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驚鴻入我心
驚鴻入我心
遠在天魔國,天魔女在天魔宮接見了月清疏一行人。
可惜,話不投機半句多。
“我劫獄不假,但只為帶走神子。”魁予語氣冷漠而嘲弄:“若破壞天獄,必會招致禍患,此等陰詭手段,令人不齒。”
她頓了頓,冷笑道:“況且天獄的記載,呵,敖胥自然想怎麽改就怎麽改。”
“……既如此……”恢複李憶如記憶的月清疏,自然不會還和十幾歲少女一般。
現在的她聰明且思慮周全,直接搶在魁予送客前,開誠布公道:“這兇獸肆虐一事,想必天魔女前輩也懷疑,是敖胥神尊賊喊捉賊喽?”
修吾:“……”
“……哼。”魁予來了點興趣,從王座上站起身:“月清疏,你比在人間時聰明了不少。”
她直言不諱道:“不錯,我是懷疑全是敖胥搞鬼。至于你們信不信……”
“我們信不信并不重要……”月清疏輕輕擡手,一把按住遲疑着想為敖胥說話的修吾。
她微笑道:“關鍵是,要有證據。天魔女曾是天女,不如指點一二?”
“……”魁予沉默片刻,終是開了口:“照膽審判,泉守獬豸。”
修吾當即恍悟:“照膽為神界審判之所,而天獄囚犯被關押前都必須經過審判。泉守“獬豸”一向公正嚴明,他的審案記錄不會有假。”
“哼。”出乎意料的是,提出此點的魁予倒是冷嗤了一聲。
大家的目光不禁都轉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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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魔女前輩?”月清疏不解地問道:“有何不對嗎?”
魁予看向修吾:“審案記錄不會有假,不代表不會有缺。”
“你我幾人在天師門交手,仙霞派地仙景天剛好遠來支援。”她微微擰起眉頭:“此番,景天是否也跟着來了魔界?!”
衆人俱是一驚。
月清疏卻是眉眼一挑:“天魔女之意,是我等萬萬不可在照膽打探……飛蓬将軍之事?”
“嗯。”魁予肅然道:“切記!”
她一點都不懷疑,只要問及了飛蓬将軍,平日裏除非審判就陷入沉睡的泉守獬豸,會因為被删記錄有所觸動而立刻驚醒。
“不想引起軒然大波,最後無法再離開神界,就休要好奇心過剩。”魁予的嗓音裏透着寒涼之意,滿滿都是警告。
月清疏若有所思:“好,多謝天魔女提點。”
“對了……”她忽然笑道:“前輩是不是早就猜到,那位只要來魔界,就會被魔尊扣下?”
白茉晴、桑游的眼睛通通一亮。
就連修吾,都忍不住看向魁予,眸中出現了清澈的求知欲。
天魔女答非所問:“魔尊失蹤百多年,在人間被冊封的那位魔君姜世離,曾親自來魔界。他回人間後,夜叉王龍溟前往神魔之井鎮守千年。”
“大長老魔翳随同,夜叉王位由王弟幽煞将軍龍幽暫代。”魁予平靜無波地看着他們:“現在,你們還要繼續問嗎?”
魔尊雖然失蹤了,但嫡系和魔靈又不是陪着失蹤。
為确保神将轉世不出意外且不會知道不該知道的,姜世離被他們熱情地揍了個半死。
當然,她并不知道,姜世離被揍的原因,還包括“污蔑魔尊清白”。哪怕姜世離是為了好友打探消息,也被重樓的死忠圍毆了一頓。
天魔女只是知曉,其他知情者要麽如女娲後人等守口如瓶,要麽發配邊域确保無礙。
“這……”收到恐吓的一行人:“……好……好吧不問了!”
還在炎波泉的景天,自然不知道她的晚輩們因為好奇心,慘遭了天魔女的“教育”。
“呼呼……”此時此刻,她正倚靠在一把凝固為岩石的長劍上。
四面八方的火焰極熱極燙,總讓景天有一種自己是烤肉的錯覺。
“靈力耗盡了?”重樓攬住汗津津到裙衫都被浸透的景天,為她把了把脈。
景天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
她能感受到體內空空如也,但适才在戰鬥中有一種奇異的突破感,一如每一次沖開極限時的朗然。
這一次,是景天踏破天仙門檻之前,自以為不會再擴寬的經脈。
“很好。”重樓松開景天的手腕:“但靈力傾瀉過于猛烈,還是需要滋養一下仙體。”
他查得很仔細,連她本身都沒有發現,擴大了空間的經絡骨骼出現了些許極細微的破損。
也可能,是因為這種事在這百餘年裏,發生了太多次吧?
重樓眸色一暗,将疼壓在眼底:“喝吧。”
他為景天,遞上了一杯濃稠的果酒。
“真好看。”景天驚訝地垂下眸。
酒液呈現晶亮的紅,泛着清爽甜蜜的香氣。
其中還有青翠細碎的果肉粒,總體上似是花蜜,又仿若甜粥。
“哼。”見她滿目驚豔歡欣,重樓不免勾了勾唇角。
魔尊甚至揚了揚下巴,迫不及待地催促起神将轉世:“還不快喝。”
“可是……”景天莫名有點舍不得:“那麽漂亮……這麽喝太可惜了……”
她振振有詞,一聽就知道是酒館常客,極懂品酒之道:“你應該讓我回去沐浴更衣,再找個夜光杯盛放美酒,好好欣賞完了,再慢慢品嘗!”
