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夫人,到鎮北侯府了,您請下轎吧。”喜娘微微掀開喜轎的簾子,含笑道。
轎簾開口伸出一只修長幹淨的手,瑩白如玉。
饒是喜娘見過無數雙新娘的手,也絕沒有見過這麽漂亮的手,更何況還是男子的手。
骨感又不粗糙,天生帶着一股高貴氣息,仿佛剛在雪山天池裏洗濯過,只适合用來逗鳥作畫。
只觀其手,便只此人是個絕世大美人。
可惜,絕世大美人被迫嫁給病弱又乖戾的鎮北侯沖喜,蹉跎一生。
喜娘心中嘆息一聲,道:“您小心腳底下。”
轎子裏的人牽着喜娘的手,走了出來。
喜娘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男新娘不胖不瘦,纖秾合度,合身的喜服襯得這位他腿長臀.翹,這樣好看的身段真真是天下獨一無二。
男新娘随着喜娘一步一步邁進鎮北侯府,周圍站了許多人,不停地有人在往他耳邊講話,還有人在放鞭炮,嘈雜紛亂。
又有各種繁複禮節,比如跨火盆、和大公雞拜堂等等,他只需要照做就行。
亂哄哄鬧了好久,他不禁有些累,終于被送到一處極其安靜的院落,進了房間,和先前的熱鬧有着天壤之別,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又被送出了鎮北侯府。
喜娘的話打消了他的疑慮:“夫人,鎮北侯病後,喜歡安靜,所以老夫人特意不讓人來這邊打攪,只留了一個小厮明境和一個何嬷嬷在院子裏伺候。老夫人說了,您要是有什麽吩咐,只管使喚他們,他們就在房間外面守着。”
新娘雖然蓋着喜帕,但因他身量較高,喜娘擡頭時可以稍微看到他的面部輪廓,俊俏端正極了,當真可惜,可惜!都說自古紅顏多薄命,沒想到男人長得太好看也不是什麽好事。
喜娘在心中又感嘆數回,然後扶着新娘在鋪了紅色錦緞的圓凳坐下,道:“夫人,旁邊床上就是鎮北侯,您就……”
Advertisement
喜娘瞥了一眼雕花拔步床上的鎮北侯,濃眉高鼻,人雖然閉着眼,但周身氣息陰鸷冷冽,似天神,亦似厲鬼,無怪乎曾是能令敵國十萬大軍膽寒的戰神。
喜娘吓得心間一抖,愈發覺得新娘太可惜了!就算鎮北侯真能被沖喜沖好,新娘哪受得住他折騰?
喜娘不敢多說,唯恐驚醒了這位睡獅,只對新娘輕聲道句“您就好好伺候鎮北侯吧”,便匆匆離去。
新娘……聶嶼舟靜坐片刻,感覺周圍靜得可怕,便禮貌道:“侯爺,你醒了嗎?醒了的話吱個聲。”
沒人吱聲。
聶嶼舟心道,果然沖喜是無稽之談,哪有人的病會因為沖喜沖掉的?
封建!迷信!
知道沒有人會給他掀蓋頭,聶嶼舟自己掀了,映入眼簾的便是躺在床上的鎮北侯江野,此人簡直白得像一具屍體。
而且他只穿了白色裏衣,未着喜服,和整個房間的喜慶格格不入。
真的還活着嗎?不會死了吧。
聶嶼舟按捺住內心的驚怕,慢吞吞走上前,俯下身,用手指探了下江野的鼻息,氣若游絲。
還好,還活着。
不然聶嶼舟就得背上克夫的罪名了。
考慮到以後這人就是他老公,不對,是夫君,聶嶼舟仔細看了看江野的面容,不由得呼吸一滞,瞳仁睜大。
這人長得……太太太好看了吧。
龍章鳳姿,若雪山巍峨,似玉魂初凝。
病了還能這麽好看,聶嶼舟頭一回見。
倘若嫁個快死的病秧子,還是醜八怪,聶嶼舟會只想自殺,但既然是個年輕帥哥,聶嶼舟覺得還可以茍一茍再說。
說起來,聶嶼舟穿書穿得莫名其妙。
高三課間休息的時候,他伸個懶腰,準備去洗手間,被一位女同學攔住,說:“聶嶼舟大帥哥,我昨晚看了一本炮灰和你名字一模一樣的小說,你最好也看看。都說同名同姓必定穿書,你看了書,萬一穿進去,不吃虧!”
