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十年
十年
沈寒露是在開學第三周的周一收到能回12班的通知的,那一刻她的心情難以言表,毫不誇張的說,就跟被宣告死刑的囚犯重獲新生了一樣。
離開19班之前,她跟謝京野道了聲謝。
謝京野歪着腦袋看向她:“你還是謝顧少爺吧,老子只是拿人錢財,□□的。”
“但還是謝謝你了。”沈寒露說。
謝京野樂了,坐直身說:“行,等你高中畢業,要是沒跟顧則屹在一起,考慮一下老子怎麽樣?”
又開始不正經了,沈寒露沒理他,轉身收拾書包。
“哎,你不表态,老子就當你默認了啊。”謝京野繼續沒皮沒臉的在她身後喊話。
沈寒露轉回身看他,語氣真誠:“謝京野,你有夢想嗎?”
謝京野仍是痞壞的笑着,“賺到錢,然後躺平等死。”
沈寒露也笑了:“你與其在我這裏花心思,還不如想想怎麽能實現你的夢想,或者好好讀書,考個好大學吧。”
“考大學?”謝京野頭一回聽見有人跟他說考大學這三個字,連他父母都沒問過他考大學這件事兒,從小到大他都沒認真讀過幾天書。他完全沒這概念,“考大學有什麽用啊?”
“對于你這樣的人來說确實沒用,但卻是我目前唯一的出路。”沈寒露收拾好書包,從謝京野座位旁邊走過。
謝京野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沈寒露低頭對上他的視線。
“你想考哪個大學?我願意為了你努力一回。”謝京野語氣誠懇,眼神真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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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寒露不想打擊一個少年人的自信心,于是實話實說:“南裏大。”
謝京野挑了挑眉,松開她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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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寒露回到12班以後,依然還是跟顧則屹坐在一起。張雨奇看見她回來激動的不行,一到課間就把顧則屹踢走,自己坐到沈寒露旁邊,抱着她叽叽喳喳聊天,她嗓門又大,弄得大半個班的學生們都紛紛朝她們倆這邊投來莫名其妙的視線。
周銘實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吐槽了她一句:“張雨奇,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女同呢。”
張雨奇反唇相譏:“你還男同呢,天天纏着人顧則屹,惡不惡心?”
顧則屹此時內心只有一個想法,告辭。
周銘又被她氣的不輕,索性起身往教室後門走出去散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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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高二下學期這個階段仿佛被上了發條,第二次月考和期中考試都接踵而至。
然而期中考試的那一周,顧則屹都沒來學校。沈寒露還是在五一放假回來以後,看見成績公告欄的時候才知道顧則屹缺席了期中考試,他所有的科目都是零分。
這讓她意識到顧則屹應該是遇到什麽事了。
聯想到這一個半月來,萱風書店都沒開過門,她就猜到是因為顧爺爺,可她還是從心底不太能接受最壞的結果,就是顧建國已經去世,她在主觀上不願意相信,她一直在心裏說服自己一定不是她想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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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則屹是在五月中旬的某天回的學校,沈寒露是在萱風書店見到他的。
那天下午放學,天邊成片的火燒雲像一幅濃墨重彩的中世紀油畫。
沈寒露好像有一種神奇的感知。她原本往校門口走的路線,不自覺就變成了去往萱風書店的路。
