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血牡丹浴火開洛陽(七)
血牡丹浴火開洛陽(七)
樂正兄弟都想找機會見時清歌,二人一拍即合,在家裏籌備了一整天的玩樂——垂釣、詩書、胡琴歌舞,夜裏再點篝火,拾掇上一頓炙子肉。
他們親自去拜訪了去年來時相熟的幾家大戶,送了禮品,也約好了來家裏聚聚,最後才又給顧成和顧妙舞、時清歌下了帖子。
顧顏子沒想到他們還請時清歌,雖然不情願,但也不好推拒,只能讓她陪着一起去,特意叮囑她:“在外少惹事。”
時清歌笑着應聲,坐上了只能容得下一人的軟轎。
因離得不遠,二人很快便到了。
樂正辛正在裏頭招呼先到的客人,樂正言親自出來迎的,忍不住喊:“歌兒妹妹!”
“見過兄長。”時清歌并沒太過親近,而是往顧妙舞身後站了站。
樂正言才仿佛兜頭澆下一盆冷水,冷靜了幾分,對顧妙舞也打了招呼,引着二人進去。顧妙舞一路都在看宅子煥新的裝修,時不時品評幾句,他附和幾聲,目光卻悄悄看向跟在後頭的時清歌。
一群十來個人,都是十幾歲的年紀,正是愛玩愛鬧的,竟在宅子裏從早鬧騰到了晚上,有幾個都醉醺醺被下人擡着去睡了。
時清歌沒多喝,都是跟着輕輕點兩口,一直坐在不顯眼的位子,吃着主人家特意準備的珍馐佳肴。
眼見衆人都疲了,樂正辛便招呼下人來伺候他們歇息。他跟時清歌對了一眼視線,便都起身來,一前一後往後堂走去。
樂正言剛把顧妙舞交給兩個丫鬟,回頭見時清歌已經往外走了,連忙起身要追上去,打眼一看,瞥見她在桌上落了個物件,又停下來,打算撿起給她送過去。
哪知一到跟前,便看見她桌上放着的那枚奔牛玉佩。他腦子頓時一震,還當是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又拿起那玉佩仔細看了看——果真是樂正辛貼身的玉佩,跟他的恰好湊成左右一對。
外頭有下人喚了聲“郎君”,他急忙把玉佩放回桌上,幾步跑回自己榻前,假裝回頭看去,問了聲:“兄長怎地回來了?”
樂正辛先往時清歌坐的位子看了一眼,松了口氣,而後才說:“路上遇着歌兒妹妹,說有東西落下了,來替她拿。”他只對弟弟笑了笑,就掉頭又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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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長……”樂正言急忙上前一把拉住他,盯着他的眼睛問,“你有什麽瞞着我?”
樂正辛沒控制住嘴角的笑意,下意識反問:“什麽?”
樂正言擡起他的胳膊,露出他手裏的玉佩來:“那這是什麽?”
樂正辛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了,還當他是發現了自己的秘密,氣被瞞着,便說:“也是……言弟,為兄不該瞞你。我與歌兒兩情相悅,上次回家,已向母親提起此事,百花節父親母親過來,就是打算先來見見歌兒的。歌兒在顧家不易,我打算帶她回貝州,讓她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你胡說什麽?!”樂正言甩開了他的手,“是我先與她相許,她分明是對我有情!”
樂正辛一怔:“什……什麽?”
二人都僵住了,連旁邊收拾殘羹冷炙的幾個下人都互相使眼色,不敢說話。
“都出去。”樂正辛對他們說。
衆人急忙退了出去,只留了兄弟二人在庭中相對而立。
安靜了好一會兒,樂正辛才猶豫道:“……我與歌兒,已有了男女之歡……我們……”
樂正言大驚失色,一把扯住了他的領子:“你說什麽!”
“言郎!”時清歌不知何時出現的,跑進來想攔住樂正言,“你別這樣,放開他!”
樂正言沒松手,有些急眼了:“你喜歡大哥?”
