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修）
第三章（修）
後面，一輛銀灰的車子駛上前來，被黑色別克擋住去路。
車主滴滴摁着喇叭，帶着趕時間的不耐煩。
前面，車裏車外的兩人相互看了眼。
沈柯聳聳肩，無辜一笑，別克車緩緩啓動。
他朝她一揚手：“樓上見。”緩緩關上了車窗。
“嗯。”
清珊目送黑色的別克緩緩駛離，開向大樓陰影裏的地下車庫入口。
天還是悶熱，只短短幾句話的功夫，頸間背後就已經出了一層薄汗。
記得柯大第一次帶她出去見客戶，她還因為不認得車子的logo，在車庫裏，錯把一輛同樣顏色的新車當成了他的座駕。
在那次小小的尴尬之後，除了他的車牌號，她還牢牢記住了這幹脆利落的三盾标志。
後面的銀灰車子駛上前來，也從清珊面前滑過。
車窗緊閉，看不清裏面人的模樣表情，卻能聽見它又不耐煩地響了兩聲喇叭，終于消失在了車庫入口。
清珊穿過窄道，一邊繼續啃着手裏的飯卷，一邊踩着厚底的板鞋，快步朝B棟入口走去。
大樓裏清涼爽快。
其他時間裏都寬敞空曠的一樓大廳，這個時候正排滿了等電梯的上班族們。
衆人被臨時的隔離線拉成細長的一條，在大廳裏排成九曲十八彎的隊伍。兩個穿着灰色保安服的大樓保安，在一旁來回走動着維持秩序。
其中一個年紀稍長的保安大叔，幫清珊找到過忘在了大廳沙發上的複印資料，倆人算是臉熟。
朝排在隊尾的清珊咬着飯卷，沖目光相遇的保安大叔笑着打了個招呼：“早啊。”
看似清瘦的保安大叔，一舉一動卻滿是精神。
他也朝清珊擺擺手，有些腼腆的笑笑，腰間別着的折疊警棍跟着輕輕打晃。
前面都是要麽抱着手機要麽吃着外帶的同路人。目測隊伍長度，也就七八分鐘的功夫就排到跟前。
清珊也不着急，對付着手裏的飯卷，也順手摸出手機來。
解了鎖，才發現，頁面還停留在“可以和新朋友對話”的狀态。
不過，多了一條新消息。
“清珊姐，我的火車晚上才到。要是不方便來接，可以告訴我地址，我自己打車過去。”
後面跟着一個乖巧微笑的表情。
清珊忍不住也跟着微笑。
這語氣，還挺客氣。
照宋女士的說法，這個弟弟是要來看一個喜歡的劇團巡演，順便在湛市玩一玩。他媽不放心他一個人跑這麽遠，可自己有工作在身，一時又找不到能陪他一起的朋友。最後就想到了在湛市工作的清珊。
雖說是沒有血緣只有法律的親屬關系，可身邊有個這樣的人陪着，總比讓個未成年小孩孤身一人住在酒店強。
于是，就找到同樣一個人的宋清珊。
明明已經是高三的應考生了，還這麽優哉游哉四處亂跑。
清珊想着自己當年的艱苦奮鬥史，為了考個好大學，給自己和宋女士争口氣，不禁有點羨慕如此潇灑的後輩。
這樣的風格，或許跟他母親有關。
聽林叔提起過，她年輕時，做過樂團的小提琴手，過起日子來潇灑随性。
又想起手機裏的那張照片。看似腼腆，卻透着靈氣的眉眼，只襯得粉白的妝容多了兩分單薄，卻與身後暗色的舞臺，出奇相合。
或許他是打算做藝術生的。不知為什麽，她對這個想法很肯定。
想當年，她上高中那會兒，宋女士還想讓她考一所師範院校，畢業之後回潞城當個老師。
不一樣的家庭環境，對待孩子前途的想法還真是千差萬別。
清珊單手拿着手機，拇指在屏幕鍵盤上敲着回複：
“沒關系，我去接你。你在車站裏等着就好。”
然後，順手把宋女士發來的車次信息轉發了過去，确認是不是這一趟火車。
對面半天沒有動靜，大概是手機放在口袋裏沒有聽到吧。
電梯間裏，面對面的六臺電梯，上上下下地忙碌着。一趟電梯一口氣吞下去十個八個，隊伍便能往前挪上一大截。
等排到門禁道閘跟前，油紙包的最後一口飯卷剛好被塞進嘴裏。
清珊從挎包裏摸出工牌，從容刷過道閘，順手又塞回包裏。她不習慣在擠滿人的電梯裏，把帶着公司logo和工作照的工牌挂在胸前。
右側最裏面的電梯亮起了燈。身邊一起等電梯的男女紛紛往那邊走。
從地下車庫上來的電梯裏，已經占滿了一半的空間。
清珊抱着外賣紙袋，跟着身邊人一起往裏湧。一擡頭，發現了被擠在最裏面的沈柯。
