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修)
第一章(修)
寧國信陽郡有一位著名的女商人。
這位女商人之所以被人盡皆知并不是她富可敵國,也并不是她豪紳惡霸。
而是因為她是寧國著名詞作家南籥(籥同音月)先生的——夢中情人。
在趙長月十五歲及笄這年,南籥先生為其準備了一場盛大繁華的幽夢雅集。
“掌櫃,我要定位子。”
“我也要我也要。”
“真是羨慕你家趙女郎,這世上只有她一個人見過南籥先生的容貌吧。”
南籥先生要在幽夢湖舉辦幽夢雅集的事情一經傳開,文人雅士,公子女郎們便争相開始定船。
趙家船行的田掌櫃忙的交手不開。
“哎,趙女郎到時候也會去吧?”
“聽說南籥先生準備了湖上歌舞,真是難得一見的啊!”
田掌櫃一邊忙着記賬一邊笑呵呵道:“這主家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文人甲道:“這趙女郎姿容也沒多麽出衆,咱們就說這南籥先生怎麽就單單看中她了呢?”
路人甲道:“誰人不愛財啊,趙女郎雖不出衆,可趙家卻是咱們信陽郡第二大富商啊,我要是南籥先生我也喜歡趙女郎!”
文人乙道:“這人哪來的?南籥先生品行高潔豈容的你抹黑?來人,把他叉出去!”
Advertisement
路人乙道:“咱們信陽郡除了首富齊家之外便是趙家最富了,趙家有權有勢,要我說絕對是趙長月利用權勢威逼南籥先生!”
文人丙道:“錯了錯了,聽說這趙長月是戰場遺孤,刀光劍影血流成河的地方就只有她活下來了,保不準是個妖女!”
路人丙道:“我同意!什麽十二歲便能看賬本的經商奇才,我看就是會邪術!”
後堂。
十五歲的趙長月正坐在矮榻上看賬簿,算盤珠子噼啪作響卻也壓不住外面的嘈雜。
她一身雲白色交領廣袖粉槿刺繡輕紗裳、兩鬓墨發輕揚,眉目微挑,極為冷豔的容貌,對外面的一切充耳不聞。
可她身後的一名與她年齡相仿一名使女,還有一位衣着華美容貌俊逸的小公子卻忍不住了。
小公子撸了袖子,鼓着白皙可愛的怒包子臉道:“堂姊你等着,我這就出去撕了他們嘴。”
“罷了,”趙長月眸子都沒擡,道:“由得他們去說的,反正還有三日。”
她這話讓小公子摸不到頭腦,道:“還有三日什麽?”
趙長月神色淡然的算賬,仿佛誰也不能打擾她賺錢。
使女笙兒回小公子道:“南籥先生的幽夢雅集就在三日後,女郎的意思是屆時去會會他,看看他究竟是什麽牛鬼蛇神?”
趙氏月,古長懸,
山河證初見,風雪攜舊緋,
龍鳳良緣少年時,兩願同心共經年。
是一年前南籥先生寫予她的詩。因為此詩,趙長月的名字一時竟在信陽城人盡皆知。
可趙長月本人卻并未見過這位才情過人的南籥先生,也并不知道他容貌如何。
只是此後,趙長月一邊流言纏身,趙家的生意卻更為紅火。倒也無法評判此事好壞。而南籥先生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趙長月多番尋找無果,這次人終于送上門了,趙長月非得逮着他好好問問。
趙長月賬本核對無誤,使女扶她起身,在船行外堂衆人注視下,靜柔的踱步走到賬臺前,清聲道:“如今客船上座位越來越少了,每個座位漲一百文。”
田掌櫃笑着答應,趙長月在衆人怒叫着“奸商”,“黑心”中悠然離開。
自古以來,商場如戰場,爾虞我詐,波雲詭谲,今朝你家輝煌興盛,明日他家傾家蕩産,可謂是瞬息萬變,天翻地覆。
可不管如何變化,信陽郡中兩大商賈的位置卻從未被撼動過。
信陽郡富商之首是齊家,以藥鋪起家後又做了酒樓等生意,齊家大房在京城為官,更助齊家坐穩了這首富的位置。
而排在第二位的商賈便是趙家。
趙家沒有什麽做官的親眷,唯一可能做官的趙家長房主君卻死在了戰場上,除一些往日同袍之外,沒什麽實在的靠山。趙家能坐穩信陽郡第二的位置全因有個經商奇才。
便是長房唯一的嫡女,趙長月。
趙長月父親母親死于戰場,她被父親同袍從戰場上抱回趙家時不過四歲,之後由趙家當家女君祖母葉氏親手撫養長大。
趙長月十二歲開始便接手家中生意,如今不過十五歲,靠精明算計運籌帷幄,靠潑辣手段治的上下無人不服,當乃同輩之中第一人。
趙長月不覺得這樣的自己會被人惦記哪裏不正常?
