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狗血
賀奶奶在小院裏挺不受歡迎。
樂心不用說,她謝絕養鬼,對鬼也沒有研究的興趣。
樂悅昨晚是猛然見到同類,一時興起,讓賀奶奶這只新鬼跟了回來。但她和賀文駿之間有舊怨,對他奶奶也不可能有好感。樂悅不打算找賀文駿索命,她不願沾染孽障,她還想當一只好鬼,等着樂心考上老師。
賀奶奶不願意走,她隐約感覺到這小院裏有什麽東西能夠滋養她的鬼氣,讓她感覺很舒服,那東西似乎就埋藏在月季花下面。
樂悅問她滞留人間的理由。
賀奶奶倒是不隐瞞。
她信奉上帝,她死了也不願讓她的子孫依照此地風俗給她磕頭戴孝,哭喪埋葬。最主要的是,她想用十字架陪葬。
但是,她的二兒子賀唯秀,也是她葬禮的主辦者,堅決不會按照她說的來。賀唯秀不信鬼神,更不要說外來的上帝。他孝順,所以母親的葬禮絕對要大操大辦,披麻戴孝,唢吶班子都要請兩家,請人哭喪,這樣才能體現出他的孝心一片,也才讓他有面子。
于是,變成了鬼的賀奶奶不幹了。
樂悅把賀奶奶的話告訴了樂心,樂心從試卷裏擡起頭,冷漠說:“關我什麽事?我是去幫她打斷不孝兒子賀唯秀的腿,還是掀了棺材給她塞個十字架?”
在書桌上蹲得無聊的印章聞言蹦了蹦,“那你就要出名了,樂心。哦,打斷別人腿,是要被警察叔叔請喝茶,還要賠錢的,我勸你穩重。”
樂心問樂悅:“聽見了?”
樂悅幽幽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又以為我想多管閑事,不,我又不是聖母,只是慫啊。”
慫到不願意見賀文駿。
印章驚奇:“你倒是慫得清奇。”她要不說,它還以為她對賀文駿餘情未了呢。
“你也可以當我自閉。”反正她就是一只慫鬼。她問樂心:“她不願意走,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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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心看印章,印章不明所以:“?”
太笨,一點默契都沒有,非要她問出來:“打人要坐牢賠錢,打鬼呢?”
印章看熱鬧不嫌事大,“打死不要錢?”
樂心放下筆,站起身,舒展了下肩臂。
樂悅以為樂心被印章說動了,氣得臉更白了,她沖着印章冷靜地嚷嚷:“打死不要錢,我們就這麽沒有鬼權?請你尊重一下鬼好麽?”
她轉向樂心:“你真要打死她?”
樂心下樓洗了幾顆紅棗,用熱水壺燒了水,泡了杯紅棗茶。這一過程中,樂悅一直跟在她身後。樂心嫌棄她礙手礙腳,“你幹什麽?不想讓我打死她?”
樂悅糾結地擰着手指,用她獨特的空洞聲調說:“一方面出于同類的相惜,我不想你打死她,另一方面,對于已經死了的鬼,再打死又能成為什麽樣,我還……挺好奇?”
吹了吹熱茶,樂心喝了一口,紅棗茶補血氣,讀書太努力,需要補一補。“她剛剛已經走了,收一收你的好奇心吧。”
靈堂裏,棺材擺在正中間,前面點着長明燈。深夜,賀文駿燒完紙錢,剛眯了一會,便聽到棺材有響動。按照習俗,棺材旁,是需要親人通宵守夜的。賀文駿睜開眼,旁邊他堂哥睡得正熟。
棺材裏面還在響,仔細聽,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撓棺材板。
詐屍?
賀文駿迷糊的腦子一下子被驚醒。
賀奶奶盤腿坐在棺材上,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孫子恐懼的臉龐,滿意極了。她動動手,讓自己的屍身更努力地用指甲從棺材裏撓,發出更大的響聲。她要提示她的孫子,她不滿意這樣的葬禮,不滿意地馬上都要詐屍了。
她孫子那麽聰明,都能上911大學,肯定能明白她的意思的。
果然,賀文駿臉色一點點變白,他推了推身邊的堂哥,堂哥睡得像只死豬,打着呼,怎麽也醒不過來。
棺材裏的聲音越來越響,配合着那響聲,棺材蓋也震了震,像是要掀翻過來。敞開的房門,有夏日的風悄悄溜進來,帶動着長明燈的火焰忽閃忽閃的。
賀文駿抓過放在一邊的眼鏡戴上,死死地盯着棺材,他忽然想到了什麽,眼神一暗,抖着手打開手機,似是在發信息。
棺材蓋不動了。
賀文駿臉色更平靜了一些,打字的速度更快了。
他這是猜出來了?真是好孫子。但是,他現在幹什麽呢?賀奶奶好奇地飄到他的旁邊,湊過去看手機屏幕。
一股寒氣從他耳側傾瀉而來,賀文駿忍不住顫了顫,也更肯定了心底的猜測。這是沖着他來的。
一定是假樂悅幹的。
“大師,你明天什麽時候能到?她要害我,剛剛已經來吓唬我了……”
賀奶奶眼睛老花,她模模糊糊就看到中間有大師兩個字,不由一喜,她孫子這是找大師來招魂,然後問她有何願望了。哎呀,她孫子可真聰明。
賀奶奶喜滋滋地繞着賀文駿轉了一圈,賀文駿只覺渾身越來越冷,心底也愈發提防。
好了,事情解決了,接下來去哪呢?那院子裏有好東西,但願望更重要。賀奶奶猶豫了一會,最後,穿過了棺材,睡進了自己的身體裏。
淩晨五點半,卧室內的溫度瞬間陰冷,被窩裏一絲暖氣也無,樂心無奈睜眼。
樂悅這個鬼型鬧鐘實在是太好用了。她的競争對手絕對沒有,當然,若是她的競争對手僅僅依靠意志力也能起得來,那就很可怕了,她輸了也不虧。
哎,多抓些鬼當鬧鐘賣?絕對能将鬧鐘的作用發揮到極致。
躲在月季花叢下面的鬼樂悅無端打了個寒噤,她已經死了,還有人念着她?
