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第二天一早。
趙長月換了一身窄袖衣裳,老田為趙長月準備好了魚竿等釣魚用具。趙長禾今日換了一身淺緋色繡花紗裙,打扮的十分精致,自然不是為了去釣魚的。
趙長月關心道:“你不冷嗎?”眼下已經入秋,大家都已經穿了料子更厚實些的衣物,她穿成這樣出去,絕對會傷寒的。
趙長禾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道:“謝謝堂姊關心,我不冷。”
既然她自己都不覺得冷,趙長月也不再管她。
徐子虞對釣魚不感興趣,就準備了筆墨紙硯,打算畫一些山水畫。徐子熠自然對釣魚更不感興趣,純粹牽着狗去玩了。
趙長月身邊跟着笙兒,趙長禾身邊也跟着使女安兒,曉雲和夫君田曉郎也跟着一起下山服侍。
這山低矮,形似小魚,因此名為小魚山。
衆人沿着山腳往西走個百十丈就能見到一條小溪,溪水清淺,甚至能看到裏面各色各樣的石頭,在日頭照射下反着光亮。路上的野花野草在入秋之後漸漸褪去了鮮綠,零落成泥之後等待下一個輪回。
沿着小路一直往上走,河道越來越寬,河水越來越深,倒映着遠山的影子,自做畫卷。
他們到時齊願初、齊司暮和齊如僖已經到了,跟着一些小厮使女伺候。
齊如僖擡起魚竿,指着趙長月,挑釁道:“還以為你不敢來了呢。”
趙長月嗤笑,“誰給你的自信?”
“我就是有這個自信。”
“那祝你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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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各站一邊開始甩杆,使女就在旁邊擺放好了矮案,放上點心茶水。
徐子虞沒想到齊願初竟然和他想到一處去了,竟然也帶了筆墨紙硯來作畫。
齊願初看着河邊垂釣那一抹倩影溫柔的笑了笑,他昨天真該感謝那個白癡妹妹,不然他還在想要找什麽理由能和她一起出來玩呢。
“子虞兄也來作畫嗎?”齊願初笑着問不遠處的徐子虞。
“是啊,”徐子虞道:“這地方不是齊家的,我不用特意向願初兄知會吧。”
齊願初低頭笑了笑,道:“我與子虞兄昨日才相識,怎麽感覺子虞兄似乎對我有敵意呢?”
“敵意?”徐子虞笑着搖搖頭,“當然不是,我只是想告訴願初兄,看清自己的位置。”
徐子虞又沒瞎,昨天齊願初那副孔雀開屏的谄媚樣子他都看在眼裏,若是齊司暮也就罷了,那是齊家唯一的嫡子,來日繼承齊家家業,長月若與齊司暮在一起他甘願退出,可齊願初不過妾室所生庶子,不光與身份上與長月不配,來日就算分到財産也不過零星,除了那張臉以外,他哪裏配得上長月,他自然對他沒有好臉色。
齊願初聽他這樣說也不惱,依然如常的微微勾着嘴角,仿佛天生一張笑唇,這些年一直如此,因為他已經聽了太多的諸如徐子虞那番話:你不配,你算什麽東西,你不過是個庶子,妾室生的低賤東西,永遠都是下等人。但他統統不在意。
因為趙長月曾經教過他,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笑迎四方客。
那時她還很愛說話,可他卻很膽小,可是看着那小女郎堅毅的目光,他就是知道,她不會騙他,所以這些年來,他一直用一張笑臉來僞裝成自己在世人面前熟知的面孔,也一直在她從來都不知曉的那些時光裏,一直記着她。
齊願初笑道:“多謝子虞兄提醒,我已經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了,這裏位置很好,我就在這裏畫了。”
徐子虞對他裝傻的話感到無趣,不再理會,“你不給我研墨,你跑哪去?”
“哎呀,你讓大黑給你研,我去幫你看看他那邊位置好不好。”徐子熠說着跑開。
他說完,大黑眨着無辜的狗眼添了一口墨汁,舌頭立馬染成了黑色,嘴邊都在淌着墨汁,可能是那味道不好吃,嘗了一口又開始往身上的毛上面舔。
徐子虞氣的放下毛筆,“髒死了!”然後抱着狗先去河邊洗狗。
徐子熠跑到齊願初身邊,先打了句馬虎,又小聲道:“哎,我長兄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啊。”
齊願初撇了他一眼,道:“當然不會,他以後也是我堂兄嘛。”
“孺子可教,你這麽想就對了!”徐子熠道:“我長兄說好聽點是為人正直,說不好聽點就是死腦筋,我知道他對堂姊有意,可堂姊只把我們當做親人,所以你一定要快點上位,争取不要給他有開口的機會,不然我都不知道以後我面對堂姊的時候會有多尴尬!”
