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人魚傳說13
人魚傳說13
一切都形成了完整的閉合鏈條，只缺證據。其實最好的證據就在東海州海上，那些殘存的善道軍餘孽，足以證明一切，但海闊天空，若他們提前得了消息逃走，或者謊稱自己是倭寇，柳柳反而會成為誣告之人。
柳柳手裏的賬本只能指控那些小喽啰，真正的幕後黑手魏行之和汪貞反而會逍遙法外。
黎離說：“交給我吧。”
黎離從鲛人變成人，所有的能力都作廢了，只有一樣不曾丢失——那就是出衆的嗅覺和強大的呼吸功能。
他能夠在魏府來去自如，查出這麽多線索，除了武藝高強，就是他的呼吸功能幫了大忙，只要他屏息于黑夜之中，能夠保證一刻鐘以上不被任何人發現。而嗅覺，可以幫助他避開那些巡查的侍衛，判斷黑夜裏的地形方位。
半夜，黎離悄無聲息地潛回來，他帶回了魏行之與汪貞的三封親筆書信。
三天後就是游街之日，這一天，由一甲的狀元、榜眼、探花打頭，二甲進士、三甲同進士随行，從皇宮東華門外懸挂金榜的席棚出發，經過國子監祭拜孔子，再到魁星堂上香，騎馬出前門，在觀音廟和關帝廟行香之後，奔赴舉辦瓊林宴的金明池，一路上人頭攢動，百姓争相觀看，是作為讀書人最為風光的時刻。
柳柳在黎離的幫助下穿好全套狀元紅袍，戴上紫金色绶帶和大紅色頂冠，穿着高底靴子，騎上全套披挂的棗紅色寶馬，沐浴着晨光向東華門走去。
“一甲第一名東海州楊繼光！”
“一甲第一名東海州楊繼光！”
“一甲第一名東海州楊繼光！”
“爹，娘，三娘，郭先生，我做到了！”
柳柳昂首挺胸地走出人群，在宦官的引導下，在丹陛下左班正六品品級的位置跪下，她的背挺得極直，臉色凝重。
一甲三人皆被二甲第一名傳胪三傳其名，各自在丹陛下跪好，傳胪又唱二甲第二名某等，所有二甲進士均出列跪倒，一起山呼“萬歲”。在司禮監太監的帶領下，新科進士們騎着馬從東華門走出，走向了他們的榮光時刻。
柳柳騎馬走在隊伍最前面，眼神在人潮中搜尋着，終于找到了一直遠遠看着她的黎離。柳柳向他一笑，手下缰繩勒緊，拍馬在寬闊的禦街上飛奔，所有人都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一時間人嘶馬鳴，混亂不堪，司禮太監在後面尖聲喊叫着：“楊狀元！楊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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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柳的騎馬到了京兆尹府門口，兩面大鼓相對而立，紅纓飄揚。柳柳下了馬，站在門口，等身後的人都跟過來了，才上前拿起鼓槌，重重地敲下鳴冤鼓。
“東海州宣室人士柳柳，狀告知州汪貞、刑部尚書魏行之，為一己私欲，勾結前朝餘孽善道軍衆，僞冒倭寇，橫行東海州，指使善道軍排除異己，殘害忠良！”柳柳的聲音铿锵有力，響徹雲霄，她一邊用力地擂鼓，一邊重複着這幾句話，四周圍觀的人都亂做了一鍋粥。
“善道軍？！”
“善道軍不是已經全軍覆沒，片甲未留嗎？”
“魏大人為官公正廉明，會跟善道軍勾結？我不信！”
“東海州宣室縣縣令柳繼光，北郡寇縣人士，昌寧二年中舉人，又三年，為官宣室縣，愛民如子，清廉正直，查探宣室縣人口接連意外死亡的案件時，得知前朝善道軍餘孽藏于深山，與朝中大臣勾結，扮作倭寇為患海面，将大批贓物換成東珠，命東海州商人韓氏以售賣東珠為名，上繳給刑部尚書魏行之。後柳繼光一家遭到善道軍滅門，汪貞亦是其同謀之人，為掩飾善道軍行跡，污蔑柳縣令勾結倭寇，因分贓不均而被滅門。”
“下官所言，句句屬實，請府尹大人明鑒！”
“可有證據？”
“下官有魏行之與汪貞的書信往來為證，另有一份賬本，記載了東海州涉事官吏商人十餘人衆。”
“呈上來。”
柳柳把手頭的書信賬本上交，莫名感到一絲不安，她擡頭去看那個方字國形臉、一身正氣的京兆府尹，希望他如黎離查探得知的一樣，是個包青天式的好官。
“來人，把楊繼光——柳柳押入大牢，聽候取審。”
柳柳束手就擒，被關押在京兆尹府的地牢裏，三個官差不分日夜輪流值班，坐在她的監室前看着她。
一開始，柳柳還有些憤懑不解，後來半夜被刀劍相擊的打鬥聲驚醒，才知道京兆府尹是為了保護她，不想讓她被魏行之滅口。
那三個官差也是有些本事的，不一會兒就擒住了來偷襲的賊人，把人押了出去。又過了片刻，京兆府尹匆匆地走進來，吩咐官差把她押出來，卻沒有給她上鐐铐。
