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起手錯愛終成憂怖(三)
起手錯愛終成憂怖(三)
)
楊雅垂淚搖頭,只說:“大姊也是為我們好,怕我們在外頭惹了事不好收場。”
“哪裏的話?自家姊妹受了欺負,難道也要忍氣吞聲?那可不再一再二、以後別人就踩到你頭上去了?”看她受委屈,匡靜便想到了自家妹妹,不自覺就火氣上頭。左右她閑來無事,便讓楊雅帶她去那家米行。
開始楊雅不肯,但架不住她的勸說,便帶着她去了。匡靜也不惹事,進去之後叫夥計把掌櫃叫出來,先是好言相勸:“鄰裏街坊的,如此做生意,敗壞了自家名聲。”
接着又語帶威脅:“若不能善了,那便去府衙告發,看看究竟是誰能硬氣到底?即便告不倒你,至少也得讓你落下個店大欺客的名聲,外人不在意,鄰裏街坊的能不在意麽?你做的可是熟人生意,壞了名聲,誰還來你這兒捧場?”
楊雅瑟瑟縮縮跟在匡靜身後,看着她全程面帶微笑,說那些半安撫半威脅的話。
她言語并不激烈,但卻說得那掌櫃的臉色一陣青紅皂白,最後不僅當場認錯、補給了楊雅缺短的糧,還辭退了那調戲她的夥計,将她二人恭恭敬敬送到門口才作罷。
回來之後,楊雅為道謝,親手剪了一束玉蘭骨朵送給匡靜,還道:“匡姊姊,我還是頭一回見人客客氣氣就能把這種事處置了的,你可真厲害!若是大姊去,少不了一頓鬧騰……”
匡靜喜歡她送的花,便說:“那沒什麽,以後有什麽事,別自己心裏憋着,就沖你這束花,我都得幫着你!”
再說老三楊迪,為人老實木讷,幹活特別利落,一大家子的吃住都是她來操持。老四楊菲則是年紀尚小,但腦子好,人也活潑,又愛湊紅火,跟匡靜走得是最近的。
匡靜也很喜歡她們四個,有了什麽好東西,便三不五時送過去一份,來往就多了。
---
這會兒敲門的正是老大楊婵,她拎着一筐棗子,笑着進門道:“诶喲,吃着呢?匡姊姊,這是家裏棗樹上打下來的棗子,妹妹們都說讓給你們送來些。前向你們家門都沒開,今天見着炊煙,就知道家裏有人了,快收下!”
陸柏看了看匡靜的眼色,伸手接了過來。
匡靜探手揀起了一顆,用袖子擦了擦就放進嘴裏:“呀,好吃,我就愛吃你家秋棗。妹妹,嘗一個——”她又拈起一顆抛給爾籁,爾籁也擦了擦便丢進嘴裏。
Advertisement
陸柏一回頭,見匡靜也拿了一顆遞給他,忙有樣學樣接了下來,也用袖子擦了擦,放進了嘴裏。那棗子脆生,但甜味沁人心脾,是比外頭買的好吃。
“近來生意如何?”匡靜問楊婵。
“老樣子,小本買賣,餓不死就得。”楊婵笑道。她瞧見了爾籁拄着拐,“匡二妹妹這是怎麽了?”
“不看路摔了,”匡靜滿口胡謅,“我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還得照應她,你說說,這當姊姊的可不是難?就這,妹妹心裏還不知足……”
爾籁知道她在胡谝,也不戳穿,安靜地坐在一旁扒飯,看都沒看另外幾人。
“人心換人心。”楊婵賠着笑,又說了幾句,“匡二妹妹心裏也清楚你對她好呢……該是說,好姊妹不就這樣的?”
