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十不存三百人遴選(六)
十不存三百人遴選(六)
第二個夜晚,顯然過得不是那麽平靜。
黃昏時,樓門上再次報了數,這次能被算到的,已經死了二十二個人。但因為铠甲兵們沒有進到大營來,死在屋裏的人他們都看不到,所以真實的數字,只會比這個多而不會少。
這一晚,外頭時不時就有喧鬧聲和慘叫聲響起。
上夜的順序跟昨晚一樣,團子頭一個,匡靜躺在爾籁身邊,面朝她睡的。爾籁朝天躺着,團子就坐在她左手邊,手裏緊緊握着自己的小匕首。
她的目光一直盯在匡靜的睡臉上,不知作何想法。忽然,她光腳起身,蹑手蹑腳走過去蹲下,舉起小匕首來,對準了匡靜的後頸狠狠往下紮去!
她沒有絲毫的手軟或猶豫,只一心想要殺死眼前的這個人,就連目光都變得冰冷了。
哪裏想到,匡靜竟像是能看見似的,一下子翻身躲開,左手反擒住了她的手,右手狠狠砸向她的面中。
“啊!”團子被砸得暈頭轉向,匕首脫手掉在地上,她也捂着臉趴了下去。
爾籁和唐婷都被驚醒,看着這離奇的場面,只覺得難以置信。尤其爾籁,忍不住問道:“團子!你作甚麽?”
團子牙上染了血,一邊痛苦口申口今,一遍惡狠狠道:“白天你們沒看見麽!她對人下手根本不留情的!那麽多人,她說殺就殺!我們跟她一起,誰知道哪天就被她殺了!她不是人……我早聽說了……她是殺人犯、是從死牢裏出來的,死了也是罪有應得!……”
“那你是什麽?”匡靜又是一巴掌朝她臉上甩去,趁她愣神的功夫,在她身上摸索起來。
“作甚!作甚你——”團子恐懼凄慘的尖利吼叫聲,讓爾籁下意識捂住了耳朵。
匡靜掐住她的脖子,把從她懷裏摸出一個名牌扔在了地上:“偷走如蘭名牌的就是你!你拿到過她的名牌,還是我念給你的。”
爾籁身子一顫,轉而看向了團子。
團子瞬間氣勢蔫巴下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試試而已!她說拿不到名牌的人會死,我誰都打不過、我肯定拿不到啊!我就是吓唬吓唬……誰知道、誰知道……”她眼裏瞬間蓄滿了淚花,“爾籁姊姊,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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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靜嗤笑一聲,握住了她的名牌:“這下你的也要沒了。”說着一把扯了下來。
團子再次癫狂地叫喊起來:“放過我!把名牌還給我……我才十歲,我不想死!我只是怕死而已啊……你們難道不怕麽?爾籁姊姊,你最疼我了,求求她放過我好不好……”
唐婷忽然開口:“誰都怕死……但不是誰一開始就會去害人。”
團子一愣,方才還楚楚可憐的神情立刻變得兇神惡煞。
唐婷彎腰撿起她丢在地上的匕首,閉了閉眼,迎着她的怒罵聲走上前去。
“等等!”爾籁伸手攔住了她。
團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再次變了臉,對着她連聲告饒,甚至磕起頭來,額頭上見了血都不肯停。
“我只問你一句……”爾籁用手擋在了她額上,“你剛剛……是要殺靜姊姊麽?”
團子頓時住了嘴,驚恐地瞪大了雙眼,嘴唇發着抖,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我明白了。”爾籁苦笑一聲,閉上了眼。她從唐婷手中要過來小匕首,一手捂住了團子的嘴,膝蓋壓着她,匕首尖抵在她後頸,緩緩加力推了進去。
團子吓壞了:“不!不能——你不能這樣——爾籁你不能這樣對我!……你……唔……”
眼看她漸漸沒了動靜,爾籁長吐一口氣松了手,呆滞地坐在原地,沒再開口說一句話。
唐婷終是有些不忍,別開了臉。
“不是非要你動手的。”匡靜擡手,按在了爾籁的肩上。
爾籁擡眼:“不……不……比起外面那些想殺我們的人,她更該死吧……是我把她帶回來的,我卻看不清……”她有些崩潰,“是我該死、是我該死……靜姊姊……”
匡靜明白她這麽做既是為了保護自己,也是對她的彌補,輕輕“嗯”了一聲:“夠了,你做得夠多了,接下來交給我們吧。”
唐婷問:“該怎麽做?”
