覺嘴唇已經開始發幹。剛才只顧着琢磨數據，屋子裏開着空調，溫度不高，所以也不覺口渴。
一沾着水，才覺出身體缺水。她端着水杯，咕咚咕咚兩三口，就把溫水喝了個精光。
林沐陽端着自己的杯子，正要轉身出門，看她喝水的架勢，又停下了腳步，回頭。
西向的落地窗，窗簾大開，陽光明朗。
他看見她的側臉，眼睛微閉，揚起的下巴，白皙的脖頸，随着吞咽的動作，輕輕顫動。
他也跟着吞了口口水。
清珊手裏的水杯，還沒放回桌上，就被男生的大手截住。
“還要麽？”
“還要。”清珊沒有拒絕，直接松手，杯子易主。
男生纖長的手掌托着杯底，輕巧接過，轉身去了廚房。
那邊，曲然也聽着這邊的動靜，不徐不疾的等着。此時才又開始說話：“你跟你弟弟關系挺好啊。”
不了解內情的旁觀猜測，其中意思好像又無懈可擊。
城市裏工作生活的人，都習慣了對別人的私事敬而遠之，疏離又獨立。
清珊在公司裏不大說起家裏的事，所以盡管在公司裏，曲然和她關系尚好，卻也不大知道她家裏的情況。
清珊也不解釋，只是順着這話的氣氛，随口笑道：“嗯，是還不錯。”
手腳麻利的林沐陽，去而複返，剛好也聽見這話。
清珊擡眼，兩人目光相遇。
林沐陽伸手遞過水杯，唇角輕抿，眼裏帶着笑意。
清珊也跟着唇角輕揚。
空調又嗡嗡地響起，溫涼的空氣裏，彌漫着淡淡的檸檬香氣，和兩人心照不宣的小融洽。
林沐陽看着清珊把水杯放在手邊：“那我先出去了。”
“嗯。”
清珊瞧着男生筆直的背影，寬松的黑色布料，搭在骨架分明的肩上，和稍長的蓬松頭發相襯着。
她忽然想起，自己享受了兩回端水上門的貼心服務，卻好像連平時說習慣了的“謝謝”都忘記了。
她沖男生的背影張了張口，可最後還是安靜地閉上了。
已經錯過了剛剛好的時機，多一句嘴就像是畫蛇添足了。
中午，中場休息。
家裏彈盡糧絕。
面對空空如也的冰箱，清珊這回也實在為不了這“無米之炊”了。
想随手叫個外賣，可又覺得，自己好容易做回東道主，就拉着人家一頓又一頓地吃外賣，實在不夠意思。
“想出去吃麽？”她站在卧室門口，拿着空調遙控器，手指已經放在了開關鍵上。
“我都行。”男生也放下了手裏的書，站在沙發邊上，舒展着胳膊。
薄薄的小開本，扣在茶幾邊沿。清珊這回看見了封皮上的書名，是一本關于表演技巧的書。
“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換衣服。”清珊說着，回頭關掉空調。
往屋裏走了兩步，又轉回客廳，走到衣櫃跟前，在裏面挑揀出門的衣服。
鏡子裏，瞥見男生身上的暗沉色調，挑揀衣服的手，就停在了那件寬松的白色襯衫上。這是她大四時買的，用的還是頭一個月的實習工資。
黑白配。這樣的組合，想想還挺有意思。
雖然有些突發奇想的幼稚，可這種念頭，好像還挺順理成章。
回到屋裏，脫下家居服，換上出門的裝束。白色的短袖襯衫，淺白的牛仔短褲，很适合現在外面的溫度。
弄亂的頭發，用手指梳攏一下，重新用頭繩紮好。
電腦桌左邊的抽屜，拿出青藍的眼鏡盒，那是平時出門時習慣戴的半框眼鏡。灰紫色的鏡框，度數稍低一些。
從放在床角的挎包裏，摸出屋門鑰匙——昨天騰出沙發的時候，她這些平日裏随手丢的零碎，就都被收進了屋子裏。
打開卧室門，林沐陽已經站在門邊，換好了鞋子，準備出門。
黑白分明的目光，追随着清珊一步步走近。
清珊順着他的目光，低頭看自己的打扮：“我這樣穿很奇怪麽？”
男生笑了，搖頭。
他只是想到了手機裏的那張照片。
和他對她的第一印象相配的，那件白襯衫。
簡單的款式，微敞的領口，細細的脖頸和骨骼……他挺喜歡這種感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