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如果我變成一份半價雞塊
如果我變成一份半價雞塊
顧淺枝回家的路上還沉浸在角色中。
她剛畢業沒多久，之前演的都是一些臺詞很少的小角色，甚至有些連名字都沒有，這是她第一次飾演故事背景這麽豐富的人物。
簡懷霜，她确實是個有趣的人，有趣到顧淺枝有時會混淆她究竟是個虛構的角色還是真實存在于世的一縷游魂。
簡懷霜出身侯門，祖上連着三代都是顯赫之家，父母把她當成寶貝寵着，上頭還有兩個哥哥護着，從小泡在蜜罐裏長大。
從她還是個小姑娘起，吃的穿的用的玩的哪一樣都算得上奢華顯貴，自然也請得起最好的老師。
于是她讀書識字，通文達理。
那時候女孩子都被嚴苛的禮法禁锢着，不敢行差踏錯一步，簡懷霜卻像一只自由的小鳥，到處惹禍玩鬧。她為了一句古語，敢和先生論辯；為了一個丫鬟，敢和皇子嗆聲。
而侯爺和夫人見了，也只是在她背後笑一笑：這只皮猴子！
當時的簡懷霜比京城每一個男兒都更氣滿志驕，所有同齡貴女和公子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誰見了都要誇一句天之驕女。
她還以為自己身上的光芒是因為博學聰慧，簡懷霜并不知道，她所有的自由都建立在侯府的榮耀之上。如果不是因為敬畏侯爺，這樣的女孩早就被人生吞活剝了。
世事總是無常，侯爺參與黨争失敗，親族被枭首示衆，整個侯府遭到流放，只有簡懷霜獲得赦免，入宮成為罪奴。昔日驕傲的小孔雀一朝跌落泥潭，她身上便再也沒有出現過亮色。
只是兒時和她嗆聲的皇子，一刻也沒有将她從腦海裏抹去。
後來皇子變成了帝王，簡懷霜就變成了皇帝的白月光。
顧淺枝還差最後一場戲就拍完了——簡懷霜之死。
簡懷霜死後很久，皇帝會在一個熟悉的地方遇到女主，從她身上看到白月光的影子，自此開始他和女主的故事。而簡懷霜這個人也只會活在帝王的回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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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暮年憶起兒時和簡懷霜玩鬧的快樂時光，看見女主也在世事的捉弄下由天真少女蛻變成了弄權高手，不禁感嘆人世滄桑。
《深宮寒露》是一部大女主宮鬥劇，故事的結局算不上美好，批判了萬惡的封建制度，贊揚女性在壓迫中掙紮而生的勇敢與堅強。
世界并不是在簡懷霜入宮後才變灰的，只不過之前她被浮華遮住了眼，落到凡塵裏才發現，原來從前種種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顧淺枝一路緊緊攥着劇本，揣摩這個人物臨死時或許會想到些什麽，是父親母親慈愛的面孔，以前富麗堂皇的宅子，還是曾經志得意滿的自己？
或許都不是呢，顧淺枝想，或許是她被囚入宮後，望見一只剛好飛出宮門的小鳥。
有的小鳥飛進來還能出去，有的小鳥進來就再也出不去了。
顧淺枝一直投身于屬于簡懷霜的情緒中，心裏默念着她決然赴死時的臺詞，壓抑得喘不過氣來。
她穿過回家的小巷，白天煙熏火燎的巷子此刻空寂無人，而小區裏住的都是老年人，這個時間也早已經熄燈，幾乎全黑了。
一個人的腳步聲在夜裏尤為明顯，連蟲鳴聲都比白天更蕭索一些，顧淺枝的身影也比以往更加消沉。
她先在門口嘆了氣，才拿出鑰匙開門。
還沒轉動鑰匙，門就自己開了。
光亮從門縫中溢出來，落在顧淺枝身上，讓她恍了恍神。
齊安的頭發應該剛洗過還沒來得及吹幹，水珠從潮濕的發絲上滑落，肩膀搭着一條毛巾，渾身透着清爽的氣息。
他上身只披了一件開衫，結實的線條若隐若現，因為背光，齊安的面部輪廓顯得柔和極了，目光瑩瑩滿是暖意。
怕吵醒隔壁老人家，齊安把顧淺枝拉到家裏之後，輕聲關門，才把她擁到懷裏：“我就知道你該回來了，歡迎回家。”
屋裏的燈溫暖明亮，白絨大狗在男主人的指令下安靜地趴着吐舌微笑，剛出鍋的飯菜香氣撲鼻而來，是顧淺枝點的尖椒釀肉。
乍然的煙火氣讓顧淺枝從戲裏猛然驚醒，把她拉回現實。
轟轟烈烈有什麽好，這種平凡溫馨的生活才是她最想要的。
笑意才開始出現在顧淺枝的臉上，她剛想說點什麽烘托氣氛的話，肚子就不争氣地叫了一聲。
