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幾許歡情與離恨
幾許歡情與離恨
不論修吾作何想法,同景天更熟悉的月清疏、白茉晴與桑游都不會坐視不理。
“晴妹,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月清疏不敢輕易插手這等争鬥,只好去問餘霞真人的關門弟子。
仙霞派小師妹苦思冥想:“我……我好像……知道一點點……”
“快說啊小晴。”桑游非常好奇。
白茉晴壓低了聲音:“師父其他師妹要麽嫁了,要麽壽終,但我好像在平日裏聽她們的弟子說起過,小師叔終身不嫁是心有所愛。”
“據說,當年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那人說要回族做提親準備,結果出內亂死了,小師叔才為他守着。”她飛快說道。
月清疏思索着,插話道:“這幾年,我記得也有不少他派弟子為本門地仙來求娶景師叔為道侶,但都被拒絕了?”
“對。”白茉晴的聲音更小了:“可門裏還有另外一個說法廣為流傳,只是沒誰敢問小師叔。偶爾被師父聽見了,還會被罰抄書!”
天空上,重樓往後退避的動作沒有變慢,但景天似是氣急,速度猛地突破了一個極限。
“撲哧。”鎮妖劍劃破重樓的衣袖,被重重捏住了劍鋒。
重樓無奈道:“你聽我解釋……”
“哼。”景天毫不猶豫棄劍,一拳砸向他心口。
五靈陣法快如霹靂,在周身循環蕩起。
重樓不願真傷了她,只好松開極力燙他手的鎮妖劍,欲繼續往後撤。
可是,景天沒有去接劍,而是直視重樓,忽然笑出了聲:“哈哈哈,你瞧不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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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你開始說,是為了尋一個對手,才看中我。”她的笑音很輕很冷,寒到人心裏:“可是,魔尊當真需要對手,而不是調劑嗎?”
重樓楞在原地。
他終于明白,此番下界結識引導景天的全過程,自己犯下的最大過錯是什麽。
是隐瞞。
“我派創始本就與魔族息息相關,在這方面就比較放得開,并不歧視。”最雪上加霜的,是下方白茉晴的聲音還在繼續:“反而容易上當受騙。”
她低語道:“據說,師祖有一位舊交是實力極強的大妖魔,手段高超、風流多情。他來人間,見小師叔就看上了。最後,他走了,小師叔……”
“從種族到名字到身份……”修吾總算開口。
這位年輕神将複述着仙霞派景天仙子瞧見魔尊時,那泛着苦痛與冰涼的口吻,艱澀道:“說出來的沒一個是真話,對嗎?”
白茉晴、月清疏、桑游看着莫名停手的魔尊,齊齊沉默。
若真是這樣,就難怪這百多年來,景天在外斬妖除魔無比瘋狂,鬧得仙盟各派都曉其大名了。
或許,她早就想清楚,多年前的緣分裏有多少暗流。但她始終抱有着微茫的希望,才會明知蚩尤血裔于各界隐藏極深,也冒險一界界搜尋。
“必須阻止。”修吾皺起眉頭:“這是魔界,地仙絕非魔尊對手,而容忍只是一時的。”
幾人如夢初醒:“對!我們也上——啊啊!”
魔血彈與心波劈頭蓋臉砸下來,席卷了全場。
僅僅一個眨眼的功夫,包括修吾在內,都被動真格的魔尊逼得不得不半跪于地,靠兵刃撐住身體。
“你!”唯一一個逃脫這一招的,只有景天。
她憑借着天生的靈敏,身姿輕盈如燕,避過了半空中到處流竄的魔氣。
“嗯……”重樓瞧向她,目光中有着驚訝。
他本是想連愛侶一起鎮住,再好好解釋一番。
結果,景天才地仙,這百年又全靠她本身,竟能脫離自己的攻勢了。
“你還是那麽倔。”重樓第一反應是驕傲,可緊随其後便是心痛。
能有這般敏捷的反應,景天這百年,必然過得危機四伏、追殺不斷。
“一個人挑了各方妖魔界,是吧?”重樓嘆息了一聲。
也是,以他在景天從嬰兒到少年期間交給姜婉兒之物,景天基礎牢固,但血肉骨骼中布滿靈氣。
在人間尚好,所遇妖魔或實力不強,或強而不敢下手,自能安然無恙。
可若景天去了妖魔的地界,就無疑于羊入狼群,只能憑一身武力殺出。
“與你何幹?”景天深吸了一口氣,半點好臉色也不肯給他。
事已至此,她知道此行生死存亡,只在魔尊翻掌之間:“你欲如何?”
