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是的,蔚寧最後想出的辦法,其實跟謝非渡最開始的打算差不多,就是盡量縮減自己和劇本的粘合度,集中戲份,竭力争取“一剪沒”。實在不行,就讓他在彩蛋裏獨自美麗吧。
聽完蔚寧的解釋,鈞寶諾毫不掩飾地翹起大拇指:“厲害!”
其實鈞寶諾不太明白,蔚寧為什麽要做到這種地步。他們的電影,肉眼可見就是有錢人随便投來玩的。既然司秦肯出錢,謝非渡也同意給蔚寧加戲,蔚寧又為什麽非要堅持呢?就像他不太懂其他人的堅持一樣。
如果此時的鈞寶諾對蔚寧剖白內心的想法,蔚寧可能會懂。因為鈞寶諾就是這樣一個人。在二十多年的從影生涯中,鈞寶諾來者不拒,出了名的高産。好片多,爛片更多。并且在所有人都以為他已經被爛片毀了的時候,他總能立馬憑借下一部作品觸底反彈。這種情況,屢見不鮮。他似乎天生就為演戲而活,接劇本、共情、演繹,就是他的全部。要讓他說什麽對演戲的看法、體會,甚至情懷,他好像真的不太有那種東西。可以說,相比于謝非渡,他是另一個層面上的一根筋。
鈞寶諾突然嚴肅起來,難得沒喊蔚寧“小寧寧”,他說:“蔚寧,我支持你!你想怎麽做,就怎麽做吧。你不要覺得洩氣,也沒什麽可遺憾的。我們這小破電影還不知道能不能上映,上映之後有沒有人看呢。你想當演員,只要不放棄,以後肯定會有更多更好的機會的,不急在這一時半刻。”
鈞寶諾安慰蔚寧。無奈蔚寧聽了他的安慰,頓時覺得更遺憾了。而鈞寶諾看蔚寧這樣,只當是自己無意間戳中了蔚寧的心事,一邊愧疚,一邊說蔚寧外形不錯,雖然不是科班出身,演起戲來還挺靈氣的,甚至許下諾言,等他進了大恒,跟大佬們混熟之後就幫蔚寧牽線,讓蔚寧跟他一起簽大恒。
一路聽着鈞寶諾瞎哔哔,蔚寧确定了這個人神經粗過城牆拐角,一張白紙啥都不懂,敢情到現在都還以為他跟司秦只是單純的老板和助理的關系。
要是司秦也這麽想他跟鈞寶諾就好了。蔚寧一邊看着抱着手臂站在民宿樓下的司秦,一邊這麽想着。
幾人上山的時候就不早了,等從山上下來,已經臨近黃昏。也不知道司秦等了他多久。發現鈞寶諾還搭着他的肩,蔚寧一個激靈,脖子一縮,就從鈞寶諾的手臂底下掙脫開來,卸下背上的竹簍塞給阿黃哥,一路小跑着來到司秦面前。
沒想到昨晚自己心血來潮的胡說八道,還真讓他跑到山裏挖筍去了。司秦覺得自己很生氣,又覺得自己不應該生氣,憋了半天,憋出來一句:“看看你的樣子,還不趕緊回去洗幹淨了!”
“好的呀。”蔚寧抿唇笑了一下,抖抖身上的泥,也不去管另外兩個人了,跟在司秦身後上了樓。
鈞寶諾撓撓鼻子,覺得這兩人有點怪怪的。算了,不關他的事,就轉身跟着阿黃哥去了隔壁,等着開吃今天的勞動成果。
蔚寧以為司秦會嫌髒,進了浴室,卻主動來幫他脫膠鞋和雨衣。等沖洗幹淨,換好衣服,蘑菇也煎好了。阿黃哥上樓來喊兩人下去吃飯。司秦不肯穿衣服,就在睡袍上套了件大衣,拽着蔚寧下樓去。蔚寧一路察言觀色,又是給司秦夾菜,又是主動交代路上的見聞,還給他蒸了他愛吃的小筍餅,這才讓司秦忘記計較自己跟鈞寶諾一起回來的事。
鈞寶諾看着不靠譜,難得是個言出必達的人。他記着蔚寧的囑托,等劇組晚上回來,就按着蔚寧的名單,挨個兒去通知了一遍,又因為謝非渡和攝影有事情要商量,不方便打擾,就讓隔壁的工作人員帶話,讓謝非渡結束之後來跟他們會合。
于是,由鈞寶諾帶頭,幾個主創除了謝非渡,一起聚在了鈞寶諾的房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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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很小,條件也差,還不是單間,一下子擠進去七個人,連轉身都困難。逼仄的空間讓蔚寧不是很自在,又被一屋子大神盯着,壓力還是蠻大的。他定了定心,組織了一下語言,沒想到一向不多話的徐立延竟然先他開了口。
徐立延抱着手臂,笑眯眯地問:“小朋友,你把我們喊過來,究竟有什麽事呢?”
