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聶嶼舟被江野突然吐血倒地吓得扔下畫筆,立刻跑上前,但見江野吐出的血帶了黑色,雙眼堪堪閉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
聶嶼舟震驚到雙手發抖,顫着聲音道:“侯爺,侯爺……怎麽會這樣?”
江野已經看不見聶嶼舟的焦急神色,也聽不見他在說什麽,只感覺自己的意識在不停地往下墜落,墜入無底深淵。
聶嶼舟摸着江野的臉龐,已經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此時此刻無比希望江野能平平安安。他本能地呼喊救命。
很快,明境就趕了過來,哭吼道:“侯爺!侯爺!”
聶嶼舟被明境的哭聲喊回一點神志,凄然問道:“侯爺怎麽會突然這樣?快,快去喊太醫來!”
明境已經淚流滿面,搖頭道:“沒有用了。劇毒已經在侯爺體內擴散,沒有用的。”
聶嶼舟不懂明境在說什麽,從他嫁給江野的第一晚,江野明明一天天身子越來越好,他甚至能站起來,能幫他解決掉惡人,怎麽會突然劇毒在體內擴散,無法治療了呢?
聶嶼舟難以置信:“明境,你在說什麽?侯爺一直好好的!”
明境不敢說,侯爺中毒後一直體弱強撐,不能使用內力,否則便會毒散全身。但這幾次,侯爺幫少夫人退熱、飛檐走壁趕往醉仙樓等等行為對身體都是致命的打擊。
侯爺終于還是支撐不住,倒下了。
侯爺清醒時有交代,不得告訴少夫人這些事。
明境知道侯爺這是不想讓少夫人心有愧疚,希望侯爺能開始新的生活。
明境的心仿佛在滴血:“少夫人,侯爺的毒沒有解藥。每日泡腳的藥水并非宮裏的
孫太醫所開的藥,而是請了神醫另開神藥,說是可以抑制劇毒侵蝕五髒六腑。宮裏的人沒有盼着侯爺活下來的,侯爺不敢用宮裏的藥。神醫開的藥也只能抑制,到了時日,一旦侵蝕,便再無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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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話裏涉及到諸宮廷裏的諸多爾虞我詐,但聶嶼舟哪有心情思考這些。他心情沉重,把昏迷不醒的江野摟在懷裏,感覺特別不真實,張口結舌道:“你的意思是侯爺沒救了嗎?”
明境絕望地淚流不止。
他打小就跟随侯爺,看着侯爺從天之驕子落魄下來,多少明槍暗箭,侯爺生活得着實辛苦,但侯爺骨子裏的傲氣矜貴從未丢失。
聶嶼舟怆然淚下,哽咽卻堅定道:“不!別哭哭啼啼。先前的神醫在哪?我帶侯爺去找,神醫一定有辦法的。”
“神醫……不會見的。”明境喃喃道。
聶嶼舟感覺到江野氣息極其薄弱,再不想辦法就真的來不及了,道:“不試試怎麽知道?難道就眼睜睜看着侯爺去死嗎?”
他沒辦法看着一條和自己有很大關系的鮮活生命就這麽逝去。
明境不知為何還猶猶豫豫,道:“可是侯爺說過就算死,也不會去找那個神醫。”
聶嶼舟愣住了,照江野那倔脾氣,說到做到,還真有可能寧願死,也不違背諾言。
但聶嶼舟也顧不了那麽多,一心只想救活江野,下定決心道:“事已至此,必須去找神醫。明境,難道你希望侯爺命絕于今日嘛?”
明境當然不想,一顆腦袋搖得撥浪鼓相似,道:“神醫住在無妄山山頂,是無妄寺的淨塵師父。”
無妄山,那可是京城外不遠最高的山,山頂常年積寒,常人輕易不去,更困難的是山路崎岖狹窄,稍有不慎就會從山上摔下來。
那樣高聳那樣陡峭的山頂居然還住着人?
