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生氣
樂悅大伯母在賀家村很有名，行事作風讓人一言難盡。
樂悅爺爺奶奶生了三個孩子，兩個兒子一個女兒。樂悅媽媽身體不好，只生了樂悅一個。樂悅大伯母生了一兒一女，大女兒樂萍和小兒子樂福。
在樂悅大伯母眼中，女兒不算人。她認為樂悅爸爸沒兒子，已經算是斷子絕孫。她生了樂家唯一的男孩樂福，樂家靠着她延續了香火，她是樂家的大功臣。
賀家村村人有圍聚在一起閑聊的習慣，而不止一次，樂悅大伯母當着滿村閑聊的人嘚瑟過這一點，還嘲諷樂悅媽媽是個不下蛋的母雞，生不出兒子，沒用。
樂悅爸爸因為此事，差點動手打了她。樂悅大伯母反倒振振有詞：“你個不知好歹的，我是為了你着想，也就是你窩囊，要是我是你，早離婚了！養兒防老，你連兒子都沒有，老了準備上街要飯嗎？我可提前說好了，我家樂福可不養你……”
樂悅大伯老實本分，懼內，對此不敢吭一聲，只能下着死力氣将自己親弟弟架出了院子。
從那件事以後，樂悅爸爸便與大伯一家離了心，雖然是親兄弟，關系卻不如一般的鄰居。
樂悅爸爸對樂悅很好，他盡自己所能培養樂悅。為了給樂悅更好的生活環境，每年農忙過後，他便帶着樂悅的媽媽出門打工賺錢，貼補家用。
好在樂悅也争氣，從小學習成績就好，一路從小學、初中到高中，成績在校都遙遙領先。而樂萍因為樂悅大伯母的重男輕女，剛初中畢業便辍學外出打工。樂福被大伯母寵壞了，性子比女孩子還嬌氣，調皮頑劣，成績一直倒數。樂悅考取縣裏最好的一中時，樂悅大伯母恨得牙齒都快咬碎了，酸溜溜地在村子裏說：“女孩子早晚要嫁人，是別人家的人，讀那麽多書幹什麽？”
樂悅爸爸高興壞了，錄取通知書下來那天，買了鞭炮放得村子裏人盡皆知。
也就是在那一年，樂悅爸媽在樂悅上了高中後，他們出門打工出了意外，再也沒有回來。
樂悅大伯母竟說：“死了也好，不然沒兒子，活到老也沒意思。”
養兒防老。兩個兒子死了，一個，樂悅奶奶只能大伯家養，樂悅大伯母人前笑嘻嘻，人後mmp。她對樂悅奶奶冷言冷語，也不許樂悅奶奶與他們一桌吃飯。随意端些飯菜打發給老人，不餓死就行。
以前，樂悅爸媽出門打工的時候，樂悅都是奶奶照顧的，祖孫倆很親。
樂悅一走四年，老人牽挂很深。
昨晚樂悅回來的消息在村子裏傳開，樂悅大伯母早就聽說了。而一個上午過去了，樂悅都沒有去大伯母家看望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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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悅大伯母立刻嚼起了舌根子。昨晚賀老太太去世，今日村子裏四處可見聚在一起說這事的人，樂悅大伯母哪裏人多哪裏去，将話題從給賀老太太燒咽氣紙扯到樂悅不孝上來。
“果然是大學生了，看不起我們農民。不說看看我和她大伯吧，也該看看她奶奶。”
“念大學一去四年，中間一次也沒回來過。照我說，怕是早忘了家在哪裏。現在回來了，心還沒有回來呢。讀那麽書，不知道孝字怎麽寫嗎？都回來一天一夜了，也沒見到她人影。”