咕——
餐桌上的尖椒釀肉被大廚碼成了一個整齊的圓，除此之外還有一道茭白木耳，湊齊一葷一素，配着小碗米飯。
顧淺枝難得放肆一次，不顧及熱量，把肉汁澆到飯裏拌勻，大口大口地往嘴裏送。
嚼着的東西還沒咽下去，她就鼓着腮幫子忍不住豎大拇指：“你今天做的菜格外好吃！”
齊安坐在她對面，抽了一張紙巾幫她輕輕擦去臉上的油漬：“我的手藝沒有進步，是你太餓了才會覺得好吃。”
暖黃的燈光下，顧淺枝眉眼彎彎，褪去了全身的冷意，梨渦在臉上跳動，讓人忍不住想要吻上去。
“才不是，這道菜比我吃過的所有東西都好吃，外面館子裏的全菜都比不上，大廚師，你參加比賽一定會拿獎。”
齊安思考了一下，俯身貼近，他身上微苦的松針葉清香侵入到顧淺枝的私人領域。
他正色道：“那給我獎勵，我要親親。”
顧淺枝抽出紙巾，一把糊在想要湊過來的人臉上。
她頂着一張油嘴把人推開：“不要在吃飯的時候說這種事。”
齊安只好重新坐回椅子上。
他壓下心底翻湧的情緒，眉心淺淺皺起，沾染了一抹不易察覺的擔憂：“那你答應我，不管我變成什麽樣子都喜歡。”
“你要變成什麽樣子？”
“如果我變成……”
齊安頓住，詭異的停頓讓顧淺枝也燃起了好奇心。
難道齊安隐藏了什麽秘密？不會吧，他本身又不富裕，難道欠債了？也沒見過他有不良嗜好。難道生病了？但他看起來很健康。
“變成什麽？”她等着聽。
齊安最終還是沒有勇氣，只能硬着頭皮：“……變成瘋狂星期四的一盒半價雞塊的話，你，你會怎麽樣。”
顧淺枝無語地欣賞天花板，她暗道一聲可惡，又被這小子騙到了。
就知道他嘴裏說不出什麽正經東西。
但她還是擦幹淨嘴巴，認真回答：“那我就把你好好裝起來，等到星期五的時候原價把你買回家，好不好。”
齊安放下心來，靜靜欣賞顧淺枝的笑顏。
他的頭發已經幹了，大部分溫順地貼在耳邊，少數幾縷像他的心情一樣翹起尾巴。
她說會原價把他買回家诶！
而且他的菜做得這麽好吃！她怎麽可能不喜歡！
夜深了，這座城市最繁華的區域依然燈紅酒綠。
潔白桌布上陳列着兩份高檔骨瓷餐具和西式菜肴，蠟燭光影為此刻增添了幾分浪漫。
鋼琴音樂舒緩輕松，落地窗外就是城市的夜景，坐在窗邊位置剛好看見城市的全貌。
傅倩然踩着高跟鞋入座，唇色鮮豔撩人，她特意用左手舉起紅酒杯，展露出自己手腕上閃閃發亮的鏈子。
“嘉佑，我今天有夜戲，來晚了，先自罰一杯。”
對面的男人一身深藍色西裝，精致剪裁把他挺拔利落的線條勾勒出來，暗紅色領帶不失個性，袖口長度剛好露出裏面襯衫價值不菲的袖釘。
暗紅的酒液在杯子裏搖晃，他也舉起酒杯示意：“美麗的女士做任何事情都是可以被原諒的。”
紳士的話語讓傅倩然羞怯一笑，沒有了因遲到帶來的尴尬。
齊嘉佑的輪廓和齊安很像，只是眉眼間沒有那麽溫柔，看起來更偏向精致，有混血感，整個人散發着優雅高貴的氣息。
他抿了一口紅酒，平淡地開啓話題：“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和顧淺枝在同一個戲裏。”
這句話讓傅倩然略微不悅，撇了撇嘴：“好好的，提她幹什麽。”
齊嘉佑用餐刀劃破盤裏的牛肉，流出血紅的汁液。
他順着叉子側邊切下一小塊送入口中，然後換了一副新的刀叉吃甜品。
“沒什麽，導演了一場好戲，卻找不到觀衆，想邀請你一起觀看。”
傅倩然懷疑地看他：“你還會拍戲？”
齊嘉佑放下刀叉，聲音低沉富有磁性：“就是明天，有幸邀請到這位美麗的女士嗎？”
傅倩然沒有理由拒絕。
齊嘉佑繼續用餐，他表面還是優雅貴公子的樣子，眸底的陰沉卻越來越重，堆積成一場盛大的風暴，只等着某一個節點爆發。
齊安，就讓老爺子看看你的本性，撕碎你那副裝可憐的惡心模樣，滾回你應該在的地方。
另一邊，齊安收到王總助發來的情報。
他躲在衛生間，關上門，背着顧淺枝發消息。
【齊安】：不用管了，我知道是誰買下了這張照片，他要拿給老爺子看的話不用阻攔，随他告狀好了。
【王總助】：那如果大公子拿這張照片來炒作呢？
【齊安】：這件事對他沒有好處，只要他不是個蠢貨，就絕對不會這麽做。
【王總助】：我認為這件事顧小姐應該不會介意，您最應該擔心的是會長那邊。
【齊安】：不，這兩件事剛好相反，你不了解她，也不了解老爺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