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靈

第49章 憶

憶

大荒歷三千七百一十三年，炎黃二弟戰于涿鹿。黃帝統帥熊、罴、狼、豹、貙、虎為前驅，雕、鶡、鷹、鳶為旗幟，十大部落為之共驅，炎帝力戰不怠，然雙方力量懸殊，姬水部落又有仙神相助，炎帝落敗，被斬于冀嶺，起妻子聽訞不甘為奴，投姜水而亡。

姜水兩岸，流血漂橹，血染千裏。

姜水部落外。

“伐無道，誅賊寇！”

“報——已就地格殺炎帝！”

“報——有一股小隊向西突圍，巫祝祭司已派人去追。”

“——聽訞夫人跳河了！快把她撈起來！”

……

萬籁俱寂，空餘蟲鳴流水。

姜治将背後的布包解下，裏面是一把染血的刀，是他父親的刀。

“我輩男兒此生所行當不負本心，堅守正義。”

“善惡難辨，阿治只要不違背良心就是對他人最大的寬容了。”

“……”

昔日父親所言，言猶在耳，姜治仍然記得父親被枭首時漫天紅血糊眼，他那時木木的想，一個人怎麽可以流出那麽多的血呢？

眼淚流淌，夕陽殘紅。

“公子，節哀。”大巫眼含淚水，沉重的勸道，“現如今之際，應當盡快找到落腳之地，留的青山在，就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公子您現在是我們姜水部落唯一的希望啊！”

姜治抱住那把染血的刀，發恨道:“朕一定不會讓姜氏沒落的。”

“現如今，姜水部落已然滅亡，姬氏一族獨大，就連我母親的娘家桑水部落也投靠了姬氏。大巫，如今我們已到了絕路，還能去哪裏？”

大巫聞言亦沉默不語，他們帶着三百勇士突圍，如今剩下來的也只有十幾個人而已，而且他們都不同程度的負了傷。

“我也個去處，不知當講不當講。”娜米古全靠一身巫術才跟着突圍出來，她的臉上也沾染了血污，長途奔襲，大汗淋漓，頭發又濕又黏，狼狽已極。

“講。”姜治忙道。

大巫卻道:“不可，我知道你要去哪裏，可是蚩尤為人殘暴不仁，一定不會收留我們，即便收留也是為奴為婢，我姜氏一族乃中原正統，若受此侮辱，不如就地自戕，朕還有何臉面茍活于世！”

娜米古低着頭，含恨道:“現在不是計較氣節的時候！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如今我們才是喪家之犬，如果連這點侮辱都忍受不了，如果這點“青山”就此葬送，将來何談火柴燒！忍字頭上一把刀，現如今向西行進入蚩尤其部才是最好的選擇！”

姜治道:“現在此地修整，明日起改變路線，走水路去蚩尤部落。”

“公子——”

“好了大巫。”姜治擡阻止大巫接下來的話，他道:“朕知道您想說什麽，但是我覺得娜米古祭司說的不錯，唯有忍常人所不能忍，我姜氏一族才有未來。蚩尤足夠強大，他能護住我們就好，至于為奴為婢，朕能忍。”

大巫嘆氣道:“公子執意……”

話未說完，原本昏暗的天空突然金光燦燦，雲層中彩鳳環繞，仙樂飄飄。衆人震驚不已，具擡頭看着突如其來的異像。

“這是怎麽回事？”

“真是神仙降臨嗎？！”

大巫後知後覺的感受到那股淩厲強大的仙氣，感覺整個人籠罩在一層輕煙似的迷霧裏，暈暈然不知今夕何夕，下意識的跪地參拜起來。

其餘衆人除了姜治都如大巫一般陷入一輕柔美夢，姜治雖不知發現了什麽，但本能的感到難受，他想起來大戰時軒轅一族層出不窮的怪招，心中更是恐懼難言。

但越是恐懼越是不能露怯，姜治揚聲喊道:“敢問閣下是哪路神明，既然已經降臨何不出來一見？”