“你留下陪我。”重樓神色自若地轉換自稱,将魔的喜怒不定、上位者的冷酷漠然盡數體現:“本座放他們走。”
景天搖了搖頭。
她撫上飛來的鎮妖劍,握緊了劍柄:“你可以說我不自量力,但我絕不會……不戰而敗。”
“哼。”重樓反倒是笑了起來:“這才像你。”
勉力擡頭的幾個人,便瞧見魔尊冷厲血瞳之中,有柔光一閃而逝。
但他們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铿铿锵锵”的兵刃相交聲吸引。
“好強……”修吾更是看得心神搖曳、如癡如醉。
景天的武技,遠在他之上,和魔尊的交手,更是屢屢搶占上風。
是的,修吾能看得出來,魔尊并未有絲毫留情,但技巧上确實因不夠靈活而略遜一籌。
“進步極大,已至絕巅。”重樓亦是慨嘆。
單論招式,景天的确走到了極致,令他拆解應付起來極費勁兒。
至于靈巧敏銳,她甚至能預判自己瞬移的方向、地點,總能看似驚險、其實萬全地躲開攻擊。
“景天。”重樓深深吐出一口氣,指尖撫上景天一動不動的、汗津津的臉頰,輕輕撩動:“我真是遺憾……”
陷入神魔之井遭受殺陣,他同樣險死還生。
危機之中,魔尊總是在想神将。
他想飛蓬的鋒銳危險,也想景天的溫柔體貼。
本來就沒有恨,這想着想着的,思念就泛濫成災。
“遺憾…”忍到現在,重樓到了極限:“沒能陪伴你這百年的成長……”
他即将按捺不住,把久別重逢的愛侶擁入懷抱的沖動。
“轟!”周遭威壓驀地加大,逼迫修吾等人重新低下頭。
他們所見,只有浮石與岩漿。
直接被凝固了整個空間,景天動彈不得地怒視重樓,嘴唇嗡動卻無聲。
她明亮的眸子充盈着怒火,鮮活而真切,美得驚心動魄。
就是很容易,激發他人心底的戰心與惡意。
“留下來陪我,嗯?”重樓便忍不住笑了。
他湊得越發近了,執起景天的手,撫上自己怦怦直跳的心口。
但是,那雙血瞳蘊含着景天看得清的詭谲與邪肆,是玩味的威脅、是戲谑的警告、是不加掩飾的占有欲與征服欲。
是他從不曾在她面前表現的另外一面。
魔尊腕上刃鋒火熱,卻也帶着刺骨的森寒,遙遙劃過跪着的四個人。
“……”景天掙紮着,閉了閉眼睛。
她能說話了。
可是,別無選擇。
“好。”景天擡眸,啞着嗓子道:“你放他們走。”
但她再堅強的心性,在被迫留在曾經‘欺騙抛棄’自己的妖魔身邊,也該有一瞬間的崩潰。
“……”重樓沉默不語地松開景天被攥緊的手,用指腹拭去那不自知滑落的淚珠。
魔尊所有的強求,直接化為無力與無奈。
“……你……”他沒有遲疑,也不敢猶豫,直接解開了對景天的禁锢。
鎮妖劍當即在她掌中飛起,快如霹靂般,刺入魔尊的心口。
“撲哧。”魔血飛濺而落。
沒想到這種低劣的示弱伎倆竟能成功,景天指尖一顫,怔在了原地。
“開心一點了嗎?”重樓一點都不意外,還有些塵埃落定的松融。
景天被他擁在懷裏,抱得極緊,像是擁抱失而複得的珍寶。
那種珍視與欣然,她感應地清清楚楚,扣着劍柄的手指不自覺發抖。
尤其是,鮮血還在流淌,濡濕了指甲的那一刻。
“啪。”景天驚得松開神劍,讓這唯一的武器墜落了下去。
一個輕笑帶着輕吻,落在她頸上。
暧昧又溫暖。
但景天來不及做出反應,不論是推拒還是承受。
只因重樓扣緊她的後頸,不輕不重地拍出了一記手刀。
“嗚嗯……”不複韶華卻保留着少女的身姿,仙人昏迷在魔尊懷裏。
月清疏、修吾、桑游、白茉晴能動之時,只覺得危機感前所未有的強。
“哼!”事實上也确實如此,重樓俯視着他們,可謂盛怒出手。
在無盡攻勢之下,一行人被逼到極致,疲于奔命的同時,也不知不覺就将所學所會盡數展現。
然而,不論陣法、劍術、符咒還是禦靈術,都被魔尊一一破解,使得幾人委頓在地。
但在此之前,也發生了一些讓重樓又好氣好笑又暗自欣賞之事。
譬如——
“小師叔……”白茉晴于危機之中,卻還記挂着在師門中極惦念她的長輩。
她幾次用符咒想調虎離山,均告失敗。
再如——
月清疏一聲不吭,硬抗了很多攻勢。
但她鼓勵和掩護着同樣年少的風禦靈晨風,試圖在魔尊攻擊時,從他懷裏奪回昏厥的景天。
又如——
圖謀被重樓發現,第一個遭殃的倒不是被擊落在石頭上的晨風,而是直面了魔尊含怒一擊的月清疏。
“師姐!”可修吾硬生生擋在了她前面,被一擊砸飛,向岩漿湖墜落。
桑游見勢不妙,一邊護住白茉晴,一邊甩出無數蠱蟲。
“修吾兄弟!”他大叫着提醒修吾,控制蠱蟲鋪平,試圖形成一張網,令之有個借力反彈的機會。
可惜,蠱蟲飛得再快,哪怕趕上修吾墜落的速度,也被高溫蒸發殆盡。
月清疏則在勝炎的幫助下,跳下了岩漿。
“哼。”重樓依然抱着景天,只是揮了揮手。
原地只聽見“咣當”一聲。
被空間法術強行拖回來砸落在地,修吾、月清疏與勝炎眼冒金星,再也沒力氣起來了。
白茉晴、桑游緊随其後,沒能扛住重樓驟然淩厲的攻擊,短時間耗盡靈力、體力,同他們倒在一起。
“哼,還不錯。”重樓将景天送入己身空間的寝室,雙臂抱在胸前,冷冷看着幾人:“九泉動蕩的事,說吧。”
看他和之前仿佛判若兩魔,三人一神面面相觑。
但還是沒有誰,敢在魔尊冷眼下不說正事。
“哼。”片刻後,重樓眸色閃動,突然冷嗤了一聲。
一行人不敢問,只能捱在原地,等魔尊思考結束。
卻未曾想到,重樓忽然開口:“月清疏,你可知道,與多位禦靈定契,這天賦不該在普通的‘人’之中出現?”
