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志願
志願
高考出分的那天，沈寒露第一時間打開了電腦。當她看到自己的成績沒加自選模塊裸分730分的時候，心裏懸着的那顆石頭才終于落地。
不過第一批志願填報系統還要等幾天才會開放。林玉宜臨終前的遺願就是想讓沈寒露考到北川大，有時間替自己盡盡孝，照顧好林建明。林玉宜一直到死都放不下在北川的老父親，總認為自己還能有幾年活頭，至少不能走在父親前面，可是死神還是先來找她了。
沈寒露現在晚上睡覺只要閉上眼，腦海中就會浮現出母親睜着的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睛。她到死都是帶着遺憾和不甘的。
長期失眠導致沈寒露只能靠着藥物維持幾個小時的睡眠。心理醫生說她內心有沖突和矛盾一直沒有解決。她現在想明白了，南裏大和北川大二選一，顧則屹和外公二選一，無論她怎麽選，都不可能魚與熊掌兼得。她不想辜負了母親對她的期望，又不想就此與顧則屹不再相見，所以內心就無法平衡，導致了焦慮抑郁。
填報志願的那天是個三伏天，沈寒露一早就被窗外聒噪的蟬鳴聲吵醒。本來就沒睡幾個小時，被吵醒以後，心情down到了極點，她發覺自己這段時間竟然開始出現自.殺傾向，有時候腦海裏會出現一死了之的想法。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活在這世上，她好像是被這個星球抛棄的人，茫茫宇宙裏，她覺得自己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即使曾經擁有過的友誼也是短暫到轉瞬即逝。
她不聯系張雨奇，張雨奇也沒有主動聯系過她。說到底，她們的友誼并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堅不可摧。上大學以後，以張雨奇的性格，很快就會結交到一大幫新朋友的，到時候她肯定把她忘到哪個犄角旮旯裏都不知道了。
手機鈴聲打斷了沈寒露的胡思亂想，她拿起手機看見來電人是顧則屹，按下接聽鍵後，将聽筒放到耳邊。
“喂，”一開口，聲音沙啞到連她自己都有些懵。
“今天填志願，別忘了哦。”顧則屹幹幹淨淨的嗓音從聽筒裏傳出來。
“我知道，不會忘的。”沈寒露說。
聽筒那邊沉默了幾秒後，重新傳出聲音：“我在虎耳巷筒子樓的房子等你，有話想跟你說。”
“有什麽話電話裏不能說嗎？”沈寒露其實很想去見他，但又要克制住。
“電話裏說不清楚，你過來吧，堅果也在，不見不散。”顧則屹說完就把電話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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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寒露到虎耳巷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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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七度的高溫天，令她後背都沁出了一層汗，筒子樓一點都沒變，但能聽見樓裏比平時死氣沉沉的氛圍熱鬧了不少，這棟樓住的都是高三生和複讀生，一朝解放，所有人都開始放飛自我了。
沈寒露找到熟悉的單元樓上樓，經過三樓的時候，有一家住戶的門開着，裏面傳出男生女生吵架的聲音。
女孩說：“你為什麽不報A大，你一點都不喜歡我。”
男孩說：“我不喜歡你，高中能偷偷摸摸跟你談三年嗎，A大沒有我想報的專業，你就不能理解我一下？”
女孩丢下一句分手便奪門而出，沈寒露趕緊往旁邊避開，才沒迎面撞上飛奔下樓的女生。
上到頂樓，顧則屹家的門是開着的，沈寒露推門進屋，堅果看見她直接從沙發上跳下來，跑到她腳邊蹭着。
沈寒露一把撈起小貓咪：“好久不見啊，堅果。”這只小貓被養的沒以前高冷了，現在似乎變得很粘人。
顧則屹從卧室走出來，他應該是剛洗完澡，頭發還半幹着，白色毛巾搭在肩膀上，沈寒露能聞到空氣中有很淡的青檸味沐浴露的味道。
“你剛到嗎？”顧則屹朝她這邊走過來。
沈寒露嗯了聲，抱着堅果坐到沙發上。
“你打算報哪個學校？”顧則屹坐到她旁邊的沙發上。
“我，我還沒想好。”沈寒露說着從口袋裏拿出挂着縮小版地球儀模型的天臺鑰匙，放到茶幾上，“物歸原主。”
顧則屹看了眼桌上的鑰匙，沒表态，只說道：“之前你生日，我也沒給你準備生日禮物，買了蛋糕你也沒吃上，我想把數碼相機當做你18歲的成年禮，你會喜歡嗎？”