他一米八的個頭，筆直立在電梯一角。為了配合衆人騰出空間，還繃着身子，往角落裏避了避。
他也看見了清珊，隔着高高低低的腦袋，朝她露出個“好巧”的微笑。
清珊也回他個微笑。正對着電梯裏的其他人，她不好意思讓自己的表情太誇張。
電梯裏有些擠，她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抱着懷裏的還熱乎乎的包子豆漿，轉過身面對着電梯門。
電梯門在她眼前緩緩關上，幹淨的電梯門上映出她還畫着淡妝的微笑模樣。
盡管表情淺淡，可在一堆沒什麽表情的晨間面孔裏，還是顯得有些突兀。
她能感覺到，有幾道目光也在她身上停留。
清珊尴尬地眨眨眼，把目光移向別處，默默換上個平淡的表情。
明天就是周六了，怎麽大家一點歡喜的表情也沒有。
樓層低的大都爬樓，電梯最近停的樓層就是七層。
一個長發女生從旁邊往外擠，護着肩上容量不小的挎包，嘴裏念着“借過”。所過之處留下一股馥郁的香水味。
清珊往後一瞥，發現身邊都是雄性生物，只好移步電梯門外，讓妹子高挑的身子順利通過。
擦肩而過的瞬間，她才發現，妹子腳底下踩着的，是一雙□□厘米的高跟鞋。
然後是八層。
三個背着電腦包的男生低着頭匆匆擠過門口，身周籠罩的氣場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清珊知道，這一層是家IT服務公司。
她擡腕看表，還有五分多鐘就半點了。
電梯裏的空間寬松了些。她把手裏的紙袋換到另一只手，騰出手來，從同側的包裏摸出工卡。
終于到了九層，電梯門打開。
中英并行的公司名稱一字字挂在牆上，燙金的楷體，簡潔又工整。這是家國際知名的快消公司，名稱裏帶着“（中國）”的字樣，這裏是它駐湛市的辦公室。
清珊迫不及待地跨出來，又站在公司名字旁邊，等沈柯也從裏面擠出來。
沈柯傾着身子，一手虛護在胸前，一手拎着簡潔的黑色電腦包，穿過人群。
兩人目光相交，默契地一起轉身，朝玻璃自動門走去。
另一趟電梯也在這一層停下來，又有兩三個同事走了出來。幾人在門口的打卡機前排成了小小的隊伍。
清珊很快用手裏的工牌打了卡。
身後的沈柯卻不慌不忙，從襯衫胸前的口袋裏拿出工牌，在打卡機上刷過。他偏頭看了看已經等在自動門前的清珊：“昨天熬夜做PPT了吧？”
“啊……嗯。”
清珊慢了半拍的答應着，剛才正想着趕緊去茶水間，趕在上班時間前，把外帶袋裏的包子豆漿解決掉。
公司早晨的上班時間沒有那麽嚴格，可她不習慣因為吃早餐耽誤時間。
沈柯邁着長腿走在她身邊：“這次市場部的數據确認得太遲了，下次溝通郵件裏記得提醒他們一下。”
“嗯。”清珊點頭。
“你手機響了。”
她也聽到了。
早晨的辦公室門廊安靜得很，厚實的地毯和門口的綠植，好像把所有的聲音都吸走了。她的挎包裏，清脆的信息提示音響亮得出乎意料。
她連忙伸手進包裏，摸出手機。
是素未謀面的弟弟的回複，确認她剛才發過去的車次信息：“是的。那就麻煩清珊姐了。”
清珊被他一口一個“清珊姐”叫得有點發窘。想要讓他不用這麽客氣，可又覺得，以兩個人現在的熟悉程度，這樣的客氣好像也沒什麽不妥。
她跟着沈柯，往辦公區域走，還低頭盯着手機屏幕，想着要不要多一句嘴。
可打出兩三遍的回複信息，最後還是統統删掉，只回了短短三個字：“不客氣。”
看看之前的幾條消息，隔着屏幕都能感覺到，兩人你來我往間的客氣，倒顯得做結的這三個字，尤其違背本意，客氣得很。
她自己都忍不住笑起來。
憑空多出來這麽個弟弟，還真有那麽點不習慣。
前面的沈柯拐過辦公區的拐角，回頭看她：“看什麽呢？笑這麽開心。”
“沒什麽。”
清珊笑着搖頭，收起手機。
屏幕黑掉之前，她才發現，左上角的聯系人名稱顯示的是“林沐陽”。
早上時，好友加得倉促，她沒有修改過備注姓名。也就是說，這就是他自用的昵稱。
一個十幾歲的男生，在昵稱欄裏正經八百填上自己的名字，還真是，不多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