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大狗狗
大狗狗
“你弄不動,我就弄得動?!”
砰——
回答寧扉的,是絕情的關門聲。
寧扉咬牙,真的很想揍商律一頓。
他看看沙發上的人,又看看自己的腿。
幹脆……扔這兒算了?
寧扉趿着拖鞋,去廚房轉了一圈,找到一個餅幹盒子,把鎮定劑塞進去,放進冰箱冷藏。
返回客廳,厲途還好好地睡着。
大冷天把宿醉的屋主一個人丢在沙發上過夜,這是何等的泯滅人性。
客房倒是收拾過了,因為王敘說要來住,床都鋪好,直接能睡。
可是憑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怎麽也不可能把一個身高一米九五、體脂率只有12%的男人從客廳扛到客房的床上。
寧扉想了想,把茶幾推開,把兩邊的沙發拼到一起,抱來客房的枕頭和被子,最後打開空調,怕人着涼,設了一個比較高的溫度。
厲途翻身,裹着被子打了個滾,不安分地動了兩下腿,但沒醒。
寧扉想起體檢報告上的陳述——重度失眠,平均入睡時間4~5小時,易驚醒,睡眠基本依賴藥物。
也許是酒精作祟,也許是累到極致,他現在睡得很香,像個孩子一樣蜷縮在沙發上,眼珠快速轉動着,像做了什麽美夢,手緊緊抓着被子,仿佛抓住了這個久違的美夢,怎麽都不肯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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酣睡已是奢侈,連平時獨獨繞他而行的美夢都肯為他停留,該是多麽的難得。
寧扉輕輕舒了一口氣,握住厲途的手,一點一點掰開,再放回被子裏。
——如果我的存在,能換你片刻好夢,那麽留你在這裏,也沒什麽不可以。
* * *
第二天早晨,寧扉被手機吵醒。
很晚才睡,大清早消息震個不停,寧扉一肚子起床氣,心想如果是王敘或者趙曉博,那可以原諒。
很不幸,是他毆打名單上的頭號人物——商律。
除去旁敲側擊和客套的廢話,重要的只有一條。
[給你兩個小忠告:
①不要在他面前談過去的情史(例:高子睿)
②安全起見,請和他人保持距離(越遠越好)]
寧扉拍拍腦袋,才想起公寓裏多了一個人。
第一條很好理解,就算商律不說,寧扉自己也不會提。
至于第二條,寧扉認為“安全起見”的“安全”,指的應該是接近他的人的安全,比如過幾天要來同住的王敘,大概這輩子都沒做室友的可能了。
希望王敘的作息永遠調整不過來,省得他解釋不清。
寧扉這麽想着,走到客廳,以為厲途還在睡,沒想到醒得比他還早,看樣子是被空調給熱醒的,枕頭被子扔得滿地都是,西裝風衣也是,人滿頭大汗,脫得只剩一條內褲,赤條條地站在沙發上,腦袋都快戳到天花板,臉上一片迷茫,不知道在想什麽。
“……咳,厲總?”寧扉走到厲途面前,試探着叫了一聲。
沒反應。
寧扉又叫了一聲,厲途還是沒反應。
兩人最多隔着一米,寧扉直視前方,能清楚地看到厲途腹肌上滴下來的汗水。
颀長勻稱,健碩有力,肌肉線條分明,又不過分誇張,小說裏寫的令人血脈偾張的身材大概就是如此,體脂率12%的确可以,再往下,那裏的資本也很是傲人,就是……咳,不行。
啊,走神了。
寧扉确信厲途能看到他,并且已經看到了他,可是毫無反應,仿佛眼裏根本沒他這個人。
寧扉擡手,在厲途面前揮了揮。
厲途垂眸,視線在寧扉身上一晃而過,寧可盯着牆壁發呆也不看他。
赤.裸裸的無視。
寧扉從來沒遇見過這麽難搞的狀況,正當無奈,商律的信息又到了。
[補充忠告:多給他一點耐心,畢竟不是正常人。]
好吧,耐心。
“早上好,厲總。”寧扉一秒進入客套模式,“你應該奇怪我為什麽在你的公寓,是商律安排的,你可以問他。目前的情況是——我會暫時和你同住。你昨天喝醉了,商律送你過來。因為醉得不省人事,所以只能讓你在沙發上過夜。我想你醒了的話,可以先去洗個澡,我去廚房洗漱。”
寧扉說完,去浴室拿洗漱用品,出來看到厲途從沙發上跳下來,應該聽進了他的話,準備去洗澡了。
厲途大步流星走向浴室,可是走着走着,突然一拐,溜進了寧扉在住的主卧。
這是要幹什麽!
寧扉嘴角一抽,立即去追,無奈腿不方便,只能眼睜睜看着厲途沖進主卧,打開衣櫃,一通亂翻,揪出一件純黑色的睡袍,轉頭往浴室跑,看樣子,就打算洗澡了。
“嘿,等等!那是我的衣服!”寧扉崩潰,掉頭追去浴室,知道厲途不理人,幹脆直接上手,一把抓住厲途的胳膊,嚴詞抗議,“請尊重一下我的存在!放下我的衣服,拿你自己的,在儲藏室!”