“陛下要見你，親自查問此事，一切實話實說，不得欺瞞。”京兆府尹悄悄地對她說。
柳柳再次見到了皇帝，他佝偻着身子咳得厲害，似乎身體更衰敗了一些。她把所有一切又重說了一遍，在皇帝面前，她耍了個心眼，更多地強調善道軍如何殘害百姓，圖謀複辟前朝，對當今聖上多有不滿。
皇帝聽了，果然氣得渾身發抖。在柳柳以狀元之身，游街之日親自到京兆尹府告狀的時候，所有人下意識地就相信了她，因為沒有一個人會為了子虛烏有的污蔑，而放棄自己的狀元之位和大好前途，再加上今晚魏行之按捺不住，派人暗殺，已經證明了柳柳所言不虛。
兩三萬的善道軍，足以攻占一州之地了。
皇帝不能不害怕。
他早在京兆府尹的建議下，派出可靠的欽差大臣奔赴東海州，捉拿善道軍餘孽。
“楊繼光——你真名叫‘柳柳’？”皇帝皺着眉，“你是宣室縣前縣令柳繼光的兒子？”
“回禀陛下，微臣正是柳繼光獨子，五年來，臣日思夜想着報仇，陛下聖明，柳家阖家滅門的慘案終見水落石出，臣也算無愧于九泉之下的父母家仆。然，臣游街之日擅自敲響登聞鼓，不合禮制，請陛下褫奪微臣狀元名號，按刑訟舊制處理草民。”
“若是按舊制，你越級上訴，需要滾過釘板不死方能陳訴冤情。但是，善道軍一事不同尋常，你如今又是官身，寡人恕你無罪，免去刑罰。”
“請陛下降罪。所有人都只能看到最後的正義，但律法不能，如果上告之人都如我一般，只會損傷律法的公信力。”
“楊繼光！我知道你不想當這個狀元就是為了擺脫我！”安陽公主怒氣沖沖地從殿外跑進來，哭哭啼啼的，她也是才知道柳柳冒死敲登聞鼓上告一事，第一反應是覺得匪夷所思，第二反應就是柳柳這樣是為了不娶她。
“安陽，休得放肆！朝廷大事豈容你個婦道人家置喙？”皇帝語氣嚴厲，卻沒有真正生氣的意思，他轉頭看了看柳柳，只覺越看越喜歡，更加堅定了招她為驸馬的想法。
安陽公主在柳柳面前丢過好幾次臉，此時更是羞愧難當，但她并不後悔，她也不覺得‘黎氏’比她更适合柳柳。
“父皇，若楊繼光與我有了婚約，就是皇家之人，滾釘板的刑罰便可以免了，是不是？楊繼光——”
柳柳冷着臉，脊背挺得筆直：“公主不必多言——草民選擇滾釘板。”
“楊繼光，你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這是在救你！”
“安陽公主，你不是想嫁給我，你只是想嫁一個像我這樣的人。如果你對皇家公主的婚嫁有所不滿，可以直接提出來，陛下疼愛你，一定會為你選擇最好的良配，而我是那個最糟糕的選擇。能夠拯救你的人只有你自己，不要指望着任何一個男人解決你現在的問題，你是金枝玉葉，本不該如此卑微求全。”
“那好，你就去死吧！”安陽公主突然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哭聲，如同張牙舞爪的貓咪被剪掉了爪牙一般，養在金絲籠裏的她也只會用哭泣來解決問題了。
殿外已經擺好了釘板，柳柳一撩袍角，走了出去。
突然間，電閃雷鳴，狂風大作，傾盆大雨說下就下，遠遠地宮門口處出現了一匹白馬，飛馳而來，所有侍衛猝不及防，提着刀槍劍戟在後面追趕，場面混亂至極。
白馬上坐着一個高大的身影，他攥着缰繩，夾緊了馬背，鞭子抽得聲響極大。馬的速度很快，轉眼間就到了柳柳面前，黎離伸出手，柳柳猶豫了一瞬。
“上來吧，大仇已經報了，難不成你還真要一輩子做個為國為民鞠躬盡瘁的好官？且看你能不能每日卯時上朝，對着故紙堆撰修史書。”
點卯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點卯的。
柳柳當機立斷，伸出手，黎離把她拉上馬，緊緊圈在胸前，巨大的黑色披風裹住了他和她的身子，白馬宛如一道閃電，在狂風驟雨中一路飛馳。
“你什麽時候又會呼風喚雨了？”
“分化性別的時候。”
“好哇，你都不跟我說，你竟然敢瞞着我？！”
“這種事對你說了又有什麽用，讓你使喚我做牛做馬嗎？”
“黎離，你真的學壞了。”
“有句話叫做——男人不壞……嘶！掐我做什麽？”
“你什麽時候學會這般騷話連篇的？”
“你教的好。”
黎離吻住她的唇，輾轉深入，柳柳回身，吻得比他還動情，眼角閃現淚珠。
兩人身下的白馬越跑越快，身體兩側出現了潔白的羽翼，騰空而起，伴随着電閃雷鳴，一路向東方去了。
很多年後，安陽公主都記得那一幕，在她成為虞朝第一個女皇帝之後，她開放了同性婚姻的立戶登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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