聶嶼舟嗤之以鼻,他才不信這種鬼話,而且他知道這位女同學向來看些令人耳紅心跳的不正經小說。
那位女同學偏纏着他,喋喋不休:“書裏,聶嶼舟是個小妾的兒子,替自己的嫡妹嫁給兇神惡煞的鎮北侯江野,嫁過去後他不滿意自己的夫君昏迷不醒,就自己坐上去,使出渾身解數……”
去往廁所路上的聶嶼舟聽到這匪夷所思的劇情,驚道:“……昏迷了,還能……立起來?”
“小說嘛!沒有什麽不可以的!昏迷中的鎮北侯猛得嘞!那描寫,叫一個刺激!”女同學回憶起小說裏的香豔情節,兩眼放光,“但是鎮北侯哪能受得了這種屈辱,醒來就捏爆了聶嶼舟的腦袋……我說的是書裏的聶嶼舟,你要是穿進書……”
聶嶼舟加快腳步走進廁所,将女同學的話丢在腦後,覺得穿書這種事是天方夜譚,地球爆炸的可能性都比這個大。
沒想到尿完提褲子的時候,他鬼上身似的,渾身一抖,竟然真他媽穿書了!
女同學,你在哪?快來教我怎麽保命!快告訴我劇情啊!
*
穿過來後,聶嶼舟才慢慢知道,原主在家裏是個不受寵的庶子。
原主的嫡妹聶瓊春和鎮北侯江野原本有婚約。但三年多前,江野在出征時中毒受傷,常年昏迷不醒,難得有睜眼的時候,聶瓊春當然不想再嫁,就求了她的姨娘皇後。
結果處理方法是司天監算了一卦,得尋一個和鎮北侯八字相合的人沖喜,才有可能讓鎮北侯痊愈。
鎮北侯是楚國戰神,是敵國噩夢,聖上十分器重,當然要千方百計地救活鎮北侯。
砸了無數名貴藥材無用,走投無路之下,最後信了司天監的話,沖喜!
而那個和鎮北侯八字相合的人就是原主大冤種。
現在沖喜這個光榮的任務落到一問三不知的聶嶼舟身上。
一問江野什麽時候會醒?他不知道。
二問自己能否改變原主的結局,他不知道。
三問江野的結局是什麽,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絕不可能學原主坐上去……聶嶼舟下意識瞥了眼江野的腰部,又立刻收回視線。
他打算先盡職盡責地辦好沖喜妻子的角色。
按照聶嶼舟僅掌握的劇情來說,江野遲早會醒過來的,希望到時候他良心不泯,看在聶嶼舟盡己所能侍奉的份上,放他一馬。
這麽想着,聶嶼舟伸手給江野蓋上被子,然後目光鎖定在桌上的美酒佳肴。
成婚當日是否幸福,聶嶼舟不敢輕易下定論,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很餓。
從一大早梳洗打扮到現在,他一點飯食都沒吃,餓得厲害。
好在鎮北侯府還算體貼,在桌上提前預備了美酒美食。
聶嶼舟沒喝過酒,不敢飲酒,遂倒了熱茶,數杯入喉,解了口渴,再開始大快朵頤,香辣麻甜俱全。
正津津有味地啃着叫花雞,聶嶼舟忽地感覺如芒在背,他扭過頭去,堪堪對上江野陰沉沉的目光,如寒冰般令人顫抖。
江野竟然不知何時坐了起來,雙手撐着床,身上的中衣松松垮垮,露出一截雪白胸口。
江野的臉色淩冽似霜雪。
聶嶼舟吓得目瞪口呆,手上的雞腿掉在桌上,嘴唇翕動半晌,終于吐出字來:“侯……爺,你……你醒啦!”