夏季早晨溫度偏低,但樂心無所謂,她按照一年四季的變化穿衣服,只是為了不異于常人。她不怕冷也不怕熱。
印章挺好奇,“我以為你會弄死樂悅,最少也警告她不要打擾你睡覺。”可樂心居然乖乖地爬起床看書了。
樂心拉開窗簾,窗外天色已亮,她拿起梳子梳頭發,“我是個信守承諾的神仙。”
既然答應樂悅要考教師,那她便要說到做到。靠仙術作弊是不可能的,這是對其他人的不公平。
“還有不要随便說弄死,我愛好和平。”
“讀書使人禿頭,你看我這頭發掉的,快禿了。”樂心撚起梳子上的一根頭發,感嘆:“我真是一個努力又勤快的神仙啊!”
若是有白眼,印章肯定翻了,“你摸着你濃密又烏黑的頭發,不覺得良心會痛嗎?”
良心不會痛的樂心已經拿起教育心理學,翻開到前一天背的地方,就着晨光默背起來。
樂心眉毛顏色極黑,眼睫毛也是黑長的。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看着極為幹淨,襯着過分白皙的臉,似是汪着一泓清水。所以,每一次當她注視着儲衛的時候,儲衛都想捂住胸口,害怕心悸狂跳的心跳出胸膛。
他想溺斃在那雙眼中。
文盲印章不敢出聲打擾樂心學習,作為僅開智卻沒讀過書的它來講,文化人都是值得敬畏的。
可樂心沒能背多久的書,院子的鐵門便被拍響:“有人在嗎?快遞!”
“快遞?”
樂心看了一眼手機,才剛六點。
“誰的快遞?”她将懷疑的目光移向印章,“你買的?”
印章大聲喊冤:“我又沒有錢!”
也對。
可這院子裏沒活人了。
印章将鍋往鬼身上甩,“那一定是樂悅的快遞了。”
“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樂悅空洞麻木的聲音在卧室裏幽幽散開,“別以為我聽不見就冤枉我,你沒有錢我一個鬼就有錢了?”
昨晚印章說鬼打死不要錢之後,樂悅已經默默地将印章記在了自己的小本本上。這個印章,不是個好印章。
樂心開了門,送快遞的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夥子。他看到樂心愣了愣,耳朵悄悄紅了。
“樂悅,你的快遞。”他說。
印章忍不住傳音給樂心:“樂心樂心,你要回,不,是你的快遞。”
樂心沒搭理它,“我沒買東西啊。”
送快遞的年輕人,“可能是別人寄給你的吧。”
樂心問:“是什麽?”
年輕人指指他背後的三輪車,“在車上。”
在車上?怎麽不拿給她?
年輕人解釋說:“一車都是。”
這一三輪車的快遞都是樂心的,所以他一大早就先拉了來送給她,然後再去送別人的。
樂心:“……”
誰寄給她的她已經大概清楚了,估計是某個家裏有礦的。
在年輕人的幫助下,樂心将一三輪車的快遞搬進了院門口,她随意翻了幾個箱子,看标簽,鞋子、衣服、包包、化妝品應有盡有,像是微商囤貨。
和送快遞的年輕人友好說再見以後,樂心掏出手機,給儲衛打電話。
“喂?”
電話響了兩聲便被接了起來,傳來了儲衛剛睡醒還略暗啞的撩人聲音,樂心耳朵酥了。
“東、東西是你寄的?”
對面的聲音清朗了些,“收到了?可還滿意你看到的?”
樂心:“……”
“為什麽突然給我寄東西?”
“怕你忘記了我,想讓它們提醒你我的存在。”聲音輕輕的,如同羽毛滑過心尖。
“你以為我會這樣告訴你?”儲衛語氣一凜,淡漠說,“我看別的富二代談戀愛,都給女朋友各種買買買,我卻沒有送你什麽,現在補上。”
他又加了一句,“你別多想。”
這畫風……
樂心怼他:“我看別的富二代都是送車、送房,你怎麽不送?”
儲衛:“你當我傻?我又不是冤大頭!別想我給你送車、送房,除非你嫁給我,我們同在一個戶口本上!”
拿錢侮辱人?樂心用灰姑娘的自尊回絕了他,“這些東西我是不會要的,我統統給你寄回去,——到付!”
“呵!”儲衛冷靜地說,“我身份證上的地址是假的,你往哪寄?不要你就扔……”
感覺到儲衛有放完狠話就挂電話的趨勢,樂心搶先挂了電話,還呵?霸道總裁附身了?
印章閱盡滄桑地說:“淡定點,嘴巴要咧到耳朵根了。”
“要你管……”
話音未落,一盆溫熱、腥澀的液體從頭潑了樂心一身,她抹了一把眼,勉強睜開雙眼,手上一片腥紅。
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