她走到店門口,看見許久未營業的書店門竟然大開着,走進店裏,先聞到的是濃郁的書香,接着一眼就看到書架邊站着的少年,他手上拿着幾本還未拆封的新書,似乎是打算上架。有段時間沒見,他頭發又長了許多,額前的碎發都擋住眼睛了。
“顧則屹。”沈寒露喊了他一聲。
顧則屹擡眼看向聲音來源的方向,只見少女逆着夕陽光站在書店門口,落日的餘晖在她身後鍍了一層暖橘色的光暈。襯得她整個人有一種虛無缥缈的不真實感。
他甚至有點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這是他時常在睡夢中見到的一幕。
“你怎麽過來了?”顧則屹把手裏的書放到旁邊的書籍盛放車裏,朝沈寒露那邊走過去。
“你這段時間都沒來學校,也沒參加期中考試,我有點擔心你,就來書店碰碰運氣。”沈寒露說。
她原本打算先去天臺的,後來還是先到萱風書店了,沒想到真在這兒碰見了顧則屹。
“我沒事,不用擔心。”顧則屹扯唇笑了笑說。
沈寒露覺得他唇邊那個笑容十分勉強,像是為了笑而笑。并不是發自內心的笑容,不知道為什麽,沈寒露能看到他的內心有個在哭泣的小人兒。
堅果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鑽出來,跑到沈寒露腳邊賴着不肯走。
沈寒露把它抱起來:“看來它最近夥食很好啊。”
沈寒露也沒主動提及顧建國,因為她知道事實離自己心中所想的八九不離十。
“對啊,一天五頓純進口貓糧供着呢,比我吃的都好,”顧則屹說,“我把剩下的書先上架了,你陪堅果玩一會兒吧。”
“好。”沈寒露一邊給堅果順毛,一邊應聲。
顧則屹把人文區域新到的書都上架了,才走到沈寒露坐的位置旁邊。
沈寒露正在翻看着桌上原本就放着的一本書《西線無戰事》,當書頁上覆蓋下陰影,她擡頭對上旁邊人的視線。
“我爺爺之前很喜歡看這本書,”顧則屹回憶道,“因為他曾經親歷過戰争,所以他此生最大的心願就是這個世界上,再無戰争,老百姓安居樂業,不再因為戰争流離失所,家破人亡,可惜書還未看完,他就離開了。”
聽見顧則屹親口說出顧建國去世的消息時,沈寒露的心髒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了下,她的眼淚滴在書頁上也毫無察覺。
顧則屹坐到她旁邊的椅子上,“早知道就不告訴你了,誰知道你這麽好哭。”
“你應該早點告訴我,我也想去見他最後一面,”沈寒露說着又忍不住開始往下掉眼淚,“顧爺爺身體明明很好啊。”
顧則屹也不會哄人,只拿了包紙巾遞給她,“突發性腦溢血,老人家歲數大了,說走就走,”顧則屹說,“只是到最後,我都沒來得及跟他說句話,有點遺憾吧。”
“這書店以後還開嗎?”沈寒露問。
“開,這店還有十年才到租期,這段時間我暫時擔任店長,我爸說後面再把店盤出去給別人開,其實也可以一直繼續開,但是我爺爺不在了,我爸覺得開下去也沒什麽意義,因為原本開書店就是我爺爺的一大愛好,人都不在了,東西留着只是徒增傷感。”顧則屹說。
“十年啊,聽起來就很漫長。”沈寒露感慨了一句,“也不知道,十年後的我們,會怎麽樣呢?”
“一定會越來越好,你不用質疑什麽,我們的未來注定前程似錦。”顧則屹說這句話時,眼神很堅定,就像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一樣。
“謝謝你,顧則屹。”沈寒露看着少年的眼睛說。
顧則屹:“謝我什麽?”
沈寒露小聲說:“謝謝你,前段時間讓謝京野罩着我,才讓我在19班無事發生的順利待了一周。”
顧則屹因為沈寒露一本正經的語氣沒忍住笑了聲:“用不着這麽嚴肅,其實我也是擔心你在19班被欺負,畢竟19班都是混的人多,雖然謝京野也不是好人,但是以暴制暴這種事情他最擅長了,所以我就按規矩給了他一點保護費。”
“附中難道真的有學生被霸.淩過嗎?”沈寒露确實有些好奇,她來這個學校的時間不久。
說到底,之前那些對她的惡意,大都是言語上的,實質性身體上的傷害,她并沒有經歷過。
“我也不清楚,或多或少是有的,畢竟這個世界上哪裏都會有見不得光的黑暗角落,”顧則屹很快轉了話題,“別再想這些不開心的了,今年暑假,附中有個夏令營活動,你想去參加嗎?”
“我現在不知道有沒有時間,到時候再看吧。沈寒露把書合上,又問道:“這本書可以借我看兩天嗎?”
“當然可以,送你都行。”顧則屹起身去找貓,“快到晚自習的時間了,你趕緊回教室吧。”
“你不去晚自習嗎?”沈寒露把書放進書包裏,又問了他一句。
“不去了,還有一些新書沒上架,今天需要全部上架完。”顧則屹在一排書架的角落裏找到了堅果,把它拎了出來,“你小子又跟我玩捉迷藏是吧?我打算給你斷糧幾天,看你還敢不敢再往書架裏鑽。”
堅果是只很通人性的貓,聽見他最後一句話,在他懷裏委屈的喵嗚個不停,一直試圖掙脫他的懷抱以示抗議。
沈寒露看着少年和貓,不由微彎起唇角。