聶嶼舟靜默片刻,道:“去!我一定要去!”
他發現自己已經從一開始盼着江野早死到特別想救活江野。也許是因為從他來到這個世界就,江野是唯一給了他真正溫暖的人。
也許外人看來,江野無惡不作,陰狠殘暴,但聶嶼舟卻知道他有他好的一面,旁人不能比的一面。
他想辦法救活江野,至少讓他看一眼畫像。
時間刻不容緩。聶嶼舟立馬命芳青收拾行李,揀最緊要的就行,如衣裳幹糧水壺。
芳青要跟着去,聶嶼舟知道這件事很危險,況且既然淨塵師父是出家人,就不會喜歡人打攪,去的人越少越好。
聶嶼舟決定讓芳青留下來照顧江纾。江纾看到大哥陷入昏迷,生死難料,急得跺腳,豆大的淚珠潸潸滾落,看着十分可憐。
江纾一張少年臉已經痛苦到扭曲變形,道:“大嫂,好歹我會一點功夫,讓我跟着去吧,我保護你和大哥。”
聶嶼舟道:“你大哥的病不宜外傳,你、芳青還有何嬷嬷三人得配合好,既不能讓人發現你大哥不在,也要打理好這個家。你們在這守好松風院……”
說着說着他不由得再次哽咽:“等我們回來。”前路茫茫,他不知道他能不能把聶嶼舟安全帶回來,只有拼盡全力。
事不宜遲,準備好後,聶嶼舟和明境一同将江野悄悄班上馬車。明境武功不錯,有他跟随,聶嶼舟安心些。
車行到城門的時候,士兵要查驗車上人。他們肯定不能暴露身份,否則會被上報朝廷,那江野就會落入宮廷太醫手中,他的病就真的沒有治好的可能了。
于是聶嶼舟給自己和江野做好喬裝打扮,心驚膽戰地蒙混過關。
三人很快來到無妄山腳下,馬車沒辦法上山,必須有人背江野上山。
明境武功好力氣大,他主動背江野,聶嶼舟也不推來推去,依從明境的意思,讓他先背着。
山腳到山腰的路還算好走,可以尋得見道,只是現在正值初夏時節,草木旺足,好幾處路都被草木遮住了。
路上還有荊棘叢生,将聶嶼舟和明境的褲腳都割破了,甚至兩人的小腿都拉開一道道細長的血口。
上了山腰之後,天氣漸漸寒冷,三人都添了衣裳。明境着實是走不動了,腳步越來越沉重緩慢,喘息也變得粗重。
終于明境支撐不住,差點栽倒下去,聶嶼舟立刻扶住他,道:“我來背吧。”
明境大汗淋漓,道:“少夫人,歇一會兒,我可以繼續背。”
其實在明境看來,聶嶼舟偏瘦弱,約莫沒什麽力氣。上回等他趕到醉仙樓的時候,聶嶼舟已經暈倒在江野懷裏,所以他以為是江野把周炳彪打得滿地找牙,還不知道聶嶼舟外弱內強。
明境擡頭望了望灰蒙蒙的高山,又看了眼一息尚存的江野,肅然道:“侯爺沒那麽多時間等,我們輪流背。”
聶嶼舟背上江野,一步一步朝着高山爬去。誠然,背一個比自己高比自己重的人是很辛苦的。
走了一段路後,聶嶼舟就感覺力不從心,汗流浃背。但他不敢松懈,不敢放下江野,掰緊江野的雙腿,咬着牙,擡起腳,繼續往高山走去。
越往上走,風越大,吹得人臉上疼。
聶嶼舟給江野戴好披風上的帽子,護着他的臉。只要還能感受到他貼緊自己傳來的溫度,聶嶼舟就能心安一寸。
來到一處絕壁,小道只能通過一人,腳步一個不穩就會踩空,摔滾下去,粉身碎骨。
擡眼望去,白霧茫茫,峭壁聳雲,怪柏橫生,令人生畏膽顫。
聶嶼舟長吸一口氣,将背後的江野往上提了提,心道,江野啊江野,我們一定會一起渡過難關的,我可以背着你走過去,你也可以醒過來。