“我就說，女孩子讀那麽書幹什麽？！沒用！”
……
村裏人大多清楚樂悅大伯母為人，有看不下去的反駁她：“樂悅剛回來，不得收拾收拾？房子四年沒住人了，這收拾可是大工程。樂福他媽，你可是她親大伯母，她爸媽都不在了，你不去幫忙收拾去？”
“就是就是，樂悅沒了爸媽，念大學哪來的錢？她不得趁着寒暑假留在學校打工啊？”
“讀書沒用，你怎麽還花了大價錢讓你家樂福念書？”
你一言我一語的，樂悅大伯母被堵了回去。
她怒氣沖沖地回了家，踏進院門，就對着倚在屋子門口的樂悅奶奶嚷嚷：“看什麽看，再看也看不到你孫女，那個不孝丫頭哪還記得你這個老不死的？”
“老不死？”
樂心站在門外，揚着聲音問：“大伯母在說誰呢？”
她一路跟着樂悅大伯母來的，看背影對方心情挺槽糕的。
樂悅大伯母沒想到樂心就在她身後，剛說了壞話，她一時臉色變幻不定，她瞥了樂心一眼，冷哼一聲轉身進屋去了。
兩層小樓一邊蓋了一間廚房，另一邊蓋了兩間平房。樂悅奶奶單獨住在那平房裏。
老人已經七十多歲，身體不太好，行走頗困難，屋子裏看起來也不幹淨。渾濁的眼睛看到樂心的一瞬間，立刻便濕了。
院子裏種着葡萄，爬在架子上，形成一方綠色的天地。一串串綠色的葡萄挂在架子上，顆顆飽滿，令人心喜。
樂心将老人坐的竹椅往屋子裏的陰影處拉了拉，夏天臨近中午的陽光，并不适合人曬。她将拎來的水果和糕點放在屋中的木桌子上，剝了根香蕉随手塞在了老人的手裏。
“奶奶，我給您收拾收拾屋子！”
樂心做不到和樂悅的奶奶手拉手共訴祖孫情，她手腳熟練地給老人将雜亂的屋子收拾地幹幹淨淨。在她收拾的過程中，老人一直柔情地注視着她。樂心收拾完後，寬慰了老人幾句，便要離開了。
老人卻拉着她的手，哽咽着，流着淚，不肯放。
樂悅大伯母在廚房裏忙活，叮叮當當的，聲音特別大，似是故意弄給樂心聽。
樂悅大伯從外面回來，身邊跟着樂福。
老人在看到他們的一瞬間，松開了樂心的手。
樂心彎腰用紙巾将老人臉上的淚水擦去，轉身走了。
樂悅大伯站在原地，看着樂心低聲說：“回來了啊？”
樂心點點頭，與他擦身而過。
樂悅大伯母用勺子砸了砸鍋，吼了一聲：“站在那幹什麽呢？”她大伯嘴巴動了動，終是将“要不要留下來吃頓飯”咽了下去。
樂福更幹脆，像是對待一個陌生人，連眼神都不曾交錯，直接回屋洗手吃飯。
印章評價：“啧啧……”
樂心無所謂，反正不是她的親人。而且這一趟沒白來，看着院子裏綠油油的串串葡萄，她有了個想法：“我打算種葡萄。”
印章八卦：“因為儲衛喜歡吃葡萄？”
樂心：“我喜歡吃葡萄。”
她拿出手機百度什麽樣的葡萄種子比較好。
印章嫌棄極了：“恕我直言，一般人種葡萄都不是用種子。而是從葡萄枝架上剪一截，插土裏，——大多是在春季。”
樂心不認輸：“我是一般人嗎？”
顯然不是，然而她還是讓印章聯系白虎，讓他從深山裏尋最好的葡萄種類，多多剪了枝送來。
做仙要入鄉随俗。
路過劉嬸家的時候，劉嬸看到樂心，皺眉問：“你大伯母沒有留你吃飯？”
樂心笑。
劉嬸：“來我家吃？我燒了雞，你劉叔去賀唯秀家幫忙辦事去了，中午不回來，就我和小祥在家吃。”
樂心客氣地推辭。
她是神仙，不吃飯也餓不死。
