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淩風崖下的山道旁有一座石亭，八角挂着方形的琉璃燈盞，夜裏五色光彩流轉，煞是好看。
歲雪提燈走下淩風崖時，已經過了子時。
坐在亭中的林月河好整以暇地朝她看來，一副等待多時的模樣。她用極輕的目光盯着歲雪，盡顯明月州州主之女的高貴傲慢。
無論是前幾日分流派一事，還是江妄腦子進水一樣去關心歲雪，都是導致她和歲雪站在對立面的原因，也因此想讓歲雪在她手裏吃點苦頭。
歲雪無視她挑釁的姿态，踩着石板路經過亭子，往機關棧道的方向走去。
“我真是好奇，一個各流派天賦值為零的廢物不在家裏過過賞花游湖吟詩作對的日子，偏要學着別人刻苦修行，究竟有什麽用。”林月河見她根本不正眼看自己，立刻坐不住了，起身慢悠悠攔在她的身前。
歲雪後知後覺一般，好奇地看着她：“你也不用修行嗎？”
林月河愣了一下，拔高聲音：“我又不是像你一般的廢物。”
歲雪點點頭，似乎已經十分困倦了，繞過林月河往前走。
“站住。”林月河拖長尾音懶聲喝止，八盞琉璃燈中飄出一粒粒明亮的火星，接着虛影連綿飛舞，聚成數枚飛刀，兇狠地沖向歲雪，而後驟然懸停在她身前不到一寸的距離，恐吓之意明顯。
歲雪擡手将被勁風掀亂的發絲別在耳後，聽着林月河強勢如命令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你這幾天夜裏在山頂練的什麽術法？教我，否則你走不了。”
“這是師尊自創的術法，你學不了的。”歲雪為難地搖了搖頭，語氣誠懇，似乎還沒看明白自己的處境。
林月河這會是真的被激出了怒意，借着夜深無人不怕被人發現在學院內私鬥，五指微動，飛刃刺向歲雪。
歲雪周身霎時間燃起防護屏障，瞬行撤走時，迎着身前的幻生滅虛影擡起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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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樹丫上飛落而來的一片花瓣瞬間殺來，身後拖出無數花葉的虛影，凝實的殺氣冰冷萬分，重重疊疊，與飛刃相撞。
兩股力量對峙數息，似難分輸贏。林月河透過一大片金燦燦的光暈，朝着對面神色安靜的歲雪勾唇一笑，伸出的手指在虛空中輕輕往下一點。
飛刃将萬千花葉虛影碾碎，一枚飛刺在前，擊穿歲雪的右肩。
歲雪半邊身子往下傾倒，手掌撐地穩住身形後瞬形撤走，從肩頭滴落成線的血珠疾速上浮，于高空之中聚為一只巨大的血鳳，朝林月河嘶鳴而去。
萬化-血鳳殺。
林月河盯着這只血鳳虛影，感受着迎面而來的強大壓迫感，微微眯眼。
“你什麽境界？”林月河問。
歲雪嗓音柔軟：“引氣啊。”總歸微生白不在這裏，一切都可以解釋為她潛伏在此，壓了境界。
竟然被一個引氣逼生戰意？
“我見過許多個用血鳳殺的人，你是修得最差的一個。”林月河嗓音冷傲，偏要譏諷，手指在空中狠狠劃過，月色凝為一道霜白的弧線，如巨鐮的彎刃斬向那只巨大的鳳凰虛影，“也不知道是怪你境界太低，還是你太笨，将萬化一擊必殺的術法學得如此丢人現眼。”
見天地幻象眨眼間斬斷血鳳的長頸，将揚頸長嘯的虛影擊潰，兩人被崩塌狂暴的氣浪掀動身形，林月河不避不躲，于撕扯着四肢百骸的氣浪之中迎面沖向歲雪，彎曲成爪的五指化作森森白骨，生出堅硬鋒銳的骨刺，抓向她的腦袋。
