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大雨過後的路上一片潔淨,一道暗淡的金色陽光從醫院大廳的窗口斜照進來,照在光潔如新的米色大理石地板上有些發黃。安靜的十七點,空氣裏有不知從那間病房裏傳出來的細微哀鳴聲。
聞夏有些意外,“顧醫生不在!”護士帶着探究的目光在她身上掃了兩個看來回之後,語氣肯定的說,“顧醫生,剛剛接到鄰市的一個請求幫助的電話,他們那裏有一個急診的病人,需要請求幫助。”
看她沒有回應,護士離開之前,又回頭對她說,“原本不用顧醫生去的,是他自己要求的。”護士說完,拿着手裏的病歷本,一搖一擺的朝着走廊深處走去。
蘇羽神情擔心的看着她,“小夏。”
聞夏想着顧霆安手術之前,對她說的,等他回來。肩膀一萎,有些洩氣。顧霆安是在怪她太沖動了,還是覺得發現自己其實也不是他心裏想象的那麽脆弱的人,覺得他們其實根本不合适呢。
聞夏有些苦惱的坐在醫院大廳走廊的長椅上,兩只手托着下巴,看着地板上映出的淺淡的暗影。
她在思考一個很嚴肅的問題,顧霆安曾經說喜歡她,是喜歡什麽樣的她呢。
在他面前俏皮可愛的她,還是本質變得沒那麽單純的她。她看着自己的手,全然如那位心理醫生說的那樣一旦她坦然面對接受自己內心的恐懼,也就沒有所謂的主副人格了。
她就是她,有仇必報,無所畏懼。
地上的暗影偏移到左身側的時候,張楷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只有蘇羽拿着一份文件,安靜在一旁陪着她。
聞夏擡頭看着她,眼底深處一片迷茫與不确定,“我這麽做是不是變成了一個心狠的女人?”有一瞬間,聞夏突然有些擔心,顧霆安會不會覺得她比高婉還狠心。
蘇羽眼神一愣,語氣肯定的說,“當然不是,再對高婉這件事上,你做的很對。只是太沖動了,萬一高婉真的沖你開槍怎麽辦?”
“我知道她,她那麽自負,自認聰明,想要我萬劫不複,怎麽會在醫院這麽危險的地方朝我開槍。”
“你怎麽知道你了解的是對的,萬一她改變主意了呢?”
“那我也不會讓自己死,我很珍惜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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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羽表情嚴肅的看着她,“你就是太不拿自己的命當回事了。她是什麽人,你想想她槍都有。如果我事先知道,不管用什麽方法,都不讓你去的。”
看蘇羽嚴肅的表情,聞夏心虛的轉移話題,這個話題說下去,不管怎麽說,好像都是她錯了,她太相信自己能看透高婉了。
“你以後決定怎麽辦?還想繼續待在不聞家嗎?”
蘇羽眼神一閃,語氣不輕不重的說,“不了,那已經不是我的家了。”
聞夏聽到她的話,眼神微閃,“你要和他離婚了?”
蘇羽靠着聞夏坐下來,聲音平靜的回應,“嗯,總不能還像以前那樣去生活。”
聞夏沉默片刻後問她,“你覺得婚姻好嗎?”
蘇羽側頭去看她,“婚姻好不好,要看與你結婚的人,你覺得顧霆安好嗎?”
