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互訴
互訴
郁桀省從陳三水出門之後就有意留意着外面的動靜,他一向耳聰目明,即使是不能使用內力也從院中人随風飄來的幾句話語中得知,這個年輕男人要成親了。
郁桀省頓時松了一口氣,雖然他不覺得這個陳三水會對他做什麽,但是到底還是被惡心到了。
随着陳三水和另外一人的腳步漸近,他所在的這間屋子被人推開。
郁桀省索性直接閉上了雙眼,果然,他聽到了陳三水的那句‘我的心上人就在這裏’。
天爺,要是他家顏兒知道有人這麽跟他說話,會不會要将他休了?
郁桀省只覺得頭皮發麻,還好,顏兒此刻想必還在公主府用晚膳呢,也不知道會不會想他。
“我的夫君怎麽就成了你的心上人了呢?”
這一句話不僅震驚到了陳三水,也讓郁桀省猛然睜開眼。
半月前他被人逼落懸崖,本以為涯下會別有洞天,沒有想到等着他的是訓練有素的刺客們,他将人暫時擊退之後就就負傷往山裏跑去……
這段時間能讓他堅持下來的,只有這道聲音。
郁桀省看着穿着粗布衣裳一臉冷意的趙奚顏,只覺得自己恍若做夢。
還能做這麽好的夢麽,他想,他真的是想這人想得骨頭疼。
陳三水看向趙奚顏,算得上清秀的臉龐上露出疑問:“妹妹這是什麽話,莫不是你也看上了他?”
這個‘他’顯然指的就是床上躺着的只能動個頭的郁桀省。
趙奚顏懶得跟他廢話,他直接越過陳三水,來到床邊,深深地看着床上躺着的人,眼眶就這樣驀然紅了,此刻千言萬語只化為一句:“我找到你了……”
趙奚顏通紅的眼眶和一滴掉落在他臉頰上的淚水告訴郁桀省,他不是做夢。
他張了張嘴,話還沒說出來,眼眶也紅了。
郁桀省啞聲道:“顏兒,你怎麽來了。”
“有人跟我說我要當守寡了,我來确定一番。”
趙奚顏說着卻蹙起了眉頭,不對勁,哪怕這人身上有傷,這個時候也會掙紮着起身想要抱他。
思及此,他一把将身後已經被滿臉詫異的陳三水提溜過來,寒聲問他:“你把我夫君怎麽了?”
陳三水被驚得滿臉煞白,他被趙奚顏揪着領口無力的掙紮,話都說不利索:“你們……你們真的認識?”
趙奚顏此刻卻沒有耐心了,他将人摔到地面,然後“唰”的一聲,從腰間抽出軟劍指着陳三水。
在內裏加注下,軟劍劍身筆直,鋒利無比。
脖頸處被劍破開了皮,疼痛聲告訴陳三水,眼前這個人是真的想殺死他,直面死亡的恐懼促使他哆嗦着說:“不……不是毒藥,就是能讓人暫時渾身麻痹軟弱無力的草藥,我……我們農村一般都殺殺豬之前喂給豬吃的……”
趙奚顏動作不變,“解藥。”
“沒……沒有解藥,我給他的藥效下的多,等他自然恢複的話,應該需要個把月……”
趙奚顏了然,不是什麽難見的毒藥就成。
思忖了一瞬,趙奚顏還是收起了軟劍,在陳三水以為自己被放過的時候,直接一掌對着人頸後劈了上去。
利落的解決完陳三水,趙奚顏才回身坐回床邊。
郁桀省一直盯着他看,此刻見人坐了回來,便笑道:“顏兒好大的威風。”
趙奚顏這個時候也冷靜下來了,附身親吻了一下郁桀省,舔了舔這人蒼白幹燥的唇瓣,似安撫也似解贏。
随後才坐起身,開始在自己随身帶着的包袱裏翻找些什麽。
心上人在側,卻只能看不能抱,饒是郁桀省一向待民寬厚,此時也難免對這個陳三水生了怨氣,想一巴掌拍飛他。
看着面前對着包袱一陣忙活的嬌妻,郁桀省開口:“額,顏兒你……唔……”
他嘴巴被人塞進了一個藥丸。
趙奚顏滿臉嚴肅的看着郁桀省,“咽下去。”
郁桀省眨了眨眼,乖乖的咽了下去,“這是什麽?”
趙奚顏湊近,又“啵”的一聲親了郁桀省一口,說:“我從宮中禦醫那裏順的解毒丸,說是能解百毒,也不知能不能解你這……豬吃的軟骨散?”
郁桀省:“……”
看着趙奚顏這個時候還有心情打趣他,郁桀省心裏也好受多了,他不敢去想趙奚顏這一路是怎麽過來的,又是怎麽找到他的。
“怎麽樣?你有感覺嗎?”趙奚顏睜大眼睛看向他。
“嗯……肩膀好像有點麻,嘶,傷口開始疼了。”
還有傷?
