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人魚傳說10
人魚傳說10
好消息是:經過多年感化,黎離終于接受了自己。
壞消息是:黎離接受的,是身為男子的“楊繼光”。
柳柳現在心情很複雜,大概就是後悔吧,後悔當初認識他的時候,怎麽沒有直接說:“我是個姑娘”。
她還覺得自己就是賤,黎離那樣愛搭不理的爛脾氣,她竟然忍了又忍,還對他念念不忘。
黎離一夜未歸,柳柳躺在床上輾轉半夜,也不是擔心他,他如今一身腱子肉,有武功傍身,尋常大漢都不是他的敵手,比起柳柳這個弱雞來有自保能力得多。
柳柳也不知該生氣還是擔憂,然而她沒有時間處理這件事了,院試已經發了榜,她是臨阆縣的第三,成績不錯,既不惹眼,又能得到一定的重視,是她故意壓下來的,其實以她的能力,小三元應該沒什麽問題,但她不想一開始就引來暗中偷窺的人,暴露自己的真實實力。
院試過後,就要到臨阆縣所屬的鳳省省會峄城參加鄉試,過了鄉試,她就是舉人了,舉人也可以做官,柳縣令就是一個舉人,補到了宣室縣的缺。
第三日清晨,柳柳叫來搬東西的人,打包好行李,準備前往峄城,先去探探情況,熟悉一下這一屆的考生和考官,好在考場上做出最有利的選擇。她如今玩這一手已經爐火純青,平時在書院裏她就刻意迎合老師們的偏好寫文章,雖然也被人诟病過逢迎谄媚,但架不住這一招好用,對于天生在文采方面缺一根筋的柳柳來說,“穩”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對付同屆考生,就是要避開熱門考生的行文思路和敘述習慣,形成自己的文風,只要要做到讓人耳目一新的感覺。
柳柳坐在馬車上,不由自主地朝外張望着。快要日上三竿的時候,黎離的身影終于在巷尾出現。
他一身黑衣落拓,鬓角一縷長發垂下,內雙又微微有些遮瞳的眸子顯得十分疏離冷淡。
“黎離!”
“我會負責的。”他丢下沒頭沒腦的一句話,騎上馬,讓車夫趕車。
柳柳坐回馬車,托着腮想他這句話的意思:“‘負責’?負什麽責?襲胸嗎?”
且不說她這輩子可能都恢複不了女子身份,就說黎離吧,他喜歡的很有可能是男人啊。
柳柳接受不了“負責”式的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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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到了驿站,柳柳剛躺下,就聽見有人敲門。她還沒來得及去開門,就見黎離端着一盆水進來了,他默不作聲地把水放在柳柳床前,然後坐到了桌子旁邊。
“我不需要你負責——”
“水要冷了,”黎離打斷她的話,“先起來泡個腳吧,你晚上睡覺腳總是冰涼的,泡了腳好睡覺,明天還要趕路。”
這是幾個月以來,黎離說過的最長的一段話。
“如今正是你最重要的時候,不要分心,等報了仇,再說這些事吧。”他又轉身走了出去,徒留柳柳一人生着悶氣。
柳柳的府試十分順利,考了第十名,在峄城停留了兩個月後,立刻又去了京城,在國子監旁租了一間房子,日日在家埋頭苦讀。
很快就到了天聖十六年的冬天,這一年她虛歲十七,已經是一個舉人了,因為年紀小,還受到了很多人的關注,京城的地下賭場都在押她是否能高中,中幾甲,不過人們押的名次普遍不高。柳柳卻對自己很有信心,前兩場她都保留了實力,再加上通過她的調研,同期并不存在那種十分天才的人物,大多數是有些虛名的小才子。或許是上天庇佑吧,她從入場考試以來就十分順利,虞朝科舉搜身也不是很嚴格,她很輕易地就混了過去。
柳柳在京城和張钊重逢,原來三年前他來了京城就沒有再回東海州,他還新開了一家店鋪,專門做馬車,因為他的馬車運用了滾動軸承,做得也精細,所以頗受京城上層人家歡迎,就連內務府也會來他們的鋪子定做馬車。張钊認為這一切都是柳柳給他帶來的,堅持要送柳柳一棟宅子,這棟宅子靠近皇宮,地段很好,價值不菲,柳柳一直推辭不受,張钊就冷了臉,說從此以後再也不做馬車生意了,柳柳沒有辦法,只能接受了。
張钊開心地把地契塞到她手上,笑道:“我早就備好了這個宅子,專等你上京來考試,好有個落腳處,就當是我提前恭祝楊公子金榜題名!”