驚吓絕對多過驚喜。
江野一言不發,神色莫測地盯着聶嶼舟。
任誰被陌生人這樣盯着,都會毛骨悚然,聶嶼舟坐在椅子上不敢動,指着桌上的菜肴道:“侯爺,你……要不要來點?”
江野掃了一圈屋內布置,最後還是将沉沉目光落在一身紅的聶嶼舟身上,人倒是清俊,就是臉上的妝畫蛇添足。
聶嶼舟用手背擦擦嘴,道:“侯爺,你……你知道我是誰吧?”
按理講,江野以前知道自己要娶的是一個叫聶瓊春的女子,但三個月前他就應該被告知要娶男子來沖喜。就算人昏睡迷糊着,這點信息還是可以接收的。
豈料江野冷聲開口:“我要泡腳。”
對聶嶼舟的問題不屑一顧。
聶嶼舟覺得有必要介紹下自己,盡量展顏笑道:“我叫聶嶼舟,原本要嫁給你的是我妹妹聶瓊春,但是司天監說我的八字和侯爺你相合,所以聖上下旨,讓我嫁過來沖喜。”
聶嶼舟就像一個發完言等待老師表揚的好學生,面色緋紅地看着江野。
“說完了?”江野不耐煩地皺了皺眉。
聶嶼舟感覺到江野的厭煩,乖乖地點頭。
江野聲音冷如刀:“說完去備水,我要泡腳。”
聶嶼舟深吸一口氣:……
你的腳就這麽金貴?比認識你妻子還重要?!!
算了,反正也只是搭夥過一段時日而已。
沒等聶嶼舟出去喊人,就已經有人在外面敲門問道:“夫人,侯爺是不是醒了?奴才好像聽見侯爺的聲音了。”
聶嶼舟打開房門,如實道:“侯爺說要泡腳。”
進來的小厮愣愣地看着聶嶼舟,早聽說聶府庶子姿容昳麗,風華絕代,親眼見着沒想到竟然這般俊俏出挑,和畫裏的神仙一樣飄逸,和侯爺好生般配。
聶嶼舟被他看得不好意思,道:“你是伺候侯爺的明境?”
明境點頭認了:“夫人您真靈啊!您才進侯府不到一個時辰,侯爺就醒了!”
雖然這是好兆頭,但聶嶼舟心裏科學地清楚,這和自己一點關系都沒有。不過他還是厚顏無恥地微微颔首:“你去備下溫水,侯爺說他想泡腳。”
明境歡樂地點頭:“早早就預備下了,奴才這就去端過來。”
沒多久,明境端來一盆充滿苦澀中藥氣味的溫水,放在床邊。
聶嶼舟見機行事地湊上前,去扶江野。
江野素來習慣被明境攙扶,愣了下,擺擺手讓聶嶼舟退開,依舊讓明境伺候。
明境蹲下來脫了江野的襪子,将他的雙腳放進盆中,浸潤在藥湯裏。
他想着侯爺夫人定然還有體己話要說,便自覺退了出去。
留下聶嶼舟一臉疑惑,明境走了,那誰……誰來給江野洗腳?
江野緩緩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瑟瑟不安的聶嶼舟,說話的調子慢吞吞卻給人極強的壓迫感:“聶、嶼、舟,我的沖喜男妻。嫁給我,很不甘心吧?”
畢竟他江野從昔日楚國戰神淪落成一個出不了房門的廢物,想他這雙腿也曾跨過烈馬涉過浩浩江水,如今卻綿軟無力,連站起來都費勁。
很好,終于開始正視聶嶼舟的存在。
聶嶼舟哪敢說不甘心,擠出笑容道:“侯爺雖然病着,但容貌卓絕,風姿迢迢,我只有歆羨之意,絕無輕視之心。”
江野冷笑出聲。
就像一只老謀深算的狐貍看穿小兔子的把戲,由着兔子鬧一會兒,随時會露出獠牙吃掉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