所以她也不能光被人嘴而不讓他們付出些代價吧!
三日後是趙長月的及笄禮,也是南籥先生在幽夢湖為她舉辦雅集的日子。
幽夢湖邊人山人海,湖上船只連決成片,十分繁鬧。
其中一條最大的船只上輕紗飄飛。
雅集午後開始,趙長月午前舉行完及笄之後便趕來了幽夢湖,一身華美绫羅珠光寶翠還未來得及拆,坐在離那條船最近的一條客船上,冷眼望着看臺,等待着那位南籥先生。
秦筝趙瑟挾笙芋,管樂交響,一身着錦白廣袖紗衣的少年端走上大船的看臺,剎那間人聲哄響,尖鳴不斷,周圍船只上的公子女郎不斷地往大船上抛花擲金。
一人現,千人樂。
繁盛比九天,酒香引谪仙。
衆人皆在歡呼鼓舞中,只有趙長月朝身後的幾名大漢招了招手,輕聲吩咐了什麽,那幾名大漢知曉後便站在一旁待命。
那人先行了一禮。
白袖如蝶,半戴玉面,少年身如龍魚之姿,遐隐雲霞之貌,掩、拂、飛、揚,轉袖若飛雪,清麗又绮靡,獨立世所希。
“泱漭望舒隐,黤黮玄夜陰。
陳醴發悴顏,巴歈暢真心。
何以除斯嘆,付之與瑟琴。
長笛響中夕,聞此消胸襟。”
他邊舞邊唱。周圍竟然雅雀無聲一片,如癡如醉的沉浸在他的舞中。
實在妖妍、實在風流、實在勾魂。
趙長月也不禁感嘆。可是,她還是毫不留情的落下了手。
轉瞬之間,兩道繩索飛射而出,正纏在那淩空躍起的男子腰上。
白紗在空中飄飛,衆人目瞪口呆之際,男子已經摔在了趙長月的船上。
摔的不輕,耳上的赤金墜子掉了一條,鞋履也掉了一只,可憐的倒在船板上,翹頭上金珠流蘇散落。
男子卻只顧扶着臉上的面具,訝然的看了看趙長月,又看了看對面的大船,有些懵。
他,他怎麽過來的?
趙長月端站起身,她慣來沒什麽表情,叫人捉摸不透,可今日卻故作更為清冷的姿态,一步一步走向男子。
男子蹬着腿爬向船角,白皙的脖頸冒出一層細汗,如敷了一層晶粉,看着女子弱聲道:“你,你想做什麽?你別過來,過來我就跳下去......求求你......我不會水。”
他央求的可憐,趙長月卻并不憐愛。
“你怕什麽?”
趙氏月,古長懸,
山河證初見,風雪攜舊緋,
龍鳳良緣少年時,兩願同心共經年。
聽說,你鐘情于我?”
話音落了一會兒,少年沒有回答,趙長月面容越發如冰淩般冷豔至極,道:“南籥先生,請你給我一個解釋。”
這南籥先生名氣太盛,她也并沒有想在大庭廣衆之下對他做什麽不利的事情,只是她總不能不明不白的因為那首詞句受到流言蜚語,所以,她要一個解釋,更要結束那些流言。
眼見她走過來,少年咬了咬後槽牙,扒掉另一只鞋,閉着眼睛就翻身跳下了船。
趙長月立刻伸手去拉人,她沒想到他還真跳下去了。
周圍船上的客人雖不知發生了什麽,但見南籥先生跳了船,都如下餃子一般跳下去救人,湖上一時間哄亂起來。
湖水濁綠,人一下去就沒了影子,可趙長月卻并不認為他就能這麽被淹死。
她轉身道:“回岸,把他那條船給我圍起來,我今天非要看看這位南籥先生到底是個什麽模樣!”
