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清珊被他的話逗樂了：“什麽叫‘只’比你大五歲？”
她看了眼一臉認真的林沐陽：“我可是比你多照了兩回畢業照呢。”
男生一怔，随即把腦袋抵在門框上，看着清珊，抿唇輕笑起來。
清珊把切好的菜扒拉到洗菜的不鏽鋼盆裏，抽空回頭看他。
男生眼神明亮，額前蓬松的頭發，反射出一道陽光的顏色。
鬼使神差的，她伸出手去，在那顆觸手可及的腦袋上，扒拉了兩下。
看似柔軟的黑色短發，挨在手心裏，卻是硬質的觸感。
這種感覺……似乎和他整個人，有那麽幾分相似。
林沐陽顯然沒預料到她的動作，下意識繃直了身子。
頭上的手很快收了回去，只留下一抹沒來得及觸及的溫熱。
水龍頭打開，嘩嘩流出水來。
清珊看着洗菜盆裏的水，一點點漫過菜葉。剛剛摸過男生短發的手，輕輕攥緊又放開，終于伸進盆裏，仔細揉搓起菜葉來。
樓下的輔路上，有打磨菜刀的手藝人經過，通過擴音喇叭喊的那一句吆喝，綿延悠長，由遠及近，再到遠。
林沐陽看着面前人奮力揉搓菜葉子的模樣，猜不出那力道其中有幾分是出于欲蓋彌彰。
洗完菜，倒掉水，清珊又想起了剛才的話題：“那你想去哪裏逛？”
“那就去游樂園吧。”
清珊回頭看他。
男生一臉從善如流的無辜。
“你真想去？”清珊不确定，他是不是還在為“小孩兒”這個定義賭氣。
“嗯。”“小孩兒”認真點頭，一點隐藏含義都找不見。
這下卻輪到清珊猶豫了。
湛市新區的大型游樂園，前兩年才建成，因為名聲在外，游客一直不少。
當時她大學還沒畢業，只跟幾個同學一起去過一次。林林總總的游樂項目也只玩了一半。
游樂園裏，不是情侶夫妻，就是家長小孩，氣氛總是過分高漲。
同行的同學裏，有兩對情侶。不管是過山車和鬼屋，還是旋轉木馬碰碰車，兩對小團體都是一臉酸甜的和諧。
好像所有的驚險刺激甜蜜歡樂，都因為有了兩個人，而變成了雙份加倍。
那時候，她就想，這種地方真是最适合情侶，至少在情侶們還沒有小孩之前。
這種固定搭配的念頭，讓她覺得，要是和眼前的男生到那裏攜手同游一趟，就有一種提前背叛了未來男友的負罪感……
“要不還是算了？去一趟新區挺遠的。你晚上不是還要看演出麽？”
她話音剛落，就見男生已經拿了手機在手，骨節分明的指尖，在屏幕上輕觸了三兩下，就擡起頭，朝她抿唇笑了起來：“市區裏就有一個，坐地鐵四十分鐘就到。”
“……”
盡管是在湛市上的大學，清珊不得不承認，她對湛市的了解，很多時候都不如一個觀光游客——除了學校附近，她很少出門閑逛。
自打她高中畢業，宋女士和林叔住在了一起，她就盡量不去打擾他們的生活，包括盡早自負盈虧，盡可能不開口要生活費。
這種自己找虐的态度，與林叔無關，只是她自己覺得，應該給宋女士他們留出些空間。她一個人照顧她到成年，也該享受一下缺失的家庭生活。
放假時間，她大都找了兼職工作，除了常坐公交的沿途風景，她對湛市實在算不上熟悉。
瞅着“小孩兒”一臉期待，她竟然就那麽點了頭。
情侶什麽的，暫時先忘到腦後，她這顯然屬于帶着小孩兒游玩的那一類。
“那好吧，要是你真想去的話。”
她覺得自己這口氣，就已經開始提前進入角色了。
打開抽油煙機，看着鍋裏的熱油開始冒出輕煙，清珊忽然想起，他們兩個人好像是昨天才認識。
她好像很少能和一個人，熟得這麽迅速又招搖。
熱油熱菜，炒好上桌，鍋裏的稀飯還有幾分鐘才好。
清珊摘下圍裙，去了衛生間。早上洗漱時，那件被脫下的白T恤，就被捋順了，搭在洗衣機蓋子上。
她開了蓋，把它丢進去，插電，開水管，撒點皂粉，打開開關，讓它自己轉圈圈。
她探頭問坐在沙發扶手上翻手機的林沐陽：“你還有別的衣服要洗麽？”
男生從手機裏擡頭，想了想，搖頭：“沒有了。”還是習慣的抿唇，微笑，那笑裏好像還別有深意。