姜治聽見雲層中傳來一陣清越的聲音:“下方所陳可是姜氏部落神農？本尊奉命而來，欲從姜氏部落取走一物。”

姜治一愣，姜氏神農正是父親，神農是他父親的稱號。

姜治悲從中來，他揚聲說道:“家父已經……辭世，在下乃其子姜治，但不知閣下所言所系何物？”

“姜氏神農竟然隕滅了？”雲層中的那道聲音有些低迷，像是不信，又似乎是在與人低語，“為何仙界沒有任何預示？這樣身負天地氣運之人不該如此悄無聲息的隕落。”

雲層中又傳出一道低沉一點的嗓音說道:“确實是隕落了，除了自然隕落，凡間應當沒有可以殺死他的人，看來這其中的貓膩不小。”

“下去看看。”

姜治擡頭，只見雲層中間兩位男子撥雲而出，一俊一俏，一冷漠一張揚，神顏如玉，翩然而下，衣袂翻飛，竟叫人不敢直視 。

這二人正是前來取走神農鼎的蒼術神尊和桑靈。

姜治沒來由的一陣心悸，隐約覺得那冷漠男子的臉有些眼熟。他忙見禮道:“在下姜治，不知二位如何稱呼？”

桑靈介紹道:“這是我家仙上，你稱呼他為神尊。”

姜治見禮，神嗎？

姜治:“方才在下聽見二位大人說我父親本不該隕落，那便是說有奸人害我父親！求兩位救救我父親，救救姜氏一族！”

他說着便想起父親去世之時的場景，最後忍不住大哭起來，跪地祈求道:“求兩位神仙大人救命！還我姜氏一族一個公道。”

桑靈趕緊把他扶起來，勸說道:“逝者已矣，公子請節哀罷。”

姜治不肯起來，他哭道:“我父親為人正氣慈恭，寬厚仁義，萬萬不該如此屈辱的死去，他被人枭首！身首分離，兩個全屍都沒有，身為他的兒子我如何節哀！兩位既和我父親有故……我雖不知父親與二位交情如何，但誠心懇求兩位看在我父親的份上，給他一個公道！幫我給父親收個屍。”

他言語懇切，神情哀戚，作為人子，親眼看着父親被人枭首，其心痛不可言語，不能為父報仇，其愧疚不能言，他甚至連給父親收屍都辦不到，淚水連連，簡直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桑靈能感人間百傷，共情能力很強，他紅着眼睛求道:“蒼術幫幫他吧，若是你不肯，那靈君自己可能就要犯錯了。”

蒼術一哂，心道:難道本尊随意插手就不算犯錯了麽？本尊還沒來得及拒絕呢就被你扣這麽大一鼎大鍋，瞧瞧，本尊話都沒說呢你眼睛就都紅了，本尊還能拒絕麽？再說了本尊能讓自己人犯錯嗎？“本尊答應就是了，別哭了。”

桑靈喜道:“謝謝神尊，你真好。”

呵，小東西，有求于本尊就叫蒼術，用完本尊就叫神尊是吧？

姜治連連道謝，說:“多謝二位恩義，只是此事宜早不宜遲，我們不若現在就出發吧？”

蒼術冷臉說道:“現在就走，那你這些族人怎麽辦？”

姜治掃了一眼尚且還沉浸在迷夢中的衆族人，沉默片刻說:“我讓他們先行一步，了解父親之事後我自會去尋找他們。”

桑靈道:“你們已經找到落腳點了嗎？”

姜治:“準備前往蚩尤部落。”

“為何不前往桑水桑氏，我記得你母親應該是出自桑氏吧？”桑靈問道。

姜治恨言道:“桑氏部落早已投靠姬氏，這等趨炎附勢之徒，不去也罷。”

“好吧，既然你已經做好決定了，那就聽你的，你盡快安排好族人，我們等你。”桑靈也不執着于勸。

姜治點頭應是，正想詢問在哪裏等時這兩人就已經憑空消失了。而餘下的姜氏族人也慢慢恢複清醒……

姜水沿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