“……”重樓定定看了景天片刻,忽然笑了起來:“哼!”
他一把奪過酒觞,往口中倒去。
“紅毛!”景天氣得上手去搶。
沒想到正中下懷,被重樓順勢壓坐着,令雙唇相觸。
“嗚嗯……”滾燙的舌頭夾雜着酒液,哺入景天濕紅的唇瓣中,在糾纏間慢慢滑進喉嚨。
她目光有一瞬的渙散,因四肢百骸驟然升起的高溫,因五髒肺腑噴湧流淌的靈力。
“嗯……”景天癱軟成一灘春泥,被重樓攬在懷裏。
魔尊終于松開了心儀的獵物,親吻她濕漉漉的眼角,低笑道:“那杯酒水裏,可什麽翠情伎倆都沒有啊……”
景天失神地看着重樓,在幾根潮時的手指撫上軟唇時,下意識順從地含住了。
“哼。”重樓眸色一深,輕嗤一聲,索性将人按在了狹窄的石臺上。
身上加重的力道,總算給了景天提醒。
“紅毛……”她咕哝着,額角細汗密布。
重樓低低一笑,傳音道:“不舒服嗎?”
“嗯……沒有……”景天扣緊身後的石柱。
她汗如雨下,完全淚眼朦胧、如墜雲端。
根本記不清,自己後來是怎麽回到寝室浴桶裏的。
也就更不可能,記得去追問那杯酒的用料與工藝。
不過,重樓還是把話聽進去了。
又一次耗盡靈力而有所突破,景天洗好澡撩起還濕的發,穿着浴袍就進了內室。
“紅毛?”她疑惑地發現,桌案上擺放了一只水晶般透明的酒杯。
杯中美酒輕輕搖晃,顯然是剛倒不久。
“哼。”重樓偏過頭,低語道:“還要我喂?”
景天瞬間露出警覺,端起杯盞就暴退數步,險些就要奪門而逃了。
重樓這才回眸勾唇:“逃?我真想做什麽,你跑得掉?”
“……哼!”景天大聲地輕嗤着,倒也沒有再跑。
她只是邊品嘗賞玩美酒,邊走過去,用□□白皙的腳趾踢踹着重樓的靴子。
重樓:“……”
他心平氣和地說道:“水一蹭幹,就去把鞋子穿上。”
“哦。”景天不太滿意重樓的不為所動,幹脆往魔軀上一靠。
然後,她就聽見了帶着隐忍沙啞的聲音:“順便記得,別再單穿裙子。至少,裏面穿一條長褲。”
“噗。”景天笑得不行,險些把美酒灑了。
重樓無奈地瞪了她一眼,扶住那笑到搖擺的細腰。
手感極好,如果不是邊笑邊動,試圖夾過來,就更好了。
“……哼。”魔尊火速收回手,紅着耳尖拂袖而去。
他道:“穿好去坐着,很快就能用膳。”
“……啧。”景天對于這個魔總在惱和狠之間左右橫跳,已經習慣了。
她施施然穿戴整齊,将百多年未曾換過的玉簪插在頭上,才坐到桌邊。
果然,不多時,就有香氣撲鼻而來。
這一膳,又是酒足飯飽。
而這,只是景天在魔界普普通通的一天。
“紅毛。”但景天确實發現了疑點,在她第三次喝下被命名為“蜜酒”的佳釀後:“這到底是什麽天材地寶?不許騙我!”
這些天,景天感受到,有一股特殊靈氣在一點點積少成多地改變自己的體質。
最明顯的表現,就是煞氣不再被攔于魔印之外,而是真正地不再侵蝕于她。
仙體似乎也逐漸發生着改變,經脈竅穴的韌性變強了,耐力、體力乃至身體的輕盈都慢慢地有所提升。
若非日日都與重樓交手,每次都讓景天隐約覺得,比前日輕松,本身又确定除此之外,沒食用無法确定功效之物,她肯定不能這般斷然。
“花蜜而已。”重樓面不改色,但也試圖避重就輕:“我撒了點果肉。”
景天不為所動:“什麽花的花蜜?什麽果的果肉?”