聞夏毫不猶豫的點頭。
她喜歡待在顧霆安身邊的她,也喜歡在她面前與別人面前不一樣的顧霆安。
如果人生有冬天,那顧霆安就是冬日裏的那一輪暖陽,不驕不躁,待在他身旁,讓她覺得剛剛好。
蘇羽握住她的手,“努力去追求你喜歡的東西,我會一直支持你的。”
聞夏圓亮的眼睛一閃,自己都覺得自己可笑的問蘇羽,“如果高晴喜歡的東西與我喜歡的一樣呢。”
“好的事物,喜歡的人很多,但它最終也只能歸屬一個人。顧霆安現在是你的丈夫,沒有人可以罔顧法律與道德去搶占他。”
聞夏眉眼一彎,将頭靠在蘇羽的肩上,“你就是太好了,所以高晴才會千方百計想把你搶走。”
“你就是太傻,如果我要知道我對高晴的親近會對你留下這麽大的心理陰影,我一定會告訴你,沒人能把我從你身邊搶走。”
馮飛揚的在手術後的第三天的午後,睜開了他那雙狹長的丹鳳眼,看到高晴與顧遠兩個人正頭碰頭的小聲嘀咕着不知道在商量什麽。
顧遠一只手捏着下巴,眉頭皺着對聞夏說,“這個方案不行,我無意聽到奶奶說,你是高婉案的知情人,在開庭之前,你的所有言行舉止都要受到警方的監控。”
聞夏抓了抓頭發,往後靠在椅背上,語氣哀怨,“那怎麽辦,你小叔不回來,我又沒法去找他,不入你去把他打暈,打包弄回來吧。”聞夏突然眼睛發亮的看着顧遠。
顧遠瞥了一眼出馊主意的聞夏,語氣涼涼的,頗有幾分顧霆安的風韻,“要去你自己去,我已經托奶奶給小叔打電話讓他回來了。
但小叔說他工作還沒做完。”
聞夏眼底的光還沒有亮起來又暗了下去,“你奶奶的話他都不聽嗎?真是不孝。”
顧遠撇嘴,“小嬸嬸,你給小叔打過電話了嗎?”
聞夏搖頭。
顧霆安都讓張楷給她送離婚協議書了,她再給他打電話,顧霆安是不是就會覺得自己離了他不行了,以後動不動就給她不聲不響的跑一次。
不能慣。
馮飛揚聽的沒頭沒尾的,沒忍住,就插嘴問,“到底發生什麽,顧霆安竟然都不願意回來了。”
顧遠一看馮飛揚醒了,馬上拖着椅子跑到病床前,“飛叔,你以後就是我偶像了。我媽說沒有你,我可能就要個屁了。”走過場的崇拜說完,顧遠就開始了長篇大論,把從高婉跳樓後發生的事,繪聲繪色的給馮飛揚講了一遍。
聽完,馮飛揚将視線移向一旁一臉生無可戀的聞夏身上,一字一句的說,“我要是顧霆安,馬上給你離婚,誰想要個不要命的老婆。”
聞夏雙手一緊,想跳起來找個東西填上馮飛揚的烏鴉嘴,不過看他包的像鹵蛋一樣的腦袋,又默默的松開手。
一旁的顧遠,則喜聞樂見的說,“飛叔,你真了解小叔,小叔正跟小嬸嬸鬧別扭,要離婚,現在人都已經不願意回來了。”
馮飛揚聽完,再看聞夏,又想起她之前說讓顧遠打暈顧霆安打包帶回來的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見他笑得越來越放肆,聞夏眼睛一眯,聲音裏赤.裸.裸的威脅很明顯,“夠了啊,馮飛揚笑一下就得了。”
馮飛揚笑夠了,表情正經起來,“聞夏,這事你應該給霆安道歉,他有多擔心你,就有多生氣。”
聞夏翻白眼,她也想啊,“我現在連人都見不到,怎麽道歉。”
她做了個手腳被捆綁的動作,“我還在被限定人身自由期間呢,除了醫院,家裏,現在那也去不了。”
張楷走到門口,擡手敲着半開的門,說着走進來,“你就是能出去,哪也去不了,現在網上已經把你們家那點事扒的底褲都不剩了。”
“早就知道會這樣,沒什麽大不了了,我已經不在乎了。”
聞夏說着,整個人往椅子裏一縮,抱着膝蓋,特別可憐兮兮的,馮飛揚想一把把她扔出去,就是張律師來了而已,這人怎麽又裝可憐裝上了。
張楷看了一眼聞夏,默默的翻白眼,然後把手裏的手機遞給馮飛揚,剛好你醒了,顧霆安有話要給你說。
聞夏一聽,立馬從椅子上站起來,搬着椅子,貓着腰,往馮飛揚身邊湊,馮飛揚無奈的看着她,問電話裏的人,“顧大醫生這麽忙,我都從鬼門關走一趟了,都不見你人影。”
“我可不想你在鬼門關看見我。”
電話另一端,顧霆安不鹹不淡的說。他就知道,聞夏這幾天肯定會老老實實的在醫院陪馮飛揚。
馮飛揚被顧霆安一怼,故意調侃這兩個折騰人的主,呵呵笑着說,“不想來鬼門關,難道連溫柔鄉也不要了。”
聞夏擡頭,恨恨的瞪了馮飛揚一眼,又搬着椅子,往窗戶處坐去,趴在窗臺上,往顧霆安所在的城市看過去。
不行,等顧霆安回來了,她一定也要不理他一段時間才行,不然覺得自己這兩天的心裏煎熬,太虧了。
顧霆安站在醫院走廊的盡頭,看着南城的方向,聲音有些疲憊的說,“沈妍的事,警局的一個朋友說,恐怕要康洛出面。”
這次的病例有點棘手,手術方案不停在修改調試,他還要每天實時跟蹤病人的身體狀況,真的忙的脫不開身回南城了。
“要怎麽做?”