一個男子拖着另一個少年飛身上了船,拎着進了屋內。
少年倒在地上便開始嘔水,雲錦發帶貼在側臉上,膚質像從水中撈出來的帶着一些水珠的白玉般細潤。
他的面具早已掉落在水中,斜長的眼尾泛着紅媚,烏黑漂亮的雙瞳水光粼粼如珍世琉璃般引人奪目,亂人心扉。
救他上來的男子亦是英武俊美至極,正擰着衣服上的水。
而他站起身後就開始急急的扒男子的衣服,“長兄,我要做一件對不起你的事了。”
船漸漸靠岸,趙長月早已等候多時,帶着一衆小厮便上了大船。
很快有個管家模樣的中年人笑着迎了過來,“這不是趙家女郎嘛,這船是齊家的,今日已經被人包下了,怕是不方便......”
趙長月一揮手,小厮立刻按住那管事,身後傳來趙長月的聲音道:“我回頭自會去向齊員外解釋。”
其餘那些伶人舞者都躲在一邊不敢說話。趙長月一扇一扇的把門推開,很快就找到了那個房間。
使女端來托盤,是一雙鞋履和一條精美的赤金耳墜。
趙長月站在門外道:“先生,我來送還你遺失之物,看起來頗為貴重,要親自交還于你才好放心。”
屋內靜靜地,沒有聲音。
趙長月等了一會兒,道:“先生自己開門吧,我是個正經生意人,不好做破門之事。”
又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聲音,趙長月皺了皺眉。
“看來我今日要賠齊家些銀錢了,來人......”
正說着,門忽然被裏面的人打開了。
趙長月怔怔的擡頭看着面前的男人,面如削刻,俊美非凡,一雙黑眸已經極盡溫柔卻仍顯鋒銳,頭發還是濕的,一身錦白紗衣一如方才。可不知為什麽,她感覺這男子的身量比之剛剛寬碩了一些,或許是錯覺。男子開口道:“我做主,趙女郎不必賠了。”
趙長月看着他道:“你是誰?”長得怪俊的。
“齊家大公子,齊司暮。”
齊家乃是信陽郡第一首富,趙長月平日也與齊家家主齊嵘有些生意上的往來,聽說過他有兩個兒子。只是他這兩個兒子卻不知為何都如女郎一般居于“深閨”,她從前未曾見過。卻沒想到齊家大公子齊司暮竟然就是大名鼎鼎詞作家南籥先生。只是不知道他究竟什麽時候開始喜歡她的?他們從前見過嗎?趙長月沒有印象。
齊司暮道:“趙氏月,古長懸,山河證初見,風雪攜舊緋,龍鳳良緣少年時,兩願同心共經年。确實是我心悅趙女郎所作,趙女郎若不喜,我自會另做解釋。”
趙長月盯着他的眼睛,威逼施壓道:“只解釋就行了嗎?我可因此受了不少流言蜚語。”齊司暮拱手道:“是我有錯在先,理應補償趙女郎,不知趙女郎想要多少金銀?”
“金銀嗎?就算齊大公子再避世絕俗,應該也不會沒聽過我趙家吧。我不缺金銀。”
齊司暮道:“趙女郎想要什麽盡可提來,我會盡力去辦。”
趙長月道:“那如果我想要你就此隐退呢?”
———屋內的人頓時呆頭愣住。
他幼時與趙家女郎相識過一天。
那時情景他還記得清楚,她卻忘記了。
原想等她及笄這日再與她重新相見,可沒想到她竟然讨厭如此讨厭南籥先生。少年忍不住淚眼婆娑。
齊司暮頓時不知該如何作答,只好砰的把門一關,道:“讓我想想。”
趙長月勾了勾唇角,端手在門外等着。
齊司暮忙跑到少年面前,道:“願初!她讓你隐退!”
“我聽到了。”齊願初含着哭腔道:“長兄,我好慘。”
齊司暮看着弟弟難過也跟着難過起來,道:“是啊,你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的名號,要不我去幫你回絕了她,大不了咱們就賠她銀子......”
“好,”齊願初道:“長兄你去幫我和她說。”
齊司暮見弟弟終于堅決,正要轉身去開門。
齊願初道:“就說沒問題,今天就隐退。”
“啥?”齊司暮道:“你考慮好了嗎?你南籥先生的名號都已經成為咱們信陽城的代表了,還有那麽多的追随者,你真的就要為了一個趙長月隐退嗎?你鬼迷心竅了?”
齊願初道:“天道以清;地道以寧;我道以生;她便是我的道。”
見他這樣堅決,齊司暮也不再勸。
齊願初原想着放棄了南籥先生的名號之後就可以和趙長月重新開始了。
可萬萬沒想到,趙長月竟然看上了他長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