思路被打斷,蔚寧愣了一下,剛想說話,又被鈞寶諾搶白。
“別用這種口氣說話行嗎?都自己人。”鈞寶諾踢了徐立延一腳,最看不慣他假笑,踢完還覺得不解氣,連珠炮似地挖苦:“雖然平時總說你老吧,你可別忘了,你是虛歲三十,周歲才二十八!還能算年輕!整天用怪叔叔的口氣說話,真的會變成怪叔叔哦。”
“咳咳……”蔚寧扯了鈞寶諾一下,示意他差不多得了。
“我把大家喊來,是因為有個問題,想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見。”蔚寧說,“我一直聽說電影的資金不太充足,跟我老板——也就是司秦說了之後,他同意加錢,但是有一個要求,他希望我能參與到影片中來。我相信各位有聽諾哥說過,我是東影的一名辍學生,未來也有志于演藝事業,但我本人并不是很贊同我老板的這個決定。電影的拍攝我一直有參與,知道按目前的進度,已經沒辦法再貿然加點什麽進去了,除非全部重來。我在想,是不是能在不動片子根基的情況下,另外拍一點不要緊的角色和鏡頭,等到上映前集中加工一下,或者幹脆放到彩蛋裏。總之,先在明面上達到我老板的要求,把經費給大家争取下來。如果各位無論如何都不同意,那我只能再回去跟我老板商量一下。但我覺得,這可能行不通,所以還是要拜托各位集思廣益了。”
蔚寧說完,衆人一陣沉默。
應闌擡頭,複雜地看了蔚寧一眼,沒有說話。其餘幾人面面相觑,好像都很摸不着頭腦。
“小朋友……”溫也璃開口前,先是低頭笑了一下,然後用她漂亮的眼睛捕捉到蔚寧,溫溫軟軟地說:“就我個人來說,我還真的不太知道喔,我們的電影這麽缺錢嗎?”
蔚寧語塞,正尴尬着,鈞寶諾突然跳了起來,“我就說吧!不是我一個人不知道,對吧?咱們前期可能是有點困難吧……那也是好久之前的事了。到底是誰到處說咱們的電影缺錢啊,我覺得咱們的制作挺可以了呀。特別是司總來了之後,哇,連鍋裏的肉都多了起來……”
衆人默不作聲,只有葛圍像是極其不滿地“哼”了一聲,轉過了頭。
應闌暗地裏拍了一下葛圍,對蔚寧說:“是謝非渡跟你說的吧。”
“是的。”蔚寧點頭。
這情形,也太出乎意料了,讓蔚寧不知道應該奇怪衆人都不清楚缺錢的事,還是先奇怪應闌猜到是謝非渡來跟他說的這件事。他本以為自己提出加戲,會遭到衆人的極力反對,從沒有想過他們竟然跟鈞寶諾一樣,一點都不知道電影缺錢。難道,這都是謝非渡自己一個人的意思嗎?
蔚寧想不通,應闌的問題已經跟到:“他是怎麽跟你說的呢?這方面我真的不太了解,你詳細跟我說說,可以嗎?”
于是蔚寧老老實實地把謝非渡的說辭給應闌重複了一遍。他察覺到,在他提起謝非渡關于拍攝的幾個遺憾點時,衆人的臉上都顯出了一點古怪的神色,尤其是應闌。
“這個,啊哈哈哈……這個可以略過,不如我們來聊下一個話題?”蔚寧還沒說完,鈞寶諾出來打哈哈,示意他別再說了。
說來也巧,正當蔚寧不知道該怎麽收場的時候,虛掩的門打了開來,謝非渡來了。
謝非渡行色匆匆,仍舊帶着他屬于藝術家的獨有的腼腆,但也能看得出來,這次是真有點急了。他放下手裏的劇本,有些緊張地問:“大家說到哪裏了?”
當謝非渡接到隔壁工作人員的口信,他就知道關于經費的事司秦已經有了答案,一邊埋怨蔚寧不事先跟他商量,一邊放下手頭的工作,趕緊跑去救場。謝非渡清楚先前因為資金已經跟大家鬧過一次不愉快,如果這次蔚寧和盤托出,那他故技重施的手段又要再一次兜不住了。雖然不至于到鬧繃的地步,背地裏搞小動作,多少還是讓他有點難為情的。
“說到你缺錢。”應闌沒有看謝非渡,口氣一反常态地有些冷。
“呵呵,可不是嗎,我們哪天沒缺過錢。”謝非渡憨笑一聲,以此來緩和僵硬的氣氛,只是這話聽着,着實不太給應闌面子。
謝非渡看向蔚寧,蔚寧會意,湊上前,把司秦的意思轉達給謝非渡。
“哎呀,這就好嘛。”本來謝非渡聽到司秦“一句臺詞十萬”的過分要求,再好的脾氣也崩不住了。又聽蔚寧的意思,跟他原先想的一模一樣,頂多在劇本上多花一點心思,改得巧妙一些,就立馬放松了下來,指着蔚寧說:“既然小蔚已經跟大家說了,那我也不瞞着大家了,咱們确實缺錢。我知道為了這部片子,大家付出了很多,都不想自己的努力付諸東流。但是機會難得,我也不想就這麽輕易放棄啊。況且,咱們的小老板是站在咱們這邊的,幾次三番向我保證,會竭盡全力幫咱們渡過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