重樓:“……”
“說實話。”神将的轉世逼近了魔尊,直視着那雙試圖躲閃的血眸。
她沒有執鎮妖劍,但手掌極輕柔地撫上魔心:“你有時候會心跳加快。”
“……”重樓抿了抿唇。
他甚至被逼得後退了一步,可景天還是寸步不讓地瞪視着。
“……就是……這樣……”重樓終于揚起炎波血刃,割開另一只手臂。
鮮豔的魔血,一滴又一滴灑落。
于景天震驚的目光中,落在杯子裏。
“我是植物。”重樓低聲道:“化形,實質上是一種掩飾。”
魔掌翻覆,鮮血被解去化形賦予的變化,回歸了最純正的花蜜狀态。
重樓取出一瓶佳釀,倒進去攪拌至均勻粘稠、剔透晶紅。
“……你!”景天的嗓子滑動了兩下。
味道依然鮮美,但她完全沒了品嘗美酒的悠然心境。
“我也是沒辦法。”重樓低語:“除此之外,只有精血與□□。後者不用考慮,前者……大戰在即,我還是魔尊,不能再讓自己重傷了。”
他無奈地笑了笑:“可你既然問了,我就不能隐瞞。省得你恢複記憶,又說我糊弄你。”
“但這種消耗不算什麽。”重樓試圖說服景天:“也就是最近,你天天與我過招,損耗靈力太快,身體容易擔負不了,我才這麽給你補的。”
景天陷入沉默:“……”
“可是……可是……”她糾結着,迫切地想找理由勸說重樓:“我能不喝的……又不是不能用其他靈果補充……”
重樓搖了搖頭:“但你需要用花蜜滋養仙體、改善體質、适應煞氣。”
“不然,之前百年留下的細碎暗傷過于久遠,不好彌補。”他再接再厲道:“反而還會越耽擱越影響你的身體,那本來就是我失約造成的。”
景天無語凝噎。
重樓是以為,她聽不懂他将責任一把攬過去,還絕口不提陷阱原本是自己第一世為飛蓬時所設的嗎?
“等治療結束,憑這個無法繼續改善身體,就可告一段落了。”重樓确實不知道,景天精準地發現了破綻。
他還輕描淡寫道:“反正,這遠不如當年和你大打出手、重傷流血更嚴重。”
“你說得倒是輕巧。”景天低低一笑,笑聲裏毫無笑意:“我就問你,如果我喜歡,說想天天喝,你會不會隐瞞真相,天天割開手腕?”
依照重樓所言,取血對他損耗不大,至少不如精血被取的害處強大。
重樓:“……”
他在景天的怒視中,默默退了幾步,幾乎要撞上奢華宮室的牆面。
“你怎麽這麽熟練?!你到底這麽自殘過多少次?!我都不阻止嗎?!”景天冷不丁問了一堆。
重樓不假思索想糊弄過去:“沒有,絕對……”
他一下子就迎上了景天灼灼鋒銳的目光,一如魔尊在神魔之井與神将交鋒時。
這大概是景天知曉自己身份後,第一次無意識釋放屬于第一神将無數年殺伐積累的氣勢。
在她專注的凝視中,沒有哪個魔能言不由衷,哪怕是魔界至尊。
“……”重樓不願意激怒她,聲音便莫名失了底氣,只能實話實說:“現在确實沒有了!”
景天當即冷笑:“看來,被我發現之前還挺多的嘛!說說看……”
“……我已經認過一次錯了,怎麽……”這一回,是真的輪到重樓被逼入絕境:“好好,我說,從頭說,你別生氣!”
拿神将轉世完全沒轍,魔尊認認真真把精血、花蜜、□□的種種區分說了個全,也嚴肅認真地解釋了,自己真沒有再觸犯什麽約定的禁忌。
“……哼。”景天面無表情。
她之前能接受蜜酒,結果發現是重樓自殘來的,當真就不願再喝了。
如今,哪怕聽着重樓翻着花樣把花蜜的功效說出來,也是不為所動。
“我寧願自己羞恥一點。”景天語氣極辛辣:“至少,□□不需要你自殘。”
同樣可以再生,同樣對己有效,□□對重樓的損耗反而是最小的。
“你這一世成年之前,我對本體進行了進一步研究,把毒素針對煞氣進行了調整,也盡可能改善了花蜜的功效。”重樓僵硬地轉移話題。
景天了然,冷冷淡淡說道:“嗯,你本來就是天材地寶,只不過以前是把全部善果歸于自己,現在是把別人服食你的好處徹底挖掘。”
“重樓!”她的嗓音裏,透了些許怒意:“你那麽努力成長為魔尊,可不是為了給人吃的!哪怕是我!”
重樓不吭聲了。
他走過去,一把摟住了還在生悶氣的景天:“這也是我沒能提前給你準備好武器、首飾,而是和你真正相識後,才親手制作的原因。”
那些畢竟是外物,景天踏入仙級後的體質和潛力,才是最重要的。
魔尊心甘情願耗費十幾年時間研究,如何拿自己作為神将轉世的最佳補品。
“看在我真的很認真的份上,別氣了。”重樓不再妄圖說服心疼自己的景天,而是變相示弱道:“嗯?”
懷中繃緊的身體逐漸松緩,象征着這場争執的結束。
可是,景天突然啃上了重樓的嘴唇。
“嗯嗚……”她用力很大,吻得很主動,像是要将一生的情意傾訴在這一次觸碰中。
重樓清楚地瞧見,那滿目水色之下,有什麽在沸騰翻湧。
是信任,是依賴,是執着,是無悔。
他眼底滑過溫柔的笑意,将這個到了尾聲的親昵又延長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