因為張钊與京城官宦人家和內務府常有來往,柳柳就向他打聽京城的情況。
當今陛下年五十有二,正是精力在走下坡路的時候,近兩年也頻頻生病罷朝,做出了不少昏聩的決定,然而他早年打壓內閣,如今內閣都是一群只會拍馬屁和點頭附和的老油條,真正的權力還在司禮監和錦衣衛手裏,虞朝雖然沒有東廠和西廠,卻有類似的特務機構,專門糾察百官,他們都在暗地裏,甚至不曾對外公布部門的名稱,聽說是叫“影衛司”。
陛下的皇子裏,最有希望即位的是三皇子,他占長,生母是死後追封貴妃,由德妃撫養長大,還有五皇子和七皇子,一個是中宮皇後教養的,一個是賢妃所出,都有勢力支持。據張钊暗中觀察,這三人裏實際德行最好的還是七皇子,另外兩個都是做些表面功夫,實際上京城百姓都知道他們的真實嘴臉。七皇子雖然德行受到了百姓肯定,卻在各方面都被兩個兄長壓一頭,如果老皇帝真的未立太子而突然去世,他的競争力肯定是不如另外兩位的。
百官之中,宰輔秦世仞為首,內閣另外八位大臣各有各的陣營,也暗中投資了不同的皇子,明面上是一套,暗地裏又是一套,要在官場坐得穩當,就不能在鋼絲上起舞,所以他們的真實想法目前還不得而知。
還有一個變數則是,安陽公主。安陽公主是陛下最小的女兒,貌若天仙,天資聰穎,極受寵愛,陛下曾經說過要把皇位傳給她的玩笑話,于是很多人就認為,只要哪一個皇子得到了安陽公主的支持,就能夠奪得皇位。安陽公主今年剛好及笄,上書提及她的婚事的不計其數,陛下都置之不理,聽說是想看看這一屆的舉子再決定。所以很多相貌端正、尚未婚配的舉子私底下都受到了各方拉攏,柳柳初到京城,還沒有人來聯系她,過兩天應該就有了。
柳柳問他:“我聽說刑部尚書魏行之大人鐵面無私,斷案極神,他本人的實際品行如何?”
京城的刑訟歸好幾個部門管,有刑部、京兆尹衙門、大理寺、錦衣衛指揮使衙門和宗人府,有時陛下也會特派欽差大臣,柳柳想要翻案,還是地方案件,涉及蓄養私兵和圖謀複興前朝的敏感問題,必須要謹慎。不論她能不能高中,當上掌管刑訟的官,到時候查案肯定是要避開她的,她需要找一個靠譜的主審官。
張钊奇道:“你問這個做什麽?不是應該多打聽打聽主考官秦大人的偏好嗎?”
這一屆的會試主考官就是宰輔秦世仞,他是柳柳唯一擔心的阻礙因素。因為臨阆的各個書院競争比較激烈,幾大書院的學子們互相也是你看不慣我,我看不慣你的,秦世仞出身白鹿書院,如果柳柳名列前茅,卷子到了秦世仞面前,很有可能會被他壓了名次。
柳柳把這些都說給張钊聽了,張钊嘿嘿一笑,悄悄對她說:“這個你就放心吧!秦大人現在對白鹿書院也是窩着一肚子火呢,前兩天,我手底下的掌櫃帶人去秦家修理馬車,聽見他們家下人閑聊,秦大人的愛子私底下去考白鹿書院沒考中,秦大人覺得丢臉,正要把這事壓下來,結果白鹿書院發了榜,白鹿書院的很多人都知道了,秦大人花了一大筆銀兩才讓他們封口,在家裏氣得摔了自己心愛的紫砂壺。”
“至于這個魏大人,那可是個惹不起的人物!”
“哦?何謂‘惹不起’?”
“外地人只知道錦衣衛行事淩厲,卻不知京城這地界兒,還有錦衣衛不敢惹的人物!魏大人深受陛下寵信,這刑部衙門都快成了他的一言堂了。魏行之用刑極重,那刑部衙門簡直都要成了陰曹地獄了。哦,對了,他最讨厭誣告之人,但凡确定是誣告,就要把告狀的人施以同等罪刑,很多人都受不過去死在了牢裏,家裏人都不敢吱聲。他在外地的名聲倒是好,那是人家不知道內情。”
柳柳思索片刻,覺得還是等明年八月考過了會試再說。那份賬本她已經完全背下來了,也去查過上面的名字,發現不少人是東海州的小官,并不重要,她覺得這不能作為狀告的主要證據,還是要謹慎些才好。
造反可是要誅九族和抄家沒産的,如果魏行之是個奸臣,那豈不是現成的滅口理由?
張钊一拍大腿,又想到了什麽,激動地說:“憑你這長相,還不如去找安陽公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