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昔日敵反殺幕後主(二)
昔日敵反殺幕後主(二)
外頭天氣還算好,臨海郡王府上卻有些冷冷清清的。
崔王妃帶着孩子和妹妹回娘家了,賀伏晟也是剛起,在院子裏打了一會兒拳,随手掐碎了路過的一根枝杈,扔在地上,朝着化了冰的池塘走去。
他沒讓人跟着,獨自走進假山之中,似乎不經意按了按哪裏,假山內便打開了一道門。他從牆上拿下一只拉住,用懷裏的火折點燃,沿着眼前狹窄的步梯,一步一步往地道深處去。
地道裏出了燭光沒有一絲多餘的光,因建在池塘附近,略有些陰暗潮濕。
走到一片小水池旁,他停下了腳步,看着面前一只巨大的鐵籠。鐵籠大半都浸在水裏,裏面躺着一團黑乎乎的影子,因縮在一起,壓根看不出究竟是什麽。
賀伏晟把蠟燭放在地上,嘴角帶笑,喊了一聲:“幾天沒見你了……光祿。”
籠子裏那團影子中間擡起一顆人頭來,竟是池光祿!
他雙手被皮繩綁着吊在半空,雙腳上戴着鐵鐐铐,沉甸甸地拉扯着身子。他似乎是疼得厲害,蜷曲着上身,頭抵在鐵籠底部,聽到聲音才擡起來。
他臉上已經沒有一塊好肉了,只能靠着五官勉強認得出是他。身上也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傷口,有銳器傷、鈍器傷,甚至還有猛獸的撕裂傷,其密布程度之駭人,令人無法直視。
賀伏晟繞着籠子轉了轉,打量着他雙手手腕上被釘進去一大半的木釘:“光祿……我讓錦蛇來看看你如今的模樣,好麽?”
池光祿雙眼紅腫,渾身疼到失去了知覺,他強睜開一只眼,從眼皮縫隙裏看他。因有動作牽扯,身前的水裏泛起了一點漣漪。手腕上傳來一陣鑽心的疼,他忍不住發出一聲悶哼,然而張開嘴,卻只發出啊啊的聲音。
細看去,他的舌頭竟然被連根拔掉了。
賀伏晟撿起一塊石子投進水裏:“別着急,人還沒到,等到了我第一時間帶她過來。你既然那麽在意她,想必為她受這些折磨,也是甘之如饴吧。”
池光祿掙紮起來,但他什麽都不能說,只有渾身的疼伴着一聲聲嗚咽。
賀伏晟氣道:“說把女人看得比功成名就還重,就是你死到臨頭的第一步。光祿……我真不想這麽對你,但你太讓我失望了!留着你的眼睛,就是讓你看清楚一些,背叛我——是什麽樣的下場!你們這些亡命徒,本該斷絕一切——我讓你們活下來!給你們吃、穿!給他們女人!還給你的弟兄們養孩子!我是為了讓你們專心替我賣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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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娶金桔,好,也罷。你把她留在身邊、還讓她去照顧匡靜!”賀伏晟氣瘋了,“你為了那個女人竟然背叛我?我什麽沒給你?你是死士之中最沉穩的一個,我培養你!我讓你去當兵!我送你去當官——你就是這麽回報我的,啊?”
他恨恨地踹了兩腳鐵籠:“說話!說話——”
他已然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忘了是他親手拔掉了池光祿的舌頭。
片刻過後,他又安靜下來:“哼,實話告訴你吧……我騙你的,匡靜已經死了。”
池光祿猛地擡起頭來看向他。
“你們為什麽……都要背叛我……”他蹲在池光祿面前,視線與他平齊,“如果不是這樣,我真舍不得下手殺你們——你和晴兒,為什麽都要背叛我呢……”
池光祿卻再聽不進去別的話了,咿咿呀呀地朝他嘶吼起來。
“對,死了。”賀伏晟站起身來,“恨我是麽?看看你現在,連狗都不如的樣子,你拿什麽恨我?你早該知道,這條命是誰給你的,狗都知道認主,你卻不知……好好呆着吧,我死之前,不會讓你死。明天再來看你。”
他拿起地上的蠟燭,從籠子外拿了一團米似的玩意丢到了池光祿髒兮兮的身上。
他已經有些瘋魔了,近幾日說的話越來越真假難辨。池光祿怔了許久,嘴巴動了動,似乎說了兩個什麽字,眼睛難受得擠了擠,掉出一行淚來。
回到院子裏,賀伏晟便喚來手下一名侍衛問:“找到了麽?”
那侍衛搖頭道:“回禀殿下……沒有。”
“她們能藏到哪兒去?”賀伏晟揉着眉心嘆氣,“沒有解藥……她們能跑去哪兒……”
侍衛知道他是在自言自語,便沒有吭聲。
“快到驚蟄了。”他放下手來,長嘆一聲,仰面望天,“又到了有雨水的時候了……派人去問問崔家,王妃什麽時候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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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蟄這天來得還算快,戶部的“祭虎”是在午時開始,因需現場宰殺牛、羊等活物,大約需要一個時辰才能結束。
一大清早,戶部便有人來搭臺操辦了。不僅來了上百民夫,還運來了幾輛車,上頭裝的全是牛羊,生怕典儀途中有什麽問題。
京兆府協同現場封鎖街道、疏散百姓,南衙禁軍則負責統一調配人手。征調府兵的命令前一天就發了下去,這次賀政只征調了賀宥和賀伏晟兩家,共計兩百六十九人,加上禁軍原本勻出來的人手,足有近五百人了。
付如俊見到賀政之後先行禮,賀政點頭,随後問他:“你京兆府的別将和獄丞有下落了麽?”