“想從法律上起訴高婉,只能從沈妍的事下手,證明沈妍的事她是幕後指使,從而順着她這條線,斷了陳家整條暗線。而當初沈妍事情的最大受害者是康洛,現在沈妍昏迷,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醒,起訴她只能讓康洛去做了。不過這個提議,陳揚拒絕了。”
馮飛揚語氣突然正經起來,“我知道了,我會和他溝通的。”聞夏和顧遠都目不轉睛的看着他。
“還有,顧遠一直想學音樂,你帶他去見康洛,省的陳揚總是認為你對康洛圖謀不軌。”
馮飛揚聞言輕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電話裏的顧霆安又接着說,“這事你醒了,就別讓她知道了。陳揚脾氣乖張,她應付不了他。”
馮飛揚一言不發的聽完,沉默了片刻,一本正經的問電話裏的人,“顧霆安,你知道你現在現在婆婆媽媽的像個管家嗎?”
馮飛揚話剛落音,手機就被挂斷了。馮飛揚看着黑了的手機嗤笑,自己婆婆媽媽的還不讓人說了。
“張律師,霆安說的事,我盡快去辦。之後我會給你聯系。”馮飛揚說着,将電話遞還給張楷。
“好,我還有其他事,就先走了。”
聞夏站在門口,眼巴巴的看着張楷離開,也沒問他一句,顧霆安現在在哪幹什麽呢?怎麽還不回來。
轉身看着坐在病床上的馮飛揚,她眼睛危險的眯起來,一步步的走向病床邊,睜着圓亮的眼睛看着馮飛揚,大有一種,不要等我問了,你自己說吧的氣勢。
“你想讓我說什麽?”
“有什麽說什麽?”
“他連你名字都沒提,我有什麽能給你說的。”
看聞夏站着不說話,顧遠小心翼翼的說,“那什麽小嬸嬸,我小叔說和你離婚可能就是說說,你別往心裏去。家裏老太太對你這個兒媳還是挺滿意的,她還和我媽說,因為你,小叔變了很多呢。你看你對小叔這麽重要,他肯定不會和你離婚的,也不會不管你的。”
聞夏扭頭看了一眼聒噪的顧遠,輕聲說,“好了,我知道了。”
顧遠看着她像個霜打的茄子一樣,有些擔心的看向馮飛揚,馮飛揚聳肩,他聽到的确實沒什麽要對她說的啊。
“我還有工作要做,就先走了。”
聞夏說着,就往外走。她和徐雲海的戲因為她的原因,開機已經一拖再拖了。
“哎,聞夏你不是哪也不能去嗎?”馮飛揚好心的在背後提醒她。
“我申請了可以去工作。”
聞夏頭也不回的說。
“哎,看來是真的傷心了。”馮飛揚隔着玻璃窗看着她黯然的背影,嘆氣說,臉上一點歉意都沒有。
顧遠坐在椅子上,拿個蘋果大咬一口,含糊不清的問“我小叔真的這麽狠心,連提都沒提她。”
馮飛揚飛了白眼說,“我只說沒提她的名字而已。”
馮飛揚一口蘋果噎在喉嚨眼,怎麽咽都咽不下去。
世風日下,人心險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