趙奚顏心裏一緊,他趕緊掀開郁桀省身上覆着的被子,作勢就要解開這人的衣裳查看個究竟。
就在他湊近準備解開這人的衣裳的時候,一只有力的臂膀将他攔腰摟住,天旋地轉間,兩人的角度就變了。
郁桀省将人按在床上,他欺身壓了上去,在趙奚顏張口之前,就将人的話語吞了進去。
這人的侵略來的急匆匆,趙奚顏只能被動承受,他雙手摟着郁桀省的脖頸,對人予取予求……
一吻畢,兩人俱是情動。
郁桀省将人緊緊抱在懷裏,啞着聲音一遍遍的喊着:“顏兒……顏兒……”
此刻他将人抱在懷裏,上下摸了個遍,才知道這人到底是清瘦了多少。
這一路……他當真是不敢想……
趙奚顏乖乖的被人抱着,郁桀省将臉埋在他的頸側,很快,他就感受到了頸間似有濕意。
這濕意像是能感染人似的,也讓他再度紅了眼。
都說戰場上的将軍都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而此刻,大英雄也繞不開這情之一字。
趙奚顏很清楚,這滴淚,郁桀省是為他而流。
此刻屋裏靜悄悄的,趙奚顏貼着郁桀省,聽着這人強有力的心跳聲,才算是真的重回了現實。
他長嘆了一口氣:“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郁桀省點頭:“嗯,你夫君一向都是遇難成祥逢兇化吉,你休想惦記着招男寵。”
“男寵……”趙奚顏順着郁桀省的話,才想起自己遺漏了什麽,他從郁桀省的懷裏直起身。
郁桀省:“怎麽了?”
趙奚顏盯着他看了片刻,最後像是洩氣一般嘟囔着一句“算了”,随後快速的起身,走到屋子裏安安靜靜躺了許久的陳三水,冷着臉在這人身上點了一下。
郁桀省視線一直跟着趙奚顏,他單手撐着靠在床頭,然後撈起趙奚顏随身帶着的包裹開始翻看。
趙奚顏聽到動靜回身看了一眼,随後又轉了過來,難得有耐心等着陳三水醒過來。
陳三水幽幽轉醒,意識回籠想到昏迷之前的事情,張嘴就想喊人。
“想死的話就喊。”
陳三水張口吃了一口空氣,看清眼前站着的冰霜美人之後又果斷的閉上了嘴巴,雙手比劃着表示絕對不喊。
趙奚顏端看着這人,朝身後指了一下:“你動他了嗎?”
“什……什麽……”陳三水往趙奚顏身後看,才看到已經能夠行動自如并且在包袱裏找藥丸吃的郁桀省,驚訝道:“你能動了?”
趙奚顏動了動身子,将陳三水視線遮住,不太有耐心的說:“你動他了嗎?”
見兩人這樣,陳三水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他張了張口,還是老老實實說道:“還沒來得及呢,他先前身上傷很重我不敢碰他,這好不容易他傷口不那麽嚴重了,你……你就來了。”
趙奚顏見這人神色不似作僞,便緩和了語氣:“你的手保住了。”
陳三水:“.……”
郁桀省聽着兩人的對話才意識到趙奚顏先前的動作是為了什麽,他先是有些無措,随後更多的就是欣喜。
這是趙奚顏第一次展現出對他的占有欲,這感覺真不賴。
郁桀省伸手:“過來。”
他還沒有抱夠呢。
趙奚顏安撫性的看了一眼郁桀省,随後繼續跟陳三水道:“你喜歡男子是麽?”
這是第一次有人用這麽平和的語氣問他是不是喜歡男子,陳三水卻下意識的渾身戰栗了一下,這是經常挨打之後的應激反應。
他看向面前這個長相美貌的女子,張口說的話卻帶着委屈:“沒有人喜歡我,他們都說我是個異類,說我不正常,我爹還說我得病了,村子裏的男孩們都離我遠遠地,女孩子們都看不起我……”
陳三水沒有怎麽出過村子,他這20年的活動範圍都是圍繞着這個小山村和村後綿延起伏的山脈,他從小就知道自己跟旁人不一樣,他對香軟的女孩子沒有興趣,反而會對男孩子們硬邦邦的身板紅了臉。
十幾歲的時候,他鼓起勇氣跟村子裏的一個大男孩告白,想讓對方帶他走,可是對方明明同意了,卻到最後一個人走了,再也沒有回來。
而他,也成了全村人都讨厭的異類,就連他的哥哥嫂嫂、他的爹娘,都不理解他。
他當真是異類麽……
趙奚顏嘆了一口氣,他伸出手,頓了頓,還是将陳三水下巴上挂着的淚珠拂去,“你不是異類。”
趙奚顏對着愣怔的陳三水說:“但是你要去找到你真正喜歡的人,無論那人是男是女,愛是沒有性別的。”
他通過陳三水的話也明白了,他只是純粹沒有見過什麽山外面的人,而郁桀省又長得好看。
純粹是見色起意罷了。
“去哪裏找呢?我這一生也就這樣了,不會幸福的。”
見他還在自怨自艾,趙奚顏也就失去了與他繼續說話的興致,他站起身,淡淡道:“這麽年輕,就甘心蹉跎在山裏嗎?”