齊願初調笑道:“你長兄要是知道你長大之後這麽吃裏扒外,他一定恨自己沒在你小的時候就把你掐死。”
徐子熠嘿了一聲,道:“不會的,他和堂姊是一個性子,外剛內柔。不過你可真是厲害,哄人真是一套一套的,老祖母不知道有多喜歡你,不過堂姊可不喜歡比她聰明的人,她有疑心病,她知道你比她聰明只會更加提防你,覺得你接近她一定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越是看不透就越是提防,你若一直煩她還會直接逆反暴躁。”
齊願初嘆了口氣道:“所以我也真的是很不容易,我傳遞給她的明顯是愛的目光,她卻覺得我居心叵測,天地良心,我真的只是想把她娶進房,弄上床,做我的新婦罷了。”
徐子熠道:“你是真不拿我當外人啊,你這個勇敢的男子。”
齊願初笑道:“所以你還得繼續在她身邊做我的內應,這樣我才能事半功倍。”
徐子熠道:“放心,只要錢給夠,我給你做一輩子的內應!”
“不用,”齊願初看着趙長月的背影,在畫紙上落筆,道:“等我們在一起了,就不需要你了。”
“哎呀,我堂姊說了,做生意是一輩子的事情,等你們在一起之後我可以再給你們拆散了啊,然後再撮合!然後再拆散!人生漫長,這都是情趣嘛。”
“可我還是更喜歡兩個人的情趣。”齊願初委婉拒絕。
“不要這樣嘛,我可以給你打折的。”
齊願初溫柔的笑着道:“別逼我拿墨潑你。”
徐子虞扯着嗓子在河邊喊:“徐子熠你給我滾過來撈狗,它游到河中間去了!”
“哎你就讓它游吧!”徐子熠喊道:“你以為它是你呀,人家會狗刨!”
徐子熠還是跑過去了,因為那狗游了一圈以後可能覺得自己游的不盡興,就去咬着徐子虞的衣擺往水裏拖。
齊司暮一開始坐在齊如僖旁邊釣魚,齊如僖本來已經上鈎的大魚忽然就脫鈎了,一次兩次都是這樣,齊如僖煩躁道:“長兄!你去別處釣魚吧!”
齊司暮無奈收杆,又坐到了趙長月身邊,趙長月本來上鈎的魚也突然脫鈎了,連着幾次,她和齊如僖正比到關鍵時刻,趙長月有些急了,道:“齊大公子,麻煩你去一邊釣吧,你克到我了。”
在齊司暮的印象裏,趙長月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對他說這麽重的話,果然,失去女人偏愛的男人呼吸都是錯的。
于是收了杆,也去齊願初身邊作畫了,本來想看看齊願初畫到哪了,可齊願初畫了半天,除了山水以外,就只有一人在河邊垂釣,不用想也知道是誰。他問道:“其他人呢?”
齊願初道:“不畫。占地。”
“我也占地嗎?”齊司暮瞪大眼睛看着他,“我可是你長兄。”
齊願初皺眉道:“可是你們兩個一起出現在畫面,你自己不覺得礙眼嗎?”
齊司暮搖搖頭,“我怎麽說也幫你釣了她四年,你現在覺得我沒用了,就礙眼了是嗎?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嗎?我現在都懷疑我釣不上來魚是因為老天在懲罰我!”
齊願初白了他一眼,在畫面上添了個墨點,“行了吧,這個是你。”
齊司暮“......”
齊司暮最後決定拿起筆自己來畫,他雖一直征戰沙場,可怎麽說還是有些大家公子的底子在的,畫也作得。
那畫面裏有青翠山巒的壯闊、有釣客收線時河面泛起的柔波、有同在岸上作畫和同在河邊玩水的兄弟、有在河裏游的歡快的黑狗、有日将落、有火紅的楓葉在緋色旋轉起舞的裙擺邊落下——落址為寧國信陽城小魚山下。
原本只有徐子虞和徐子熠在潑水,也不知是誰起的頭兒,最後除了趙長月和笙兒以外竟然都玩起了水,濕了衣裳,凍的瑟瑟。
正如葉老太太所說,趙長月性情就是無趣的,除了生意以外并沒有什麽特別愛好的事情,更不願意在玩樂上浪費心思,那邊歡聲笑語,她生人勿進,依舊坐在河邊撐着魚竿,衣服上被潑到了水,她也只是覺得應該是他們不小心潑到的,自己拍了怕衣服上的水珠。
齊願初額前沾了一些碎發,烏黑的眸子和睫毛都是濕漉漉的像是落水的懵懂小鹿,可憐又可愛,看着趙長月的身影嘟哝道:“她真的好無趣啊。”
徐子熠小聲道:“我就說吧,你跟她在一起以後肯定很無聊的,要不要考慮考慮我剛剛說的?”
齊願初不理,又不死心的潑了趙長月一捧水,這次趙長月發現了,可看見齊願初立刻轉過身去,心想他應該是潑錯了,然後抖了抖裙擺上的水珠,看見了,但還是沒有理會。
齊願初微微幽怨的轉過身看着趙長月,真想拿個桶來直接潑她身上。
最後趙長月釣了五條魚,兩條大的三條小的,而齊如僖只釣了三條小魚,自然是趙長月贏了。
不過她怎麽說也比齊如僖年長幾歲,不屑于跟小孩子計較,譏諷她幾句之後就收了杆,準備回去了。
齊願初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在後面喊道:“趙女郎,這山中有很多野味,明天要不要一起去打獵?”
趙長月轉頭看着他,趙長禾也轉過身。
她們兩個都是趙女郎。
“好啊!”趙長禾道。
趙長月已經回過身,走在了前面,沒有見到齊願初臉上那個失落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