剛來人間沒錢的時候，她從來都不吃飯。上大學的時候也是，如果沒有室友約她一起去食堂吃飯，她也不吃。後來，在輔導員的安排下，她在食堂幫忙，可以免費吃飯。她也不頓頓吃，畢竟食堂的飯營養又安全，可是不好吃啊。
不過，在和儲衛談戀愛後，有了一個關心她每日三餐的男朋友，她就必須得吃飯。有兩次，她騙儲衛她吃了飯被發現後，儲衛不知道腦補了什麽又心疼又難過，那樣子讓樂心心都融化了。所以，之後不管她多窮，哪怕吃兩個白饅頭，也一頓三餐地吃飯。
嗯，就沖這點，她對儲衛也是愛得深沉。
現在，分手了，飯也不必吃了。
沒人做飯，她做飯不好吃。
樂悅沒問樂心，她奶奶怎樣了。
樂心詭異地感覺到樂悅對她奶奶含有一種微妙的回避态度。難不成是她已經死了，與親人陰陽兩隔，所以，反不如不見才不傷心？
提到傷心，樂心摸摸胸口，失戀的傷還在，難過。她打開朋友圈，刷新，居然看到了儲衛剛發的朋友圈。
“一個人，也要好好吃飯。”
配圖是一桌豐富的食物。樂心最愛吃的糖醋排骨擺在最中間，色澤金黃誘人。
樂心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儲衛絕對是故意的。
上午剛拉黑了她，中午為了讓她看到他的朋友圈，又将她從黑名單裏拉出來，這個心機boy，太招仇恨了。
樂心打開對話框，堅定不移地發了第三次：“快領紅包！”
信息發出了。
對面提示正在輸入中，“如果你答應了我的求婚，此刻我們應該坐在一起吃糖醋排骨。我特意請的五星級大廚做的，軟香酥脆，非常好吃。”
樂心面無表情：“快領紅包。”
儲衛自說自話：“豪門少奶奶or種地的少女，正常人都知道選哪個。”
不正常的種地少女樂心：“你都發了5820了，不是說不愛我嗎，怎麽還想讓我做豪門少奶奶？”
儲衛：“我被你玩弄了感情，我不能生生氣？”
樂心：“不要無理取鬧好不好？”
儲衛：“我在生氣，能哄好的那種。”
樂心心虛：“先領紅包？”
儲衛：“……”
樂心再發，發不出去，——又被拉黑了。
沒哄過人的樂心在線求助網友：“男朋友生氣了怎麽辦？”
獲贊最多答案：“多半是裝的，打一頓就好了。”
印章看樂心視線久久停留在上面，不由擔憂：“你真要打？”
“別胡說，我熱愛和平。”
“你剛打過賀文駿。”
樂心用宛如看智障的眼神瞥了它一眼，“別人的男朋友能打，自己的能舍得？”
儲衛“啪”地放下了手機，看着一桌美食無動于衷。
儲蔔凡伸筷子去夾糖醋排骨，“怎麽？還是吃不下？哎喲，失戀可真好啊，還能減肥。可惜，我和你媽媽感情好，你爸爸我失不了戀……”
儲衛端走了糖醋排骨，冷着臉，“我女，不，我前女友愛吃，我看到它觸景傷情。你教過我的，凡是害怕恐懼的東西，一定要直面，這樣才會發現其實沒什麽。所以，這盤排骨，我只能自己都吃了。”
儲蔔凡筷子頓在半空，微微笑了，“你吃，我不和你搶。”
他吩咐助理，“再叫大廚做十份糖醋排骨來。”
又轉頭用“年輕人你還太年輕”的眼神看着儲衛，微笑：“別忘了，你爸爸我有礦。”
慈父儲蔔凡：“盡情敞開了吃，不夠再做，一定要吃到你不會再觸景傷情了哦！”
吃不夠算我輸，呵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