“暫無,多謝殿下記挂。”
“辛苦了。”賀政笑了笑,轉身走開了。
今日負責安排人手的是伯實,他背着巨斧,坐在比別的馬高了一頭的馬上,氣宇軒昂地指揮各隊分頭行動。
賀政上去便問:“清點過了?”
“是,臨海郡王府共來了一百二十四人,各個都是記錄在冊的。”伯實拱手。
“好,把這些人拆開,讓他們給我盯緊了,今天一點岔子都不能出。”
“是!”
若非這樣的時機,他也不願把對賀伏晟的動手時間放在白天,太過引人注目了。可機會稍縱即逝,如果今天不動手,清明再出什麽亂子,再要有這樣的機會,就得到幾個月後的端午了。
按理說目前一切順利,可不知為何,他心裏總像是卡着什麽,提不上勁,甚至還有些許慌亂。
他強迫自己鎮靜下來,又對手下其餘幾人交代了幾處要點,最後便從場內脫身,到隐蔽處換了身衣裳,悄悄離開了這裏。
不遠處便是臨海郡王府,爾籁站在路邊盯着王府正門,旁邊站着蒙着面的姜瑜。
“怎樣?”姜瑜問。
“六人,動靜太大了,我還是翻牆進。”爾籁搖頭,“西南角有一處,上次我看的時候,守備是有所缺的。”
“郡王府兵多可二百人,”姜瑜道,“他們登記在冊的有一百五十九,今日走了一百二十四,府裏最少還有三十五人。前後門十人,各院門口七八人,這就不多了。”
爾籁點了點頭,就往前去。
“欸,蒙面!”姜瑜拉了她一把。
“天還沒黑。”爾籁不想理他,徑直便往前去。她直接繞道記憶中的西南角缺口處,後退助力,幾步前跳,敏捷地爬上了牆。
她很少在白天翻牆,看着裏頭應有盡有的景色,還有些不習慣。
冬去春來,院子裏總是顯得有些荒涼,綠意尚未萌出,冬天的肅殺之感卻已經消散了。
爾籁的腳步極快,她貼着牆根,時刻聽着四面八方的聲音,以防被人看到。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臨海郡王府不如上次來時熱鬧了,除了沒有宴席,似乎連人氣都沒有了。
很快她就摸到了中堂卧房,照理來說,賀伏晟就應該住在這裏。不過這會兒他沒在,裏頭只有兩個婢女在拾掇一些受潮了的書卷,正拿出來擺在院兒裏曬曬。
爾籁摸了摸暗器兜囊,裏頭裝的是賀政給的精鋼所制的菱形飛镖。她本想着把這兩名婢女打暈,這才想起沒帶銅錢,只好作罷,掏出蒙面來,改趁她們背對着門時快速跑進去,左右手分頭一擊,二人便暈倒在了地上。
這下院子裏只有她一個了,她将兩名婢女拖進一間小屋裏關起來,又各自喂了一顆迷藥,聽得外面有響動,急忙藏了起來。
賀伏晟像是才從哪兒回來,身後跟着的兩名護衛到院門口便停下了。他走進院中,忽然腳步一頓,往四周看了看。
爾籁剛疑惑他在看什麽,便有劍風從右手邊傳來。她提刀格擋,明白過來是那暗衛!竟然這麽快就發現她了。
那暗衛臉上戴着面具,遮掩着她的五官面容,二人在回廊上交鋒,纏鬥之間,賀伏晟卻好整以暇走到了廊下,像是欣賞一場舞曲似的坐下,用他惡鬼一般陰狠的目光望向她們,似乎在等着爾籁出醜。
那暗衛顯然是個用劍高手,只一分心的功夫,爾籁的柴刀便被她死死壓住。她急忙後退松出間隙,再次提刀揮出,作勢要攻上。
暗衛沒中她的陷阱,以劍擋住了她下滑的刀鋒,一個後躍旋身,劍尖竟是直接朝着她臉上來了。她來不及用刀擋,只能閃身躲避,劍尖沒能刺到她的臉,反而紮到了她的蒙面上。暗衛手上用力,一下子便挑落了她的蒙面。
爾籁擡起一只手來擋臉,餘光瞥見賀伏晟露出滿意的笑容。
下一刻,那暗衛卻忽然收了手,方才還張牙舞爪的鋒利劍氣忽然不見了。爾籁有些不知所措,但仍心懷戒備,卻見那暗衛瞬間變了眼神,對着她舉起沒拿劍的左手比劃了幾下,張嘴咿咿呀呀了兩聲。
這聲音熟悉得緊,爾籁臉色一變,覺出對方是個啞巴。正大惑不解着,卻見那暗衛伸手扯下了臉上的面具。
出現在爾籁眼前的,是一張消瘦到凹陷的臉,就連那人眼底的烏青,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那人忽然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抓起她的胳膊晃了晃。
爾籁有些失神,這張臉讓她覺得熟悉,卻又明明那麽陌生。
她不敢相信那是她,卻又無法不去相信。
她張着嘴,好半晌才發出聲來:“唐……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