“我們現在有九個名牌,一人拿三個,足夠活下去。渴了兩天了,剩下的人裏,也該有發瘋的了。”匡靜想了想,“我大致能猜出背後的人究竟要什麽——要五十個頂尖獵物,就像虎、豹、狼……能幫着他們一起去獵殺那些低等獵物。但我不會讓他們如願……我要殺掉更多他們想要的人。”
“是說……”
“我們是虎,那就去殺豹和狼。反正活着也是受苦,不如送她們上路,來世再修個好命數。”
匡靜一臉平靜。
此刻她的目光之中沒有了任何戲谑或雀躍,只剩下了令人有些難以喘息的壓抑和冷峻。看着堆在牆角的幾樣兵器,她說:“我想看看……獵人究竟是誰。只有活下來,才有機會殺了他。”
唐婷和爾籁不約而同沉默着——她們或許不認同匡靜的話,但卻無法反駁——至少此時此刻,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我們分頭吧。”唐婷斟酌過後提議,“我可以自己。”她對殺人一事仍有所抵觸,是以并不想在她們面前為之。
匡靜便問爾籁:“你呢,和我一起還是……”
“阿姊……”爾籁總算平靜下來,自己都沒意識到,她已經對匡靜換了稱呼,“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而不是躲在你背後。這世道被我想得太好了,不該的……這裏的幾個月,若不是你時刻提點着,恐怕我也會變成豬、變成羊……”
“我明白、我明白的……不殺她們,就是她們殺我們了。我不想殺人,可我更不想死,我好不容易才活下來……我還要……”她抿了抿嘴,“還有仇要報……”
她眼底浮現出了堅定的光,輕輕咬緊了後槽牙,深吸了一口長氣。
“你說得對,只有活下來,才能有機會。我們一起……我們一起,活下去吧……阿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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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生死篩選足足進行了三天。
第三天天亮之後,唐婷、匡靜分別進行了兩場大屠殺,一個以蠻力傾軋,另一個靠着殘忍的手段,連殺十數餘人。
她們想通過這種手段,來逼迫背後的人叫停,甚至匡靜在拿到名牌後,還會随手分發給手中沒有名牌的人,就是為了打破既定的選拔規則。
可她們并沒能如願中止這場較量,铠甲兵依然是在約定好的時間才打開營門,并且神色如常地分隊去收斂屍體、清點人數。
原本的六個蒙面人,現在只剩下了一個何大,他毫無波瀾地報出了活下來的人數:
“二十七。”
這二十七個人已經餓了三天,除了匡靜三人,甚至其他人也渴了三天。有人嘴角還沾着鮮血,也沒顧得上去擦,但都一樣地站在原地,神情有些恍惚。
铠甲兵拿來了飯菜分發,衆人急忙狼吞虎咽起來。匡靜雖然也饑腸辘辘,但還是小心地檢查了飯菜,然後才吃了起來。
何大說:“前三等——匡靜,十二;唐婷,十一;爾籁,五。你們三人可以為自己起一個代號,往後稱呼只用代號。四到十等,以姓加排行為代號。十等開外的,僅以排行為代號。”
一個女孩小心翼翼湊到匡靜旁邊,将自己吃了一半的飯菜遞出去:“多、多謝你……你吃吧,我只動了這半邊……”她看起來很是疲倦,神情也有些緊張。
匡靜揮手打在她的碗上,沒好氣道:“留着自己吃吧。”頓了頓又問,“幾等?”
女孩差點把碗摔在地上,重新捧好後才委屈地答:“二……二十七……”她是靠匡靜随手給的名牌才能活下來的。
匡靜聞言,對她露出一個突如其來的笑,竟是稀奇地寬慰了一句:“活着就好。”
剛好卓晴出現,衆人的目光便都轉了過去。她看起來更加憔悴了,一言不發地掃視着衆人。
匡靜嘴角噎着一絲冷笑,輕蔑地看着她。
卓晴的聲音冷冷的:“從百日操練開始,你們所有的飯菜裏,就被下了一種叫作‘三月寒’的毒藥。服下之後……體內會被寒氣侵襲,但不會發作,直到服下毒引。”
匡靜臉上的笑容頓時凝住了,其餘衆人也都驚呆了。
“毒引……就在你們方才吃進去的飯菜裏。從明天開始,每三個月,寒毒便會發作一次,發作之後十天內不服解藥,人就會筋脈盡斷而亡。”
唐婷一怒之下摔掉了碗筷,铠甲兵瞬間上前圍住了她,不讓她上前。
卓晴看都沒有看她,便繼續說:“只要能完成任務,就能按時拿到解藥。現在,是除一等之外所有人的第一個任務——殺掉在這世上你們最恨的人。”
她向匡靜遞出了一粒丸藥。
“進來之前,你就已經完成這個任務了,收好,三個月後服下。其他人,完成任務後,回來找我換解藥……”
铠甲兵列隊從兵營之中悄然撤去,就像來的時候一樣,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活下來的女孩們仍未從前幾天的恐懼之中徹底抽離,就算是在河裏洗澡的時候,彼此之間的間隔還是很遠,互相防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