沈寒露說：“都已經過去那麽久了，沒必要了。”她的18歲生日都已經是大半年前的事了。
“你先看看再說吧。”顧則屹回房間拿了相機出來，沈寒露接過相機，她一張一張的翻着電子照片。
顧則屹重新坐到她旁邊：“我本來想把所有照片做成一個視頻影集，再配上音樂，但是時間來不及。不過我電腦裏存了所有照片的備份，等我空點制作完視頻，再送你一份更完整更有意義的禮物，現在就當做是初版吧。”
沈寒露自己都想不起來有些照片是什麽時候被拍的，甚至她趴在課桌上睡覺時的照片也被捕捉到了。這個相機裏的照片記錄的是高二一整年所有點點滴滴的日常，看着其實沒什麽特別的，但是沈寒露感動的不行，眼淚開了閘一樣流。
顧則屹看見她哭，手忙腳亂去拿紙巾替她擦拭眼淚：“好端端的哭什麽，這禮物也沒什麽特別的，至于感動成這樣？”
沈寒露對上他的眼睛：“你為什麽一直對我這麽好？”
沈寒露看見少年淺棕色的瞳仁裏倒映着小小的自己。
“還能為什麽？因為我喜歡你呗。”顧則屹終于把一直想對沈寒露說的話說出口，心裏如釋重負。
聽到這個答案，沈寒露心裏一點都不開心，如果沒有發生這麽多事，她也許會喜不自勝，但現在她根本配不上他的喜歡。應該說，以前的她不配，現在的她更加配不上。
“為什麽是我？”沈寒露問他。
“沒有什麽為什麽？喜歡一個人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顧則屹雙手搭上她肩膀，兩人四目相對。
沈寒露聽見他說：“沈寒露，你就當是我對你一見鐘情吧，你願意做我女朋友，和我在一起麽？”
沈寒露有一瞬間耳鳴。腦海中浮現林玉宜死不瞑目的那一幕。她艱難的開口：“顧則屹，我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怎麽樣，我沒辦法直接答應你，請給我點時間。”
“好，那就一起去南裏大，行嗎？”顧則屹用的是商量的口吻，“你可以用四年的時間慢慢考慮，只要我們在同一個學校，我能常常見到你就行。或者我可以繼續等，無論多少年，直到你答應。”
少年人熾熱純粹的感情就這麽直白的擺在沈寒露面前，她甚至來不及思考該怎麽拒絕他。
見她一直沉默着，顧則屹開口道：“先填志願吧，今天第一批已經開放了。”
當看着筆記本電腦屏幕上的志願填報系統頁面，沈寒露整個人還是懵的，她看着顧則屹先将自己的信息填好，又填了第一志願和第一專業——南理大天文系的天文物理專業。
如果她不填南裏大，顧則屹可能也會跟着她改志願的，她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與自己的夢想就此錯過，最好的辦法就是先跟他填一樣的學校，回去以後再悄悄改掉，反正幾個月以後也不會再見了。他恨她欺騙她也罷，都與她無關了。
顧則屹看着沈寒露最後填了南裏大中文系的漢語言文學專業。
“OK，”顧則屹伸了個懶腰，“你中午在我家吃飯吧，我叫個外賣。”
“不用了，家裏還有事，我得先回去。”沈寒露說。
“我送你。”顧則屹說着又把數碼相機遞給她，“這個你收下吧。”
沈寒露收下了這份珍貴的禮物。
兩人一起下樓。并肩走在熟悉的小巷裏，顧則屹表白以後心情相當不錯。雖然沈寒露說還需要時間考慮，但他終于不用再忍受暗戀的折磨了，他甚至覺得此刻樹蔭間的陣陣蟬鳴聲都像是在為他鼓掌和歡呼。
等公交車的間隙，顧則屹對沈寒露說：“畢業旅行第一站，我跟周銘說好了先去雲南麗江，到時候我聯系你。”
“好。”沈寒露朝他笑笑。
車子進站前幾分鐘，顧則屹擁抱了她一下，這突如其來的肢體接觸令沈寒露猝不及防，她直直撞進少年挺闊的胸膛。
從來沒跟男生這麽近距離的接觸過，這讓她很不适應，可是她卻覺得顧則屹身上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驅散了她心頭連日的煩躁。她的懷抱是那麽炙熱，卻又如此溫柔，她竟然舍不得離開。
“車到了。”顧則屹往後退開一步。
沈寒路擡頭看向他。
“再見。”少年說話時，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喜悅，仿佛她已經答應了他的告白一般。
“再見。”沈寒露轉身上車，找到位置坐下後，看向窗外，顧則屹還站在原地看她，他的視線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她。
那一刻，沈寒露有些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因為她無法回應他的這份喜歡了。
就這樣吧，或許他們終究是差了那麽一點緣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