說着他往窗外看了一眼,周二已經拎着一個袋子離開了,想必那是陳元給他的報酬。
“帶我們去找你爹吧。”趙奚顏這才如雛鳥歸巢般回到郁桀省身邊,将手遞給他握着。
陳三水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他邊用袖子擦眼淚邊起身。
郁桀省攬着趙奚顏跟着陳三水走,見趙奚顏還提着他帶着的包袱,便跟他咬耳朵:“你也不問問我适才為何翻看你的包袱。”
趙奚顏雖然往前走,但是心神都牽挂着郁桀省,确定這人的傷勢并不重才稍稍安心,“我離京的時候帶了許多靈丹妙藥,你昏迷了這麽久,用一些也無妨。”
郁桀省眼中溢出笑意,他輕聲說:“是專程給為夫帶的?為夫在你眼中就這麽脆弱,怎麽就斷定我一定會受傷?”
說着郁桀省拿出一個藥丸,示意趙奚顏吃下,“這個味道不錯。”
趙奚顏拗不過他,只得張口吃了下去,随後嗔了他一眼,“到了。”
陳三水将兩人領到堂屋,此時陳元正在堂屋之中獨自飲酒,他不知将那女子跟陳三水撮合到一處,是對還是錯。
“爹。”
陳元還沒擡頭,眉頭卻已經蹙了起來,“我不是讓你跟姑娘獨處……這是?”
但當他看到緊跟着陳三水進來的兩人的時候,一時間既詫異又氣憤,“這是什麽情況?”
這個受傷的官兵醒了就算了,為何他剛給陳元準備的姑娘卻跟這個官兵抱在一起。
陳三水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這位姑娘是進山尋夫的……”
“什麽!”陳元頗有些大驚失色,“我給那周二那麽多銀子,結果他卻诓我?”
陳元說着就要出門去找周二算賬,卻被陳三水拉住了,“爹!你還要讓我丢臉到什麽時候!”
“你丢臉?!”陳元提高了聲音,“我老頭子才丢臉,我的臉都沒了,因為你,我在村裏就沒有過臉!!!”
陳三水被他吼得眼淚直掉,嘴上“我”個不停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閣下。”郁桀省這個時候說話了。
陳元這才意識到屋內不止他和陳三水兩個人,他胸口起伏了幾下,強壓下心中的怒氣,指着對面的凳子道:“你剛醒,還是坐下說話吧。”
郁桀省也不拂他的意,他将趙奚顏帶過去按着他的肩膀坐下,才道:“在下是來道謝的。”
陳元冷靜了下來,他冷眼看着對面這一對親昵的姿态,也姑且相信了這個女子确實是獨自來山中尋夫的。
戰亂中多有家破人亡的情況,這人一個人獨自離家尋夫,想必其中吃了許多的苦。
這樣想着,他朝趙奚顏擠出一個還算慈祥的笑意。
“你當時給了我那麽大一塊黃金,我救你也是為了財而已。”陳元淡淡道,他并不想與山外面的人有過多的交道:“既然你醒了,那就給我剩下的報酬之後,就離開罷。”
趙奚顏這個時候才動作起來,他從帶着的包袱裏拿出兩塊大的金元寶放置在桌面上,道:“這是我夫君許諾的兩倍報酬之多,您看夠嗎?”
陳元這輩子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多錢,他趕緊将金元寶攏到自己的懷裏,随後道:“夠了夠了!”他邊說邊上嘴咬,眼神還往趙奚顏的包袱撇。
自此,這事情也算是解決了大半。
但是郁桀省卻并不着急回房間,而是讓陳元随便做點清淡的飯菜,他昏迷餓了許久,即使吃了趙奚顏帶的靈丹妙藥,也還是沒什麽力氣。
此刻雖然天色已晚,但是有錢能使鬼推磨,陳元欣然應允。
很快飯菜就上來了,是最簡單的粟米粥,有些粟米的殼還沒有脫落,可謂是不好入口。
郁桀省本來以為趙奚顏會吃不習慣,畢竟他一向是注重口腹之欲,但是令郁桀省眼眶發酸的是,趙奚顏雖然不太适應,但是還是默默的将粥喝完了。
吃完飯後,郁桀省跟陳元告辭:“今夜還是繼續暫住在閣下這裏,待明日天亮,我們夫妻再辭行。”
陳元眸光閃了閃,不知是燈光過于昏暗的原因還是其他,此刻竟然顯得詭異至極。
他微微笑開:“都行都行。”
郁桀省帶着趙奚顏進了東邊的屋子之後,就将房門緊閉窗戶合上,速度快到趙奚顏有些反應不過來。
趙奚顏激靈了一下,看着郁桀省檢查後窗,忍不住想:驸馬這才醒不久,就這麽着急,他要不要制止他呢?
哎呀,有些苦惱。
趙奚顏還在想着七七八八晉江不能過審的事情的時候,郁桀省又将他的包袱扔到他的懷裏。
趙奚顏懵了,“幹什……”
郁桀省走近,三下五除二直接将趙奚顏像抱小孩似的,一手摟着腰一手勾着他的膝蓋後面,抱着人就從後窗跳了出去……
趙奚顏剩下的話語也都消散在無邊的夜幕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