清珊撇嘴：“你笑什麽？”
微笑搖頭：“沒什麽。”
清珊不語，只盯着他。
“……”男生終于繳械，如實相告，“覺得你這樣，有點像我媽。”
“……”剛才明明還是“大五歲根本不能算是姐姐”的論調，才多大點兒功夫，就拽着她上了一個輩分。
男生好像也覺得不妥，匆匆改口：“不對，不是我媽。”
“嗯？”
“是我爸。”
“……”不但升了輩分，連性別也要調換。
從林叔幹的那一手好家務，和做菜的好手藝，清珊大概就猜得出他在之前那個家的角色地位——那是個很會照顧人的居家好男人，卻不是他前妻中意的類型。
清珊倒是挺喜歡這樣的林叔，至少很适合宋女士。
男生純良的抿唇微笑，漸漸變了味道。唇角勾起，露出整齊的門牙，兩眼微眯，目光狡黠又得意。
清珊撇嘴，白了他一眼，默默轉回廚房。
他們真的是昨天晚上才認識的麽……
兩個人肩并肩坐在沙發上，和昨晚一樣，就着低矮的茶幾，吃着午飯。
随口聊着今天的天氣，搭地鐵的線路，計劃着時間和午飯的內容。
清珊用勺子把碗裏的蒸蛋拌勻，剛剛澆在上面的小磨香油，滲進水蒸氣蒸出的空隙裏，混着蛋香，誘人食欲。
她把碗往林沐陽跟前推了推：“嘗嘗姐姐我的手藝。”
男生接過清珊遞過來的勺子，舀了一口。
“慢點吃，燙。”
舉着勺子的手，在嘴邊頓了頓。男生鼓起腮幫子，呼呼吹了兩口，才張嘴，把勺子塞進嘴裏。
滑嫩鮮香，溫熱多汁，味道麽，還不錯。
林沐陽又把勺子伸了出去，朝清珊點點頭：“嗯，好吃。”
清珊笑眯眯：“那你就多吃點。”然後，她又不合時宜地想起了……昨天的那個夢……
……估計得有好長一段時間，她都不能坦然面對樓下大爺的那只狗了。
手機鈴聲響起的時候，清珊他們正聊到回程時的路線。
林沐陽正一邊拿着手機确認路線，一邊問清珊：“要不，你晚上和我一起去看演出吧？”
清珊放下碗筷，摸過身邊的手機，笑着答他：“我又沒有票，怎麽去？”
男生沖她晃了晃手裏的屏幕：“我剛看了，網上還有多餘的票。要去麽？”
清珊笑笑，沒吭聲，低頭看手機。
屏幕上，是Julie的名字。
她皺起眉，輕輕抽了口氣——她挺怕休息時間接到這樣的電話，因為八成是和工作有關。
雖然不厭煩工作，可她也不是随時随地都可以調整到工作模式的工作狂。
她接起電話，沖林沐陽眨眨眼，示意他待會兒再說。
“喂，清珊麽？我曲然。”
“嗯，怎麽了？”她聽出對面人的聲音有些低沉，和平日裏溫和的調子不大一樣。她跟着有些緊張。
“我不是快到預産期了麽？昨天去産檢，醫生建議我這幾天最好卧床休息，所以，工作上的事可能要提前麻煩你了。”
果然。
雖然對方輕描淡寫，可清珊還是聽出了背後的緊張擔心。
她趕緊應承下來：“沒事沒事，你只管安心養着，有什麽事交給我就行。”她覺得貿然打探人家的身體狀況，多少有點不妥，于是便閉口不問。
曲然在那邊笑笑，聲音稍微輕松了些：“其實也就是之前交接的工作，還有幾個表格需要跟你說一下。你今天有空麽？”
清珊默默看了眼身邊的林沐陽。
男生感受她的視線，也偏頭看過來，嘴裏還在嚼着的菜葉子，咯吱咯吱地響。
清珊朝他蹙眉，輕輕搖了搖頭。
男生一愣，随即明白過來，只能無奈挑眉，從鼻子裏輕輕長出口氣。
電話裏，曲然和清珊約定了半個小時後的時間。孕婦本人下周就不去公司上班了，交接工作的事自然是越快越好。
挂了電話，清珊放下手機，安靜了幾秒鐘，才又拿起碗筷：“今天你只能一個人出去玩了。”
男生停了手裏的筷子，看着她：“那我也不出去了，原本就打算呆着的。”
清珊把上半身轉過去，認真看了看他那雙黑白分明的卧蠶眼：“你怎麽跟我這個老人家一樣，不喜歡出門？”
男生忽然笑起來，露出不大的白色牙齒，唇邊招人的紋路看得一清二楚：“所以說我們是同齡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