楊婵身上透着一股商人的機敏和謹慎,說話做事從不冒尖兒,但正因如此,也有些勢利和油滑。匡靜跟她倒是話不多,沒說幾句,便讓陸柏送客了。
楊婵也很知趣,大大方方地道別回去了。
---
臨近十月,花婆婆總算回來了。她是先去的玉器行,聽倩倩說了金桔的事情,而後回來,将一只小瓷瓶交給了爾籁,說要跟匡靜談一談。
那瓷瓶裏裝的,正是緩解姊妹倆所中寒毒的短效解藥,爾籁面無表情接過,先進屋去找了匡靜。
匡靜倒出一顆丸藥吃下,再對她叮囑:“餘下一顆我收着了,別被她發現你的寒毒已解。讓她進來吧。”
二人在屋裏密談,爾籁便在外頭練功。她已然扔掉了拐,每天早起練一些簡單的拳法,只待再過幾日,便能使兵器了。這次受的傷不少,身上又添了幾道疤,新長肉芽的時候,總覺得一陣陣發癢,叫她止不住地想去撓。每當此時,她便用練功來分心,硬生生把那股癢勁兒扛過去。
時常是等爾籁練完了,陸柏才起來去廚房。他一日不落地自覺去做飯,原先姊妹兩個每日只吃早晚兩頓,自打他掌廚,便吃成了一天三頓。
這天夜裏下過暴雨,晨起時分,外頭還淅淅瀝瀝地滴答着小雨。
爾籁沒出去,就在屋裏活動筋骨,順道聽着外頭陸柏收拾鍋竈的聲響。
不一會兒,又聽見花婆婆起了,過去跟陸柏說話,似乎是說把下個月的菜錢給他,倩倩忙別的,暫時就不回來住了……
二人正說着話,便聽外頭傳來一陣密密的叩門聲,“咚咚哐哐”的不見停。花婆婆忙讓陸柏看着鍋裏的飯菜,自己邊喊着“來咯”邊快步去開門。
“匡姊姊!匡姊姊——”
門一開,便有一渾身被雨半濕的女子撞進院兒裏,因沒站穩,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花婆婆沒伸手扶,而是往後退了兩步,待看清那女子面容,才換上笑臉迎上去,将人攙扶起來:“楊家二娘哇,怎麽了這是?莫急、莫急……”
楊雅一臉驚恐和慌張,像抓着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了她的胳膊,帶着哭腔道:“快……快幫忙……大姊她!……”她扯着花婆婆的袖子,便要将人拉出門去。
花婆婆戒備心重,自然不會讓她就這樣把自己拉走,雙腳穩穩當當站在原地,兩只手從腋下架住了楊雅。楊雅本就羸弱,腿腳也不利索,身子又輕,一時之間竟動彈不得。
“究竟出了什麽事?你先說,我叫家裏人一同去幫忙。”花婆婆安撫道。
楊雅冷靜下來,抽泣聲聲地說:“大姊、大姊出事了!她被人傷了,現正在家裏流着血,我叫不醒!三妹、四妹不知去了哪兒,求求婆婆,趕緊幫忙看人去吧!”
花婆婆一聽忙将她扶着靠在牆邊:“好、好,我叫我家大娘、二娘一道過去。大娘懂醫術,她過去才有用,你在這兒稍等片刻……”
匡靜一向愛睡懶覺,花婆婆沒敢直接去叫她,而是先讓陸柏停下手裏的活兒去照看楊雅,再去了爾籁房裏,說明來意,由爾籁去把匡靜叫醒。
爾籁聽說楊婵受傷,也着實吃了一驚,即刻前去叫匡靜。
不多時,便見匡靜着一身裏衣,肩上披着一條薄毯,氣急敗壞從屋裏跑了出來。她一路踩着積水踢踢踏踏到門口,瞥了楊雅一眼,腳下不停,直奔着楊家的街門去了。
爾籁跟在後頭,招呼陸柏将瘦小的楊雅背起,幾人也都跟着過去。
楊婵是倒在前廳裏的,臉色青紫,雙眼緊閉,嘴裏插着一根一拃五柳寸長的勾針,自舌紮入、戳穿下颚,最後又刺在了喉間。匡靜一見這情形,便知人沒救了,丢下薄毯仔細查看了一番傷口,又拿起楊婵左右兩只手翻看了一會兒,對着被背進來的楊雅道:“二娘……怎麽回事?”
楊雅還在問:“大姊怎樣?匡姊姊,你得救救她……”
“紮穿了氣管,被血嗆死了,沒用,早都死了幾個時辰了。”匡靜冷靜地說。
楊雅驟然發出一聲凄絕的哀嚎,陸柏将她放了下來,她跌跌撞撞爬到楊婵身邊,抱着已經沒了生氣的屍體失聲痛哭。
匡靜叫陸柏回家拿自己的藥匣子來,又告訴花婆婆讓去報坊正,再對爾籁使了個眼色,二人便在屋裏轉悠起來。
待楊雅哭不動了,陸柏給她喂了藥,幫她順了順氣,才問:“昨夜裏出了什麽事?三娘、四娘呢,又去哪兒了?”
楊雅抽抽搭搭半晌才道:“我睡覺淺,夜裏一向是喝安神藥早睡的。三妹、四妹會幫着大姊清賬點貨——後院弄了間柴房放一些貨物——大姊是最晚睡的,一般都得到後半夜。昨夜裏我睡前四妹還沒回來,也不知出了什麽事,今早起來就看見……大姊就這樣躺在廳裏了……”她哭喪着臉,“我想找人幫忙,找了一圈卻沒見着三妹、四妹,只好去求你們了!……匡姊姊,這該不是遭了歹人,兩位妹妹叫人捉了去吧?”
“不像。”爾籁掃視一圈,“桌子板凳都還齊整,大門沒有被撬開的痕跡,起碼不是強闖。”
“楊婵身上也沒有其他瘀傷,死前沒有強烈抵抗,”匡靜扭頭,“茶郎,帶她看看,家裏有沒有丢什麽值錢的物件。”
陸柏應了一聲,再次背起楊雅,在後堂和前廳來回轉了一圈。爾籁和匡靜安靜地跟在他們後面,也挨個屋裏轉了一圈。
“匡姊姊!匡姊姊!”先到的是楊婵的房間,楊雅情緒有些激動,“大姊屋裏存着的貨款丢了!好些個缗錢!還有一些銀餅和首飾也不見了……”
“看來是遭賊了沒錯,”匡靜點點頭,疑問的目光看向爾籁。
“不會是沖着我們來的,”爾籁搖頭低聲道,“手法很糙,但進屋之後直奔藏現銀的地方……”
“那就行了。”匡靜目光一動,微微勾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