月清疏身上,有隐藏的靈魂氣息。
是正在沉睡的、化為虛無靈力存在的其他仙獸。
“啊?”月清疏怔了怔,下意識道:“可是,我也沒什麽不一樣啊……”
重樓搖了搖頭,冷然道:“出來!本座記得,你叫蘊兒?”
曾同主人李憶如見過魔尊一次,現為月清疏的水禦靈,蘊兒的表情一言難盡:“……是,想不到一面之緣,魔尊大人竟還記得。”
“是她嗎?”重樓不願意廢話。
蘊兒:“……”
重樓冷然道:“李逍遙、趙靈兒有什麽話要帶,你直說就是!可本座樂意與否,皆看心情。”
只不過,景天這一世幾乎收了月清疏為徒。
兩世關系疊加,自己不幫忙,就有些不給景天面子了。
“是!”蘊兒火速說了實話:“主人的爹娘希望您用一下夕瑤天女的法術……”
重樓默了默,直接對一頭霧水的月清疏道:“你身上還有其他禦靈沒被喚醒,不恢複記憶就無能為力,他們會永遠自願被你封印……”
“……晚輩不記得了……但若是如此……”月清疏聽不懂,可對禦靈的關心寫在靈魂之中:“我願意由您施法。”
重樓微微颔首,揮手将月清疏目前簽訂的禦靈抛出一定距離,才開始使用夕瑤的法術,恢複她前世的記憶。
“啾啾/主人……”巧翎、晨風、勝炎等年輕禦靈飛翔着,無比好奇地看着主人身上一點一滴溢出的氣息。
老資格如冰仙獸哈占與土仙獸古柏對視一眼,目光中全是震驚。
“天吶……”白茉晴與桑游更是大為吃驚:“月姐姐/月姑娘身上,怎麽有這麽多禦靈?”
重樓:“……”
他收回手,任由錦八、揚枭、火猴、雷獸與蠱神從虛無形态化回原形,與蘊兒彙合了,拜倒在自己面前:“謝過魔尊。”
此時此刻,月清疏也睜開了眼睛。
“多謝魔尊前輩。”她神色依然堅毅沉着,但眸中多了幾分古靈精怪的狡黠。
重樓淡淡說道:“你也算有機緣。”
“但共生之術有利有弊,如今已是弊大于利了。”他冷冷地看着修吾:“還要本座,再搭一把手嗎?”
月清疏臉上的笑微微一僵,擡手就把還沒反應過來的修吾往身後一護:“有勞您了,但真的不用了啊!”
“哼。”重樓沒有自作多情的習慣,見她拒絕也不多說,直接原地就消失了。
月清疏大大松了一口氣,回眸笑道:“師弟……”
“師姐,剛剛是……”修吾追問道。
桑游、白茉晴也湊了過來。
月清疏大大方方介紹着:“我恢複了前世記憶,那時我是蜀山李掌門與女娲後人所養的蠱後。”
“化為人形後被收為養女,名喚憶如。”她粲然一笑:“他們都是我前世的夥伴,為了轉世後讓爹娘好找我,也為了陪着我,才自願被封。”
他們邊講邊往前走。
“晴妹,不用擔心景……景小師叔。”月清疏解釋道:“師弟想必也有猜測了吧?”
修吾點了點頭:“但我不明白,為什麽他能轉世為女子……”
“據說是想要重登巅峰,就向神農大神讨教了一二。”月清疏仔細想着上一世所知,回答道:“好像要陰陽調和,現在算是成功一半了。”
白茉晴想了想,小聲嘀咕道:“可是,魔尊那邊……”
“不必擔心。”月清疏啞然失笑:“若說有人絕不會對景天小師叔不利,那必然就是為他傾心千年三世的魔尊了。”
說話間,他們已至神農雕像前,喚醒了黎火金吾。
很快,大家得知了炎波泉的不利情況,立即就收斂飄遠的思緒,繼續這趟魔界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