他小心翼翼擡起雙足,緩慢地前行,仿佛在走鋼絲一般,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錯漏。
他不敢往下面看,也不敢朝前看,只是走好腳下的每一小步,還特別擔心沒摟緊江野,導致他掉下去。
一日前,他從來沒想過會有這樣的經歷,那時他還沉浸在每天作畫的快樂中,以為這樣的日子會持續一段時間,沒想到突然之間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翻轉。
他喃喃自語:“侯爺,等你病好了,我們回去,你得抱着我飛回去,我不想再走第二遍這條路,你不能食言啊。”
因為走得太多,想得太多,他已經開始記不得自己說過什麽,也不清楚江野根本就沒對他許諾過什麽,只是想對江野說點心裏話,來減輕他的危險心理,來慰藉他內心的孤單。
寒風獵獵吹過,似乎要将人從絕壁吹下山崖,聶嶼舟屏息凝神,每一步都走得很謹慎,即便堪堪要摔倒,後面還有個明境托着。
踉踉跄跄,好歹沒有摔着。
終于兩人穿過絕壁,經過了最驚險的地方,都累得氣喘籲籲,坐下歇息時吃了幹糧、喝了水,兩人都不敢歇息太久,即便天色已暗,還是繼續趕路。
背上的江野越來越沉,仿佛重逾千斤。
聶嶼舟從來沒這麽累過,幾近虛脫,但他又不知道從哪來這麽多、這麽大的力氣讓他堅持到山頂。
星月皎潔,銀河燦爛,但聶嶼舟沒有一絲心情來欣賞山頂的景色,而是直奔山頂的小竹屋,明境說淨塵師父就住在裏面。
小竹屋亮着一盞昏黃的燈,裏面傳來小孩子的啼哭聲。
聶嶼舟心裏頭奇怪,哪來的小孩哭聲?
他背着江野去敲響小木屋的房門,意欲求見:“淨塵師父,鎮北侯江野體內劇毒擴散,昏迷不醒,還請您老人家施以援手,救他一命。”
裏面靜默半晌,終于有人開口道:“不見,沒辦法,滾下山去。”語氣憤怒。
豐仿佛被他的怒聲吓到,那小孩哭得更大聲了,大概是三四歲左右的孩子。
聶嶼舟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不依不饒道:“懇請淨塵師父大發善心,否則弟子絕不下山。”
“別以為威脅我有用。”門“吱呀”一聲開了,“江野是罪有應得。”
聶嶼舟沒想到淨塵師父竟然是個年輕的和尚,看過去和江野年紀差不多,不過他的左半邊臉戴着一張銀色面具。
他的眼神十分寒涼,仿佛對這麽多世間的一切都充滿了憎惡。
但在聽到小孩時斷時續的哭聲時,他的眼神軟了幾分。
聶嶼舟目光充滿哀求:“淨塵師父要怎樣才肯救江野?”
淨塵師父撇嘴,想說不可能,卻又聽到屋子裏小孩煩人的哭聲,便随機想出個刁難人的方法,道:“你能在一刻鐘的時間內,把那個小孩哄得不哭不鬧,我就試一試救那個瘋子。”
聶嶼舟聽見有希望,頓時喜上眉梢,走進屋裏,就見一個三歲小孩坐在地上狂哭不止。
只有一刻鐘的時間完成任務,聶嶼舟急中生智,索性往地上一躺,開始像個孩子一樣哭了起來。撒潑打滾,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三歲小孩見他這樣,明顯愣了愣,或是好奇或時震驚亦或是害怕,不哭了,呆呆地看着聶嶼舟。
明境:……這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