樂正辛垂眼看向時清歌,她目光在二人之間搖擺,始終沒回答。
樂正言剛要再問,就見她提着裙擺往地上一跪,帶着哭腔道:“是我的錯!……你們兩個誰……我都放不下。我太自私,你們不該這樣待我……是我錯了……”
樂正辛一手攬抱住她,将她扶起,讓她靠在自己肩上,對着弟弟斥責道:“瞧你惹的禍!”他一手摸着時清歌的頭發,低聲安慰,“不是、不是……歌兒,不是你的錯……是我們錯,不該叫你為難的……”
樂正言有些吃驚地看着他,只覺得這個平日裏正直保守的兄長似乎換了個人。
時清歌淚漣漣擡起頭來,把手伸向了樂正言。他糾結了瞬間,看着她眼中含着的熱淚,竟鬼使神差地牽了上去。
樂正辛頓時耷拉了臉,卻見她又仰面看向他,在他下巴上輕輕啄吻了一下。
“辛哥……”她柔聲喚着,“你們別因為我生氣……若是壞了你們兄弟的關系,那我死上千百回都彌補不了。言郎,我也對不住你……只求你們若有氣,就撒在我身上,千萬別起幹戈。”
樂正辛一下子就心軟下來,将她擁進懷中,張嘴咬住了她的下唇。
二人旁若無人的親昵看呆了樂正言,他瞬間抽回手來,驚慌失措地逃走了。跑了一陣停下,他卻忍不住擡手去摸自己的嘴唇,回憶着方才驚鴻一瞥的場面,忍不住臉紅心跳,咂了咂嘴。
“該死!”他狠狠捶了自己頭上一拳,“不想了……兄長喜歡,就讓給他……總不過一個女人,也不是非她不可,除了漂亮也沒什麽別的長處……”
他順腳踢了幾顆石子到路邊草叢裏,氣喘籲籲往自己屋裏去了。
從那之後,樂正辛跟時清歌幽會,便再不瞞着弟弟了。
因怕顧家不讓時清歌單獨出來,每次出門,他們都是叫上顧成、顧妙舞一起的。樂正言自從知道了他倆的關系,便覺得二人呆在一起的時候愈發礙眼了。
樂正辛總會悄摸摸湊到時清歌身邊,或是牽她手,或是給她遞水,總歸一副上趕着關心的模樣。有時他偷看會被發現,樂正辛也不說什麽,只是默默挪一下站位,擋住他的視線。
這樣的時候多了,樂正言心裏愈發不是滋味起來。
若沒人搶也就罷了,可越有人搶,就越顯出珍貴來,何況搶的人還是他的親哥哥,怎能不讓他心裏泛酸?
他甚至有些後悔那天晚上跑走了,若沒有走,這會兒時不時也能挨着時清歌,拉拉她的手,甚至親親她的嘴,嘗嘗沒嘗過的滋味……
眼看“百花節”還有不到半個月了,顧顏子又給樂正家去了封書信,說讓他們提前三天到,別趕上人最多的時候。
劉仲庭給顧妙舞添置的嫁妝都點好了數,她看過笑得合不攏嘴,高興地說:“這樣才對,才能配得上咱們這樣的人家。”她想起什麽來,“對了,我在城外娘娘廟給舞兒求過‘姻緣符’,這幾日該帶她再去給‘娘娘’上香了,你也跟着去吧。父母都在,更心誠些,到時候事情定好,咱們再一起去還願。”
劉仲庭推脫道:“這種事情,你們母女去就行了。”
“這話說的,女兒不是你的女兒?”顧顏子來了氣,嗓門又提了起來。
“好、好。”劉仲庭懶得跟她因為這個置氣,只好答應下來。
顧妙舞提前說了那天沒空,要陪着爺娘去拜“娘娘”,大家便說那就在家休息一天。
可樂正辛與時清歌正如膠似漆着,哪裏能忍得了一日不見她?便算着時辰,在顧家一家三口走後,打算出門去找時清歌。
樂正言看見他要出去,沖上去就問:“你要去哪兒?”
樂正辛說:“去找歌兒。”
“我也去!”
“你去做什麽?”
樂正言語塞,但動作卻很強硬,他走一步,他就跟一步,怎麽都說不聽。樂正辛沒法子,只好讓他跟着一起去。
二人去到顧家,就被下人告知主家去城外燒香了。
他們說無妨,既然來了也不能白回去,不如去看看時清歌。下人便通報了一聲,把他們請到了時清歌院兒裏。
時清歌早知道樂正辛會來,但沒想到樂正言也跟着來了,頓時有些尴尬起來。三人坐在一間屋子裏,品茶也不是、看書也不是,總是覺得別扭。
沉默了半晌之後,樂正言忽然問:“歌兒,你心裏可還有我麽?”
話一出口,另外兩人便都是一愣。
“言弟!”樂正辛站了起來。
樂正言沒看他,而是拉住了時清歌一只手,又問一次:“歌兒說……心裏還有我麽?”
時清歌不敢看他,低下頭去,好半天才緩緩點了點頭,随即又難過地望向樂正辛,似乎是要說什麽委屈的話。
樂正辛是在不忍,忙又坐下,拉住了她另一只手:“好妹妹,我不叫你為難……”他看一眼自家弟弟,“你若是放不下……只給我握一只手,我也不是不肯的。”
他這話說得已然委曲求全到了極致,就連樂正言都沒想到,他的兄長竟對時清歌情根深種到了如此地步。
時清歌拉過樂正辛,對着他癟下去的嘴親了一下。
樂正言不高興地扯了扯她的手,她只好也把他拉過來,同樣親了另一下。
這下三個人像是說開了似的,攬抱成一團趴在榻上。
誰都沒說話,但各自心裏都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不是酸、不是甜,更不是難過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