昨天收拾客房,寧扉去儲藏室拿被子,發現很多195碼的男裝,當時不知道是誰的,現在想想,應該是厲途的,不知道被誰收了起來,八成是商律。
就算找不到自己的東西,也不該擅自拿別人的東西來用,更何況,還是睡衣這麽隐私的東西。
寧扉無法忍受厲途的僭越,如果厲途一直處于無法溝通的狀态,他覺得有必要和商律重新談一談。
已經不僅僅是交易了,長此以往,他連生活都成問題。
寧扉學過擒拿技,出手快狠準,力度也不小,可惜大病初愈,很快力不從心,掙脫只是時間問題,正發愁真打起來該怎麽辦,厲途卻呆住了。
手臂上的觸感過于真實,帶着屬于人的體溫,明晃晃地昭示着——這是個活人。
厲途渾身一僵,緩緩轉頭,視線順着寧扉的手臂往上,最終落到寧扉臉上。
一張眉頭緊鎖、怒容不掩,卻格外真實又好看的臉。
“我希望你放下我的衣服,注意一下你我之間的距離。如果以後還像今天這樣自說自話、胡作非為,我想我會考慮離開!”寧扉一臉鄭重。
“你,你——!”厲途的視線終于聚焦,把寧扉真真切切看進眼中,随之而來的并非欣喜,而是莫大的驚恐,像看到什麽可怕的怪物,手一抖,衣服掉到地上,人也跟着踉跄起來,眼看要摔倒,被寧扉一把扶住。
浴室空間小,到處是棱角,真摔下去,可不是鬧着玩的。
寧扉沒什麽多餘的好心,只是在看到厲途的反應後,瞬間明白了全部。
“那是我的衣服,我帶你拿你的。”寧扉嘆氣,沒有放開厲途的手,而是拉着人往儲藏室帶。
厲途還處在驚魂不定之中,腦子一團亂,人一動不動。
“過來啊。”寧扉用力拽了厲途一下,把厲途的手臂當成手杖,轉移重心,支撐自己前進。
厲途被寧扉拽得一個趔趄,終于清醒過來,怕寧扉摔倒,連忙把人扶住,又怕滿身的酒味和汗水沾到寧扉身上,不敢靠太近,只任由寧扉按着他的胳膊,為了遷就寧扉的身高,還佝偻着背,姿勢別提有多難受。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儲藏室。
寧扉打開燈,踢踢門口的箱子:“裏面放的應該都是你的東西,自己找吧。先洗澡,等你洗完了,我們再談。”
以免加重厲途的尴尬,寧扉交代完就出去了,留厲途一個人慢慢冷靜。
十分鐘後,厲途帶着自己的換洗衣物從儲藏室出來,進浴室洗澡。
厲途洗了很久,久到寧扉忍不住要去敲門,人終于出來。
寧扉已經洗漱完畢,還煮了咖啡、烤了面包當早點,也有厲途的一份。
厲途腦袋上搭着毛巾,整張臉埋在陰影裏。
側臉的傷疤被濕發擋住,淩厲的眉眼被水汽溫潤,睡衣松垮垮地穿在身上,随意又居家,看起來完全沒了平日的鋒利與尖銳。
厲途走到寧扉對面,拉開椅子,拘謹地坐下。
坐下後,才發現空間太小,膝蓋頂着桌板,手也不夠放,只能藏到桌子底下,并排放在腿上,頭垂得低低的,整個人縮成一團,像個做錯事等批評的孩子。
寧扉趁倒咖啡的間隙,歪頭觀察厲途。
厲家當家?
精神病?
大變态?
終極反派?
不,像被雨淋濕的大狗狗。
寧扉忍住笑意,放下咖啡壺,走到厲途身後,碰了一下厲途的肩膀:“起來。”
厲途渾身一僵,腰一彈,膝蓋咚地磕了一下桌板。
“擡擡屁股就好,不用站起來。”寧扉笑了一聲,幫厲途把椅子拉後一個身位,返回對面坐下。
看厲途還是老樣子,寧扉敲敲桌子:“手可以放上來,舒服點。”
厲途乖乖照辦。
寧扉倒完咖啡,推一杯給厲途,裝作不經意地用小指碰了碰厲途的小指:“喝杯咖啡吧,味道不錯。”
厲途縮了下手指。
被碰到的地方像火燒過,餘溫久久不散。
過于反常和親昵的小動作,很快讓厲途明白過來,寧扉果然知道了,卻沒直說。
厲途發了一會兒怔,兩手捧住咖啡,開口說了第一句完整的話:“謝謝。”
“不客氣。”寧扉從善如流。
“我……”厲途遲疑着開口。
“你以後可能要和我一起住在這間公寓。”寧扉故意岔開話題。
他也是第一次遇到需要由他來化解尴尬的場面,猶豫該直截了當說破,還是裝不知道。
寧扉想了很久,最終選擇後者。
到底是隐私,從別人口中得知厲途的病情是一回事,要厲途自己坦白,并不那麽容易。
寧扉不知道怎樣選擇對厲途才是最好,至少擺明自己的态度:我并不介意,也可以當成不知道,只要你不想讓我知道。
厲途沉默下來。
寧扉的反應,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有良知和道德的紳士最基本的禮貌——盡可能不給他人難堪。
這不是他想要的,完全不是。
對商律把人藏在公寓這件事,厲途的确不知情,但商律說過,他們很快就能每天見面。
厲途當然希望能每天和寧扉見面,如果可以的話,他更希望自己是一個健康正常的普通人,可以平等地站在寧扉身邊。
可他不是。
自身的狀況和商律的警告讓厲途不能不多想,寧扉知道他有病嗎?相信外面的傳言嗎?會害怕嗎?願意和一個精神病糾纏不清嗎?
沒有一個答案是樂觀的,厲途有自知之明,只想在足夠克制的情況下,瞞過一段時間,至少不要一見面,就被判死刑。
厲途以為自己可以做到,可他低估了寧扉的敏銳,不過短短幾分鐘,竟一眼察覺,在産生肢體接觸之前,他都以為寧扉是他腦海裏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