歲雪側身閃避的瞬間，掌心聚滿星蘊鉗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以劍宗的體術劈掌反擊，不遠處突然傳來一個溫柔熟悉的聲音。
“看來今年的新弟子們，個個都是潛力非凡的好苗子。”
姜岚站在離她們不過三丈遠的木槿花樹下，一身煙青色長裙模糊在夜色之中。
歲雪與林月河聞聲立刻收了手，默契地後退一步拉開距離。
“姜長老過譽了，要不是碰巧遇到歲雪，切磋了一番，我還不知我的見天地其實不堪一擊。”林月河面不改色，甚至還露出幾分謙虛的意思。
“只是切磋嗎？”姜岚目光掃過歲雪被血浸透的半個肩膀，微微笑着問。
歲雪低頭盯着自己的影子，并無太多的情緒。
在雲城，打人和被打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實力不夠，憤怒就顯得無用可悲。
更何況，她也不願因為私鬥被關進刑罰島。
“怪我下手不知輕重。”林月河似乎這才注意到歲雪的傷口，驚訝極了，“我陪你去醫館吧？”
歲雪看了她一眼：“我傷得不是腿，可以自己去。”
林月河放心一般點了點頭，向姜岚告辭：“姜長老，那我便回弟子客舍了。”
姜岚微微颔首，看着她往主島的方向走遠了，扭頭叫住走向醫家方向的歲雪：“回來，讓我看看傷勢。”
歲雪确定自己沒有聽錯，轉身意外地看着姜岚，老老實實地走到了她身邊。
“你從小未出過遠門，如今只身一人到了雲城，微生白放心不下，囑托我在學院裏要多照顧些。”姜岚檢查了她的傷口，從珍靈盒裏取出藥膏，動作輕柔地上藥。
有萬行野在前，雲城長老與影族扯上關系這個消息，就顯得不那麽令人吃驚。
歲雪恍然大悟：“原來姜長老是微生大人的朋友。”
姜岚帶了幾分戲谑的意思，慢條斯理道：“我可不敢與微生大人稱朋道友。”
那便是下屬，或者是歸屬于萬行野那邊，又與微生白有幾分交情的人了。歲雪心裏琢磨着。
姜岚右指輕輕點在傷口處，治愈之力細細注入肌膚，疼痛感便消失了大半。
“謝謝姜長老。”歲雪疼得皺巴巴的臉舒展開來，整理好自己的衣裙，對姜岚說：“姜長老現在要回醫家嗎？我送送你吧。”
“不必。”姜岚擡手示意歲雪可以停下跟随的腳步，目光停留在她肩頭，“你的傷需要修養一兩日，等到十五，浮玉山的入口會在子時打開，到時你去找萬聿禮。”
歲雪說：“萬聿禮并沒有按照約定去長青樓見我。”
姜岚已轉身走向遠處，不急不慢的聲音隔着濕冷的霧氣，顯得同樣冷淡：“他被別的事情耽擱了。是影族要與萬相合作，多等等也是應該的。”
原來是萬行野的人。歲雪收回目光，轉身往主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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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十五還有十天，歲雪依舊每天都去緒語洞。
白鹿給她的試煉并不複雜，卻次次不同，讓她用更快的速度練習攻和守，進和退，耐心與韌性，反應與理智。
她成功闖過試煉的時間越短，白鹿的虛影也就停留得越久，她便坐在它身邊有的沒的說幾句話。
歲雪很快就明白了沈纾星為什麽會來這裏坐坐。
被人遺忘之地有寶貴的安靜，以及耐心且保守秘密的傾聽者。
沈纾星有時候會去淩風崖，一開始只是在旁邊看幾眼，幾次下山時撞見江妄之後，後來有一天就站在池邊不打算走，等到歲雪收了星圖，他說：“聽說今晚的宵夜有糖蒸酥酪。”
【又在背着我修行嗎】五人小組裏消息不斷。
慕照白：“誰要去吃宵夜？”
聶飛：“我我我，我要吃！”
慕照白：“那你順便幫我帶一份。”
聶飛：“？”
秦君昭：“可以來我這裏喝續命湯，改了方子，還熱着。”
沈纾星：“太晚了，飯齋最後兩份糖蒸酥酪被我們吃了，餓着吧。”
“你出門了？我怎麽不知道？”慕照白半信半疑打開門，往對面的房間裏望了望，室內的燈還亮着，卻空無一人。
我這麽大個纾星呢？
慕照白皺眉，不對：“你跟誰一起啊怎麽不叫我？”
沈纾星放下寸心簡，拿起筷子。
歲雪已經吃好了，雙手捧着臉看着他，問：“明天就是新弟子的月末考核了，你有什麽經驗嗎？”
“不難。”沈纾星脫口而出，發覺不妥，就改口解釋道，“往年都是在流芳殿後面的滄海白浪開啓，為期七天，不限次數，只要在七天內通過就行。進入挑戰需三人一組，每個隊伍的挑戰類型随機，可能是偃甲機關，纏念幻境，陰陽煞陣等等。難度會根據你們三人的境界自動平衡，在最高者與最低者之間。”
歲雪若有所思點頭，表示聽明白了。
沈纾星問她：“你能找到隊伍嗎？”
歲雪說：“我是引氣，應該很受歡迎才對。”
沈纾星笑了聲：“你可以叫上我師妹一起，再在現場找個落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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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白浪是一片開滿杜鵑的雪白花海，外圍擠擠嚷嚷站滿了年輕的弟子們。
異生長老束煙和醫家長老孚恒負責監督今年的考核，先将規則仔細宣讀了一遍。
醫家長老孚恒瞧着是四十左右的年紀，眉目慈和含笑，他站在滄海白浪中，手中的雲紋玉牌被他抛出，散為一圈圈不停往外四溢的雲氣。
束煙一身煙紫色長裙，是水墨也勾勒不出的恬淡優雅。即便隔着一層面紗，弟子們也看得出她表情溫柔，是很好相處的人。
她面朝這群緊張又期待的弟子們，嗓音清冷：“三人一組，準備好了就來雲紋之下。”
有幾組弟子先站了出來，卻互相觀望着，都不打算先進去。
“哎呀你們磨蹭什麽，在外面看着能看出朵花？全都給我進去。”笑眯眯的孚恒右手一揮，一道靈力打在這幾組弟子的屁股上，将他們直接拍到了雲紋之下，身形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中。
不想被打屁股的其他弟子都乖乖和隊友一起走到雲紋下方，開啓挑戰。
歲雪在迅速變少的人群中尋找着殷珞，恰好與她目光相撞。
殷珞的目光又收了回去。
她和歲雪雖然是舍友，但她倆都是早出晚歸的生活習慣，自從知道了李十月是個不靠譜的長老，她早上練劍也不去問劍臺了，所以這一個月來相處時間并不多，也談不上十分熟絡。
很多時候都是歲雪出門時笑吟吟朝她打招呼，“早呀”，她也就低聲回一個字，“早”。
更何況，她還要和歲雪這個官配競争師兄呢。
師兄昨晚居然發傳文和她說，可以和歲雪一起。
怎麽會呢，她每天去找師兄，師兄明明都說自己在修習術法，面都見不着幾次，他怎麽有時間和歲雪變得這麽熟絡，還擔心歲雪找不到隊伍？
“初一。”殷珞越想越擔心，用意識與初一溝通，“你确定是歲雪小時候單戀師兄嗎？為什麽我反而覺得師兄更關心她？”
初一回答：“确認無誤。女主記憶已被篡改，請宿主放心進行攻略任務。”
殷珞聽到眼皮一跳，慌道：“歲雪的記憶被誰篡改了？初一，你可不能......”
她驀然想到這可能就是初一答應的幫她降低攻略難度的辦法，話音戛然而止。
初一等她安靜下來，說：“不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